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亦无路 第一百一十三章 沝线

沝的尖牙微微碰到洛幽昙的身体，他又恢复了理智，身体慢慢化为了人形，独留龙尾环绕。

沝看着因为寒冰入体快要陷入昏迷的洛幽昙，突然觉得心酸，这是他已经第无数次产生这样的感觉了。

【在魔域的这一年半的时间里，他对洛幽昙的存在有了复杂的情感，他原本很厌恶她，因为她如自己印象中的人族一样，自私胆小，满口谎言，为了一己私欲就弃他人于不顾，那他为什么这么讨厌人族，还要从很长的时间线中去寻找。

他是水族少君，掌管天下水域，凡水中生物皆要臣服于他，他的父亲与天帝是亲兄弟，而他和仙族的殿下，也就是龙楚的父亲是一起长大的，那时的他们很是自在逍遥，龙复擅长箜篌，他擅长笛，与人族相比，他们这些神啊，仙啊，妖魔等等生命都是无比漫长的，如果没有一好友知己，他不敢想象那无尽的时间里将会多么无趣和煎熬。

他和龙复去过很多地方，他们共同看过魅族的蓝血林，妖族的极光夜，魔族的幻境万千，仙族的五彩祥云，水族深海的神秘漩涡，他们在相伴的岁月里谱曲奏乐，观高峰威耸，听流水潺潺，这样的生活明明很美好，可是唯独他们游历人族，他们二人对生灵产生了不同看法，那是他们第一次发生争执，他看着人类大肆捕捞残杀水族生物，不单水中生物，包括陆上的，都会被他们肆意屠杀，然后变成人族餐盘中他们夸夸其谈的珍馐。

从那时起他就讨厌人族，而他们爆发争吵的根源就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砍柴人，那日他们在山林中如以往一般，龙复弹篌，他吹笛，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樵夫，竟听完了他们的整首奏乐，他觉得一个卑贱的人，怎么配让他堂堂水族少君和仙族殿下为他奏乐，而且那个樵夫竟然与龙复攀谈了起来，他越发讨厌，心里生出恨意，后来他就杀了那个樵夫，他这才惊觉人类竟是如此脆弱不堪，他们各族都有其可以修行的术法，可人族能够迈进修行的寥寥无几，而那些他们眼中的天才修行者，能达到的最高点不过是成仙成神。

后来的他也无视水族律法，凡是让他遇到海面捕鱼的，他都会掀起大浪，看着他们被海水淹没，成为海生物的盘中餐，可是龙复知道他的行径后竟然第一个指责他。

他不理解，更不能接受，明明他们才是最亲的亲人，为什么他要为了一些蝼蚁的命不惜与自己大打出手。

至于后来，一百年前龙复如同疯魔般竟然给自己种下禁制，将他关进了深海极域，他属性为冰，他竟然狠到用火给他下禁制，封印了他的法力同时还让他月月忍受反噬的痛苦，要关他整整一千年，自此他恨他入骨，他发誓待到他冲破牢狱，定要与他对峙一番。

三十年前，他终于冲破海底极域的牢笼，极域的结界以及那个禁制几乎消耗了他一半的功力，可当他冲上云霄准备找他理论时，仙界仙官却告知他龙复早就在将他关到极域后自请剔除了仙骨，下到了凡间。

至此他的世界崩溃，比起无法接受龙复对自己的囚禁，他更恨对方为了那些人类抛弃自己，天帝和水君那两个老东西竟然还想将自己再关回去，他索性直接去了魔域加入了冥浮生的阵营，冥浮生与仙族因为神女玉珂之事早已结怨，一心想要灭掉仙族，对他来说再好不过。

辗转人间几年他都没能找到龙复踪迹，他感到无比心寒，对方从来没给自己说过一句抱歉，就躲了起来，甚至于他用秘术都追踪不到。

后来他偶然从冥浮生他们口中知道了龙复的下落，原来他躲到了人族的一个小国，稷山国，还在那里给人族划分了三境，做起了百恒的卫主，当他真的站在龙复跟前时，他对自己没有半分歉意，甚至他已经在人族娶妻生子，他与自己最讨厌的人族，已经生了一个孩子。

他恨，他怨，他与龙复交手，竟然发觉对方的功力也丧失了许多，他劝说对方跟自己回去，可他却是铁了心留要在人族，为了人族他剔除了仙骨，为了那个叫楚禾的女人，他甚至毁掉了自己的一魄，就是为了能和对方共白头。

他彻底被激怒，他想杀了楚禾好让他死心跟自己回去，可没想到那时的楚禾怀孕了，他的寒毒打伤了对方，而龙复也出手伤了自己。

后来他也渐渐心死了，他知道龙复再也不会回到仙族了，他永远失去了他的亲人挚友。

他伤好后悄悄又去了一趟乾州，才得知楚禾死了，他听那些人议论，说是楚禾的孩子生下来体内带着病，而楚禾因为难产，身体迟迟无法恢复，渐渐油尽灯枯去世了。

那日他站在乾州卫主府的青檐上第一次没有了想去恨龙复的想法，因为他清楚，是他的那掌伤了楚禾的根基，她才会难产而死的，而那个孩子也带着病，要龙复定期渡灵力稳固病情，不然体内寒毒发作也活不了多久。

他看着对方抱着小龙楚哄睡，他的脸上已经有了皱纹，其实换算成人族的年龄，他也不过30来岁，楚禾的死对他的打击很大，几乎一夜之间他的头发尽数花白。

他其实心里很难过，但他固执地认为自己没有错，是龙复先对不起的他。

趁着龙复处理事务，他定住照顾龙楚的奶娘，看了一眼那个差点因为自己一时冲动而丧命的小孩，那孩子竟然对着他笑，他的心里泛起一丝动荡。

他感觉自己犯下了大错，为了弥补对方，他将随身带的水灵珏塞进了他的被子中。

后来他自己躲了起来，他不敢去见龙复，也不愿意原谅龙复禁锢自己，他浑浑噩噩在魔域用所谓的闭关之言将自己关了四年，当他终于下定决心回水族接受律条审判的前夕，他还是放心不下龙复，想着再去偷偷看一眼就回去。

可不料当年一瞥已是此生最后一面，他来到乾州卫主府，那里已是一片废墟，不必他刻意打听，这件事已经九州皆知了，三个月前的一晚卫主府火光通天，全府上下除了两个孩童皆已丧命，他试图从废墟之中找到一丝属于龙复的灵识，可是那里就好像被人刻意抹除过一般，不单没有灵法的踪迹，就连当时的场面都无法重现。

他又一次疯了，他将龙复的死归在了人族身上，包括那两个幸存下来的小孩，他并未意识到那是龙复留在世间的遗孤，而是极端认为就是因为有了他们龙复才不愿意跟自己回去，当他的疯狂遇上魔域众人的野心，他们的势力开始蔓延，势必掀起人族，乃至九州六界的浩劫。】

沝渐渐恢复了神智，抱着洛幽昙的手不自觉收紧，他的内心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悸动，这种情况距离上一次出现已经很久了。

【他让洛幽昙给他带酒，刚开始他都是独自饮酒的，后来洛幽昙有一日不知怎么的也喝了，但对方酒量太差，酒品也不行，喝完后跳进寒池指着自己大骂，当然也无非是些囚禁她之类的无聊之词，他看在对方是失了自制力的情况下懒得和她计较。

他起身准备离开时，却被对方伸手抓住了脚腕，瞬间电流感布满全身，他一时慌乱，双腿化为了龙尾，而对方就那般抱着自己的尾巴，一时间多种情绪堆叠，他原想拉开对方，不料她竟然将自己一把扑倒，对方的气息布满他的周身，他一时忘己，低头吻了下去，只是那一吻，就让他原本封禁的内心泛起层层涟漪，但他怎么会去喜欢一个人族，自那天后他对洛幽昙更加冷漠和毒舌。

但不知为何在她同自己说想要离开自己，去找龙楚的下落时，他会那般生气，索性他就带着她去到龙楚身后，他想让对方亲眼看着龙楚身边已有旁人，而且龙楚走的这条路就是死路，他甚至有时会期待如果龙楚真的死了洛幽昙还会有求生的意志吗？

所以他亲自为龙楚和洛幽昙创造了这个可以相见的机会，他想看看龙楚是否真的能够原谅洛幽昙这个背叛者，他也想看看口口声声说要同龙楚致歉的洛幽昙是否真能说出那祈求龙楚原谅的字眼。】

沝伸出手指，在洛幽昙冰冷的脊背慢慢滑落，下一秒两人出现在了魔域冰床上，洛幽昙已经失去了感知，刚才为他引寒气入体一时半会恢复不过来的，沝微微挥手，对方被蓝色水波环绕，消散之时已经换上了一套浅绿色纱裙。

沝出神般看了对方许久，嘴角扯起一抹转瞬即逝的笑又将目光放到了一旁的冰笛上开始喃喃自语“你为什么要为了他们放弃我？”

沝至今还未走出对龙复的执念，他好想对方能够活过来，只要他能活过来同自己说一声情非得已，他都能原谅他的，他可以不计较自己身上的禁制，甚至愿意为了他屠杀的人族重新回极域，可是他不会再站在他跟前了“都怪这些卑贱的人类！都怪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