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椅上的女孩穿着宽大的病号服,布料空荡荡地挂在身上,仿佛套在一副单薄的骨架上。
她右眼无神地盯着地面某处,左眼戴着黑色蕾丝眼罩来遮挡残缺,维持最后的体面与尊严。
纤细的脖颈缠着纱布,下面锁骨上的割伤已愈合,但留下凸起不平的疤痕。
原本该是左臂的地方,只剩下短短一截绷带包裹着残肢。
右臂似乎完整,但右手却被某人残忍地依次截除了手指:仅剩伤痕累累的食指和大拇指幸存。
这也许是施刑者最后的仁慈,或许更是一种嘲讽。
也许只是施刑者没来得及继续兽行就匆匆离去。
伤残女孩下肢更是惨不忍睹:右腿高位截肢,仅剩短短一截躺在轮椅坐垫上。
残破的左腿似乎得到大赦,然而,左脚已经完全消失,仅余断腕述说着曾遭受的苦难。
很难说是盼盼惨还是眼前的这个林晴更惨,但起码,盼盼的精气神要强太多了。
”她。。。这是谁干的?!“
徐云天愤怒地问道。
”一场针对家父的暗杀,你知道一个中国人是龙,三个中国人,是虫;这本来只是华人之间的。。内部矛盾,但组织者甚至用上了赞比亚军方的势力,只是他们没算到的是,那天我跟父亲临时有事,就换成了我妹妹代为出席羽毛球会的开幕式。。。“
“羽毛球会是父亲牵头发起的,初衷是想让在赞比亚的华人子弟有个锻炼身体、互相认识的地方。”
林晓声音愈发低沉,指尖划过轮椅扶手,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开幕式定在卢萨卡的体育中心,邀请了不少华人企业家和当地的体育官员。妹妹从小就喜欢打羽毛球,还拿过华人联赛的女子单打冠军,那天她特意穿了新买的白色运动服,说要给孩子们做示范。”
她从帆布包里掏出一张照片,照片上的林晴青春靓丽,穿着白色运动服,扎着高马尾,手里握着羽毛球拍,笑容灿烂得像阳光下的向日葵。
可再看眼前轮椅上无神的残疾女孩,判若两人的模样让徐云天的心像被重锤砸了一下,疼得发闷。
“袭击是在去体育馆的路上发生的。” 林晓声音带着颤抖,“暗杀者穿着迷彩服,拿着突击步枪,在车辆必经之地设伏,然后。。。”
林晴费力地举起右手,比了一个”二“,然后又用食指凭空点了一下。
”她是在说,三,我们派去的三辆车全遭到枪林弹雨的打击。保镖和仆人们拼死抵抗,最后还是先后殉职,阿晴也大腿中弹,骨头都断了。。根本无力逃走。“
徐云天听呆了,早先的愤怒热血已经逐渐冷却:对方拿出赞比亚军方这样的杀手锏,如果自己被迫帮助她们,将会牵扯上多大的麻烦啊。
林晓没有在意徐云天的迟疑,她平复了一下翻滚的情绪,继续说道:“等我们商会的人带着武器赶到时,那段路早已变成人间地狱。歹徒们把阿晴拖到了树林里,强要了她,还对她动了刑。他们以为她知道父亲的商业秘密,以为能从她嘴里撬出关键信息和资金账户。可阿晴什么都没说,哪怕被打断了骨头,被截去了肢体,她也没吐露半个字。”
徐云天看着林晴那只仅存食指和大拇指的右手,想象着她曾遭受的折磨,股股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
女孩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情绪,右眼微微眨了眨,喉咙里发出 “嗬嗬” 的轻响,那只残缺的右手缓慢地抬起来,像是想抓住什么。
“你妹妹,她的喉咙也?“
林晓点点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临走时他们用刀片划的,不深,却足够让她再也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徐云天喉咙发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
他看向林晴,女孩那只独眼也正看着他,目光里没有哀求,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被烧毁后的平静,像一片焦土,风一吹,只扬起灰烬。
“她今年才二十二岁。”林晓轻声说,“比我小四岁,以前最爱笑,笑起来像铃铛。现在她连哭都哭不出声。”
“你们想让我做什么?”
虽然林晓也是在软硬兼施,但林晴的模样。。。实在没法让人无法不同情。
看到她,就像看到了盼盼,不知道盼盼现在又在何方,过得如何。
林晓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等到这句问话。
她蹲下身,与轮椅上的妹妹平视,然后抬头,目光笔直刺进徐云天眼底:
“我们要你‘请’努尔回来。”
“----不是附身,不是交易,是‘请’。”她一字一顿地说着,“让它附在阿晴身上,哪怕只有十分钟。”
徐云天瞳孔骤缩,呼吸瞬间乱了:“你疯了?努尔不是狗,不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宠物!它一旦降临,第一件事就是撕碎在场所有人---而且是用你妹妹的身体!”
而且,他又如何做得到呢?队伍里对污秽最了解的是鸠婆,但她失踪已久了。
“我知道。”林晓声音冷静得可怕,“但阿晴已经死过一次了。她现在每天靠止痛药和抗抑郁药睡觉,夜里还会被噩梦吓醒。她不怕再死一次,怕的是这样不人不鬼地活着。”
轮椅上的林晴忽然抽动起来。
她开始浑身发抖,不知道是愤怒、激动还是害怕,或者兼而有之。
林晓赶紧一把搂住她,林晴面目扭曲地用残存的右手使劲抽打着林晓,徐云天想要下床阻止,林晓给他使了个”别管“的眼色。
良久,林晴才安静下来,她斜靠在轮椅上,精疲力竭总算带给她一点难得的睡眠。
林晓把妹妹滑落的蕾丝眼罩重新戴好,动作轻得像在替一只受惊的鸟整理羽毛。
但徐云天已经眼尖地看到,本该是林晴左眼的地方,只剩下一个空洞的眼眶。
“她刚才不是冲你,”她哑声说,“是冲我---冲我那句‘十分钟’。”
徐云天看见林晴仅剩的食指与大拇指紧紧地握着,捏着手心。
“她听得见,说不了,可心里比谁都明白。”林晓用袖口擦掉林晴额头的冷汗,“我答应过她,最后一次替她做决定,然后放她自由。要么成功后一劳永逸,跟你一样;当然,我不会让她像你一样再次丢掉一只手,要么完整活十分钟,要么彻底死,不再像这样半吊着。”
虽然后半句话实在不太礼貌,徐云天也没有反感:他被林晓要恢复林晴身体的执着打动了。
病房里突然变得很安静。
徐云天喉结滚动,想了想,终于还是开口了:“你们到底打算怎么‘请’?努尔离开我身体时是在安哥拉,而这里是赞比亚。而且它不吃祭品,更不念经,它只认血、认痛、认绝望。”
“我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