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哥拉风云2009 第297章 野心的终焉

此刻，已逃回某处宅邸的林正国仍坐在沙发上，身子抖如筛糠。

大女儿林晓曾经信誓旦旦保证没事的请秽仪式，没想到会变成一场单方面的大屠杀。

而凶手，正是自己半污秽化的二女儿林晴。

早知就不该听阿曼那个江湖骗子的鬼话。

早知道自己哪怕多找几个小的，也要生出男孩来，女人做事就是让人操心。

现在情况究竟如何，又该如何善后，让林正国实在是心乱如麻。

当年，在国内搞小买卖没能发财的他，一向不愿长期离家的他，被同乡寥寥数语乱了心思，竟鬼使神差地跟着大伙来到赞比亚打拼。

只是这些同乡，不是病了、厌了，就是死于意外或抢劫，先后离开了赞比亚。

最不可能留下来，也最不可能发财的林正国，却靠着踏实肯干、勤俭节约，逐步在赞比亚站稳脚跟，发展壮大。

刚到赞比亚那年，身上仅有两千美元，白天推着二手三轮车去市场卖中国小商品、旧衣服，晚上就着出租屋的昏暗灯光记账，学英语，蚊子嗡嗡地围着灯转，咬得他满身包。

同乡们总笑他是铁公鸡，说在非洲做生意就得灵活，要么跟当地官员喝几顿酒、塞点好处换个安稳摊位，要么在广州进些便宜的次货二手货，狠赚这些黑鬼一笔。

每次听到这些话，林正国只是微笑着听，也不反驳。

他只是安安静静地做着营生，慢慢地积累财富。

只是没想到，赞比亚也会有官员微服私访。

作为少数不偷奸耍滑的中国商人，随着当时中赞外交关系交往回暖，加热，他的民间地位因被当地官方肯定，也随之一路飙升，直到做到华人商会的副会长。

那时的林正国才意识到，人的**是没有止境的。

从无到有，从有到想争天下。

他是个普通商人，又是在国外，华人商会就是他能企及的天下。

华人商会说破天只是个民间组织，但也是他花费心血努力造就的。

而且，因为华人在外国孤立无援的客观环境下，自然会抱团结社，华人商会就顺水推舟地成为了当地华人的“主心骨”--小到帮新来的同胞找住处、代办签证，大到调解华人之间的生意纠纷，应对当地政府的不合理要求，甚至在同胞遭遇抢劫、绑架时，出面联系警方、筹措赎金。

这些帮助和服务当然不是免费的，即使只是牵线搭桥，商会也会收取一定的费用。

林正国就这样背靠大树好乘凉，快速发展起自己的势力。

原来的会长辞任后，他原想争夺会长之位，却被或明或暗地告知，候选人是国内安排过来养老的，已经被钦定了。

既然是来养老，去哪养老不行，为什么要来赞比亚，来华人商会？

林正国又气又疑惑，自己多年来的努力经营，竟比不过空降会长的临时起意和背景后台。

那天商会例会结束后，老会长拉着他在办公室里喝茶，普洱的醇厚香气也压不住空气中的尴尬。

“正国啊，不是你能力不够。”

仙风道骨的老会长呷了口茶，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上面派来的人，背后是国内的关系网，我们商会要想在赞比亚站稳脚跟，离不开这些支持。这也是为了大家的利益，你还年轻，再等等，以后有的是机会。”

林正国紧握着茶杯，滚烫的茶水透过瓷壁灼着掌心，他却浑然不觉。

老会长那句“再等等”，像根细刺扎在他心里。

他从推着三轮车叫卖的小贩，到能在赞比亚华人圈说上话的副会长，靠的从来不是“等”，是雨天里把货扛在背上免得淋湿的硬扛，是被当地地痞讹钱时宁愿自己饿肚子也要凑齐货款的坚持，是看着同乡一个个离开时咬着牙没回头的韧劲。

可现在，“机会”两个字被轻飘飘地挂在“上面的关系网” 后面，他所有的努力都成了笑话。

这里不是中国，在这片陌生的国土上，还来不及形成那么多盘根错节的关系网，他本可大有作为。

但正因为这里不是中国，只要打点好当地官员，再继续维系住自己多年发展的人脉，他就可以很大程度上恣意妄为，林正国想通这点后豁然开朗。

不能直接动新任会长，但他自己玩失踪或是常年生病，总不能怪我吧？

华人商会事务繁忙，任何时候都需要自己这样的实干派。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时，林正国自己都吓了一跳。

在异国商海一路搏杀，他早已算不得心慈手软，却也从没动过害人的心思。

可一想到自己前几十年的打拼，想到即将被空降关系户轻易否定的努力，想到华人商会里那些等着看他笑话的眼神，那点愧疚很快就被野心压了下去。

他开始不动声色地布局。

新会长并不如传言那样是来养老的，与此相反，他想新官上任烧三把火。

但在林正国假意奉承，实则阳奉阴违的手段下，新会长先是提出要“整顿商会财务，公开收支明细”，再是计划“拓展与当地人企业的合作，打破华人圈子壁垒”，可这些举措刚一落地，就被林正国不动声色地拦了下来。

面对财务整顿，林正国笑着递上厚厚的账本，嘴上说着“会长放心，咱们商会的账绝对干净”，背地里却让会计把那些“灰色支出”，名义上给当地官员的好处费（实则进了自己和一干关系人口袋）、调解纠纷时的“茶水钱”，全拆分成 “办公用品采购”、“活动经费”，账目做得天衣无缝，却让新会长对着一堆无关紧要的数字无从下手。

新会长想查实际资金流向，林正国又以“涉及同胞商业机密，动这个会影响大家情绪”为由，联合几个元老一起劝阻，硬是把这事拖了下来。

至于拓展与当地人企业合作，林正国更是 “积极配合”。

他主动请缨负责对接，却专挑那些信誉差、利润低的小公司谈合作，几次下来，不仅没达成任何实质性协议，还让新会长在商会里落了个 “不懂行情、浪费资源” 的名声。

有次新会长好不容易联系上一家有实力的矿业公司，林正国却在签约前一晚，故意把会面时间报错，等新会长带着团队空跑一趟时，对方早已和别的企业签了合同。

事后林正国还装模作样地道歉，说“是我记错了时间，都怪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看似把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实则因用人不贤，让新会长的威信又跌了几分。

新会长想借此换掉林正国，但林正国经营多年，已在商会内部织就一张紧密的关系网。

那些跟着他一起分过好处的元老、受过他恩惠的小商户、甚至连负责商会日常杂务的后勤人员，都或多或少受过他的提携。

新会长刚提出要调整人事，就有元老站出来打圆场，说“正国来赞早，做事稳重，只是偶尔疏忽，换了新人未必能接得住这摊子事”；底下的商户也纷纷请愿，说 “林副会长熟悉赞比亚市场，我们更愿意跟他打交道”。

层层阻力之下，新会长的“换将”计划最终不了了之。

几次交锋下来，新会长锐气渐消，原本想大展拳脚的雄心，也在林正国软刀子割肉般的阻挠下，慢慢磨成了无奈的妥协。

到后来，新会长干脆懒得再过问商会事务，每天不是躲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就是去赞比亚各地游山玩水，货真价实地养起老来---尽管他比林正国还要年轻十一岁，这结果正是林正国想要的。

可就在林正国以为自己能稳稳掌控商会时，身体却突然垮了。

起初只是偶尔胸闷乏力，他以为是常年操劳的老毛病，没放在心上，直到一次慰问华人劳工返程途中，他突然眼前发黑晕倒在车上，被紧急送医后，才查出是肺癌晚期。

直到死亡阴影骤然笼罩下来，林正国才意识到，自己费尽心机争来的权力、积累的财富，竟是一场幻梦。

他开始疯狂地寻找“续命”的办法，西医的放化疗方案被他一口否决，他见过癌症患者化疗后脱发呕吐、形容枯槁的模样，最后在痛苦中弃世而去的悲惨模样。

中医的草药调理他试了一个月，脉象却越来越弱，连老中医都劝他“准备后事，多陪陪家人”。

之后就是跟黑石的不期而遇，这个东西虽外形质朴却又很吸引人，不然林正国也不会买下，但黑石却招来了一些怪物，后来的江湖骗子--阿曼称呼它们为【污秽】。

林正国不敢说阿曼完全不懂，但他显然在利用信息差蛊惑人心，骗钱。

后来听说他溜去了安哥拉，也幸亏他去了，不然以林正国现在的脾气，必然是派人抓住他，给他上私刑。

阿曼那套借污秽附身来续命的歪理，却被大女儿林晓听了进去。

林晓对同父异母的妹妹林晴并非没有感情，但感情归感情，是存续父亲还是存续妹妹的生命，她早已作出抉择。

然后就是现在了，一团乱麻的乱麻，急需林正国亲手来剪。

林正国早已让保镖和佣人们退下，他要独自待着。

他瘫坐在冰冷的真皮沙发上，指尖还残留着方才咳血的温热黏腻，连抬手的力气都快消失殆尽，哪还有半分往日在商会里运筹帷幄的模样。

窗外的夜色浓稠得像化不开的墨，正有巡逻车的警灯闪过，红蓝光束在窗帘上投下转瞬即逝的光斑。

莫非这是来抓我的？！

就算不是，仓库那边的动静绝不会小，死了那么多人，就算华人商会能暂时压下消息，也瞒不了多久。

一旦警方介入调查，污秽的事、林晴失控杀人的事、请秽仪式的真相，迟早会被扒得一干二净，到时候别说保住林家的地位，他能不能活着走出赞比亚都是个问题。

现在仪式已失败了，一切都结束了。

想毕，林正国起身，慌乱地去拉某个抽屉，用力一猛，不小心将桌上的热茶碰到地上。

茶碗碎裂的声音他充耳不闻，颤抖着手指在抽屉深处摸索。

功夫不负有心人，很快，他就摸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

那是他刚来赞比亚时，花大价钱在华人圈子里买的。

起初，他靠着它给的勇气，给的武力，走街串巷。

后来，他发迹了，不再需要它，也就将它存放起来。

万幸，他一次都没有真正用上过它。

万幸，现在他手里还有它。

老朋友，这次，我林正国又得靠你了。

在心里说完，他将老朋友上膛，放入自己口中。

宅邸里传来一声炸响，惊走不少旁边林子里的夜鸟，但很快，一切又复归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