陇西地界有座乌鞘岭,岭下有个青龙镇,镇口酒招子底下常年坐着个补鞋的老汉。这日骤雨初歇,道上马蹄声碎,来了个白面书生,青布直缀洗得发白,倒骑着头瘦驴,驴背上拴着个书笈。
书生到酒肆前下驴,掏摸出三枚铜钱要碗粗茶。忽闻街口喧哗,七八个泼皮追打着个少年奔来。那少年怀揣着个油纸包,浑身是泥却不掩眉目俊朗,眼看要被追上,竟闪身躲到书生背后。
为首泼皮挥棍喝道:“小贼偷了王大户家的蒸鹅!酸秀才滚开!”书生蹙眉道:“不过一只鹅,何至伤人?”泼皮冷笑:“这饿殍三天偷五回,打折腿才长记性!”说着棍风呼啸而下——却见书生袖角微动,那棍子不知怎的脱手飞出,正钉在酒招竹竿上颤鸣不止!
众泼皮发一声喊围上来。书生也不起身,指尖蘸了茶水连弹,泼皮们膝弯一软跪倒一片。补鞋老汉忽然抬头,眼中精光一闪而逝。
书生对少年温言:“小兄弟,鹅钱我付。”摸出块碎银掷给泼皮头目。众人骇然散去,少年却拽住书生衣角:“先生快走!王大户是陇西双煞的舅公...”话音未落,街尽头骤起阴风,两乘滑竿如鬼影飘至,竿上坐着对黑袍夫妇,面如金纸,四只手却白得瘆人。
补鞋老汉忽朗笑一声:“陇西双煞十年不出,竟给大户看家护院了?”夫妇齐声怪笑:“老锔匠,你躲这儿补鞋二十年,当真以为没人认得‘千手巧圣’鲁妙子?”老汉抛了锉刀,脊梁一挺竟伟岸如松:“既认出老夫,还不滚!”
双煞四掌齐推,黑风挟腥膻扑来。鲁妙子正要出手,却见书生衣袖卷处,茶碗里水珠凝成冰针,嗖嗖破空!双煞慌忙翻身避让,黑袍竟被钉穿十余孔洞。书生淡淡道:“鹅钱已付,诸位请回。”双煞相顾骇然:“凝水成冰...尊驾莫非是‘龙湫剑隐’...”
书生轻笑:“山野之人,何必留名。”双煞竟不敢多言,抬竿疾退如遇鬼魅。
鲁妙子打量书生良久,忽然一揖到地:“可是廿年前洞庭湖上,以一根芦苇渡江的裴先生?”少年闻言瞪大眼睛——龙湫剑隐裴寂,乃是传说中剑仙般的人物,竟这般年轻?
裴寂扶起老汉:“鲁公不必多礼。裴某此来,实为寻人。”说着取出一块玄铁令,上刻云纹龙章。鲁妙子变色:“龙湫令现,天下大劫!裴先生找的是...”
“药王孙思邈的后人。”裴寂指指少年怀中的蒸鹅,“三日前终南山药王谷遭焚,孙先生下落不明。这孩子偷鹅时裹药的油纸,正是药王谷特制的桑皮纸。”
少年急道:“我娘重病,前日有个受伤的先生赠药,用这纸包的...”裴寂神色一凛:“那人左眉可有朱砂痣?”少年连连点头。鲁妙子顿足:“必是孙先生!他定是遭了追杀,途径此地救人时暴露行踪!”
突然破空声疾,十数支弩箭自四面射向少年!裴寂广袖翻卷,箭矢尽数收入袖中,反手一抖竟原路射回,墙头惨叫迭起。鲁妙子疾呼:“裴先生带娃儿先走!老夫断后!”说罢掀翻鞋摊,机括声咔咔作响,七十二枚铜钱镖暴雨般洒向屋顶!
裴寂挟起少年掠出镇外,瘦驴竟自行追随。行至荒庙,少年从蒸鹅腹中掏出一枚蜡丸:“那先生塞我怀里的...”裴寂捏碎蜡丸,露出张血书:“天子中毒,奸相窃国,速救太子于敦煌莫高窟!”
忽闻庙外马嘶如雷,百骑黑甲兵围住破庙,当先将领冷笑:“裴寂!相爷知你必插手此事,特调陇右精兵伺候!”弓弦响处,箭雨遮天蔽日!
裴寂长剑出鞘,龙吟声震九霄。但见青光游走如龙,箭矢纷纷折断。黑甲兵变阵突出长矛阵,裴寂剑尖点地,青石板上骤现八卦纹路,矛阵顿时人仰马翻!将领怒喝:“放穿甲弩!”三驾弩车推上,儿臂粗的弩箭泛着幽蓝——竟是淬了剧毒!
千钧一发之际,地下突现陷坑,鲁妙子钻出大喝:“裴先生从密道走!”原是他循着早年埋设的机关暗道赶来接应。三人一驴坠入地道,身后轰隆巨响,整座庙宇被弩箭射塌!
地道中水声潺潺,竟通着条暗河。鲁妙子点燃壁灯,照见石壁上刻满前朝兵防图。老人叹道:“老夫本为太宗皇帝督造陵寝机关,因知晓太多隐秘遭追杀,藏身小镇廿载...今见龙湫令出,知天下将乱,岂能再躲?”
少年忽指着暗河上游:“有火光!”但见粼粼波光中漂来一具尸首,身着药农服饰,掌心紧攥着枚银针。裴寂变色:“是药王谷弟子!”取下银针细看,针尾刻着细小梵文。
鲁妙子失声:“这是敦煌佛窟的秘藏文!莫非孙先生逃往莫高窟?”三人沿暗河溯行十数里,出水处竟是月牙泉畔!遥见沙丘深处火把如龙,数百人正在围攻莫高窟北区!
裴寂剑光暴涨,人剑合一如青虹贯日,瞬间破入重围。窟前横七竖八倒着黑衣人,皆被银针封喉。窟内传来金铁交鸣,但见个白发老者背倚壁画,手持银针力战十余高手,左眉朱砂痣殷红如血——正是药王孙思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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