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宣德年间,青州府益都有个叫王实的年轻木匠,手艺是祖传的,做得一手好木工活。这人虽年纪不大,却性情古板,不喜与市井之徒往来,每日只在家中后院工房里刨锯凿刻。他家中有一面传了三代的铜镜,镜背雕着蟠螭纹,镜面却昏黄不明,照人只模模糊糊个影儿,王实却当它是祖传宝物,日日拂拭。
这年腊月二十三,王实正在赶制一张雕花拔步床,是为城中李员外家小姐出嫁准备的。天色已晚,寒月当空,他点起油灯,还在细细打磨床柱上的喜鹊登梅图案。忽听得院中“扑通”一声,似有什么重物落地。王实放下刨子,擎灯去看,只见院墙根下倒着个白发老翁,衣衫褴褛,面如金纸,气息奄奄。
王实虽性子孤僻,却非冷血之人,忙将老翁扶进屋内,灌了热汤。老翁缓过气来,自称姓张,是邻县人士,逃荒至此,已经三日未进粒米。王实便留他住下,每日供以饮食。那张老翁却能说会道,见识广博,说起各地风物典故,滔滔不绝,王实听得入神,竟觉比做木活还有趣。
过了七八日,老翁身体渐好,这日忽然对王实道:“蒙君相救,无以为报。老朽年轻时曾学得一门异术,能令古镜复明,君家传的铜镜,可否借我一观?”王实取出铜镜,老翁接过,从怀中掏出个青瓷小瓶,倒出些药粉,就着唾液调匀了,细细涂在镜面上。说也奇怪,那昏黄的镜面顿时清亮起来,照人须眉毕现。老翁又道:“此镜非凡物,今夜子时,君可对月照之,必有异象。”言毕,拱手作别,飘然而去。
是夜子时,王实依言将铜镜对月,只见镜中月光流转,渐渐显出一幅图景:一株奇异的紫檀树生于峭壁之上,树下隐约有个洞口。镜面一角还有小字浮现:“紫檀生处,洞天福地”。王实惊异不已,一连几夜都对月照镜,那图景愈发清晰,连去那峭壁的路径都显现出来。
王实本是好奇心重的人,便收拾了斧凿绳索,按图索骥,竟真的在城南五十里外的云门山后崖找到了那株紫檀树。他攀援而下,果然见树下有个隐蔽洞口。进得洞去,初时狭窄,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竟是个巨大的石室。室中堆着许多烂木残器,中央却有一张完好无损的紫檀木案,案上供着一面古铜镜,与他家传那面一模一样。
王实近前细看,见那镜旁刻有铭文:“镜分阴阳,缘通古今”。鬼使神差地,他将家传铜镜取出,与案上铜镜一对,两镜竟“咔”地一声合二为一,变成一面双面镜。此时洞中忽然轰隆作响,石室顶部落下些尘土,王实恐山洞要塌,急忙携了合体铜镜退出。
自得宝镜后,王实的生活渐起变化。先是夜间常做奇梦,梦中总见个青衣女子在雕花窗前叹息。更奇的是,他做出的木工活突然精巧了数倍,雕刻的花鸟人物竟似活的一般。一日,他为李员外家完成的拔步床,雕的那对鸳鸯眼珠灵动,羽翼分明,李小姐看了喜爱不已,加倍给了工钱。王实的名声就此传开,人称“木匠圣手”,远近富户都来求他做活。
这年端午,城里举办赛宝会,王实也去看热闹。见有个西域胡人拿出一面琉璃宝镜,号称能照出来世姻缘,围观者纷纷尝试,却多半照出些模糊影象。王实一时兴起,也上前一试,那胡人将琉璃镜对准他,镜中竟显出一个青衣女子的清晰面容,眉间一点朱砂痣,似笑非笑。胡人大惊:“奇哉!此镜从未照得如此分明!”王实也自愕然,那女子正是他梦中常见之人。
赛后王实归家,心中恍惚,取出双面铜镜把玩。无意间将两面镜影重叠,霎时满室华光,镜中竟走出一位青衣女子,与赛宝会上所见一般无二!女子自称姓林,名映容,原是南宋时人,家中本是木匠世家,这铜镜乃是祖传之宝,能连通时空,她因战乱被困镜中,已历二百余年。
王实惊骇之余,见那林映容言谈优雅,对木工技艺见解精深,许多失传的技法她竟都知晓。二人由木艺谈起,越说越投契,林映容便留在现世,助王实制作木器。她设计的家具图样精巧绝伦,做出的活计更是巧夺天工。王实的木匠铺从此名声大噪,连京城的达官贵人都遣人来订做器物。
谁知好景不长,城里有个叫赵二的破落户,本是王实远亲,见王实突然发迹,心生嫉妒。这赵二常与一群地痞厮混,那日偷窥到林映容从镜中现身的异事,便去知府衙门告发,说王实私藏妖物,施妖法惑人。那知府是个贪官,早闻王实家财颇丰,正想寻衅勒索,当即派差役锁拿王实到堂。
公堂上,知府逼问铜镜来历,王实不肯透露林映容之事,只说是祖传之物。知府大怒,动刑逼供,王实被打得皮开肉绽。正当危急时,林映容突然携镜闯入公堂,慨然道:“民女林映容,乃镜中之灵,此事与王实无干,要拿便拿我!”言罢,竟化作一缕青烟遁入镜中。知府惊骇,以为妖异,命人将铜镜投入炉火焚毁。差役投镜入火,却见火焰腾起三尺,镜在火中丝毫无损。知府无奈,只好将王实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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