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熙元年漕运税银案的惊人发现,如同在苏明远心中投下了一块巨石。那尘封卷宗所揭示的,不仅是桩被掩盖的惨案,更是一个恐怖的事实:地宗的阴影,早在数十年前就已笼罩朝堂。这让他意识到,当前的税银风波绝非孤立,而是某个漫长阴谋的最新一环。
此后的十余日,苏明远的生活节奏变得更为深沉。白日里,他依旧是那个沉默低调、处理文书琐事的户房缇骑,将所有的锐气与深思隐藏在恭谨的外表之下。但每当公务间隙或夜幕降临,他便持着那份珍贵的手令,再次踏入衙门深处那与世隔绝的甲字文库。
文库内时间仿佛停滞。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干墨与防蛀药草混合的沉郁气息,一排排顶天立地的柏木书架如同沉默的巨人,守护着被时光掩埋的秘密。油灯的光晕在无边的纸墨世界中显得微弱而固执。苏明远【洞察】全开,双眸在昏黄光线下锐利如鹰,借助《基础炼神术》维系着灵台的清明,抵御着海量晦涩信息与无形岁月压力的侵蚀。
他将调查范围精准锁定在“景泰末年至永熙初年”这一关键时期,专注于所有标注为“悬案”、“疑案”、“邪祟”、“妖物作祟”,尤其是涉及“官物失窃”、“要员暴毙”且结论仓促或明显存疑的卷宗。这不再是被动地接受卷宗结论,而是主动地、带着强烈质疑的深度挖掘。他逐字研读发黄脆弱的尸格记录,剖析现场勘验的原始细节,比对证物清单的微小异常,甚至揣摩当年办案人员手记字里行间的困惑与无奈。他将《宋氏验尸心得》的精妙法门与《基础毒理详解》的广博知识融会贯通,进行跨地域、跨时间、跨案件的交叉验证与深度辨析。
这是一个极其耗费心神的过程,时常枯坐数个时辰,直至腰背酸僵,双目涩痛。但苏明远心志坚毅,深知唯有如此,方能从历史的迷雾中打捞出真相的碎片。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十余日废寝忘食的潜心梳理与缜密推理,数起尘封已久、散落于不同卷宗堆中、结论蹊跷的旧案,如同深埋的珠玉,被他逐一擦拭出来,显露出令人心惊的内在关联。
首要的发现,在于那令人毛骨悚然的作案手法的高度一致性:
在一份边角破损的《景泰三十五年,清溪县官粮仓失窃案》卷宗内,记载八名兵丁一夜暴毙,“面色红润如醉眠,然躯体干瘪轻若稚子,周身无伤”。结论竟归为“突发怪疾”。苏明远结合《心得》中“邪法急速抽吸精血魂魄”的特征,断定此乃邪术所致,非病!更令人心悸的是,附带尸格草图上一名死者脖颈后侧的模糊阴影(原标注“胎记”),其扭曲意蕴,与永熙案中“诡异印记”极为相似!
另一份《永熙三年,西山皇陵建材运输队遇袭案》密档记载,护送队伍全员毙命,“血肉枯竭,状若干尸,唯胸前衣物有灼穿小孔,皮下隐见暗红扭曲纹路”。如此诡状,结论竟是“山魈精怪吸食精气”。苏明远比对后,几乎肯定这“暗红纹路”乃是同种邪术标记的变体,显示地宗手段在不断演化、隐匿。
其次,是独特标记的多次浮现与形态演变,揭示了邪术的完善过程:
某位漕运巡察御史“猝死”密档附件中,一句极易忽略的记载——“尸身后背近心俞穴处,有铜钱大小、色若朱砂、触之阴寒的异常斑痕,初判为胎记”。苏明远高度怀疑,此乃地宗邪术更早期(或针对文官)留下的、更为隐晦的印记形态!标志着其控制力增强,印记从明显“符印”向易混淆的“斑痕”演变。
最关键的物质关联线索也被发现:
《永熙四年,陇右道军械库附属银库失窃案》证物清单角落,一行几乎褪色的小字:“于库房西北角扫出少许泛幽蓝光泽之细微沙砾,质地阴寒,非本地矿沙,来源不明”。这“泛幽蓝光泽”、“质地阴寒”的特性,与当前“魂砂”何其相似!虽当时无人识得,但其出现地点(银库)与特性,几乎可断定是地宗早期使用的类似媒介!这为地宗长期窃取资源提供了直接物证链条。
最终,一个清晰得令人不安的模式浮出水面:
所有这些旧案都指向同一可怕结论——地宗绝非新近崛起的势力。其针对蕴含国运或生灵精气的特定目标(税银、官粮、皇陵建材、军械库银)进行系统性窃取与破坏的核心阴谋,至少从景泰末持续至永熙初,跨越王朝更迭!他们惯用同源邪术清除障碍,手段残忍隐蔽,并极其善于利用“怪病”、“精怪作祟”、“意外”等借口误导调查、掩盖真相。活动范围遍布江南、京畿、陇右,显示出惊人的组织性与渗透力。
永熙元年漕运税银案,或因其规模太大、镇水司精锐全军覆没而无法完全掩盖,才被列入绝密。但其背后模式,却在众多被成功掩盖的“小案”中反复上演!
【叮!成功完成对陈年旧案的系统性深度调查与关联分析】
【确认地宗活动具有长期性、延续性、组织性、目标明确性】
【获得关键证据链:邪术手法一致性、独特印记演变、早期“类魂砂”物质实证】
【对地宗历史脉络与行动模式认知大幅深化】
【稳健点 80】
【当前稳健点:560】
稳健点突破五百六十点,但苏明远心中毫无喜悦,只有拨开迷雾见巨物后的沉重与凛然。地宗的存在时间、渗透范围、行事之老辣,远超想象。当前税银案,绝非孤立,而是这漫长阴谋蛰伏后,新一轮规模更大、图谋更惊人的总攻序幕!
他耗费整夜,凭借过人记忆力,将新发现的旧案线索与永熙元年案关键信息分门别类、交叉比对,默写绘制成一份极其详尽的秘密分析笔录。看着纸上逐渐清晰的脉络,一个更深的疑问缠绕心头:地宗处心积虑数十载,窃取海量气运精气资源,究竟为何?供养古老邪神?修炼逆天邪功?还是进行某种颠覆世界的恐怖仪式?
而当年那些旧案被草草掩盖,背后除地宗手段,是否也有朝中势力的默许、纵容甚至参与?这些历史掩盖者与如今税银案的阻力,是否存在关联?
这条从历史尘埃中掘出的证据链,价值无可估量,却也极度危险。知晓越多,越感自身渺小与处境险恶。
他动用《基础毒理详解》所载的隐形药水,将关键信息加密书写于普通纸张背面,干涸后无痕,需特定药液熏蒸方能显形。随后将这些处理过的笔记与默写稿分开,藏于储物袋特制夹层与暗格之中。
眼下远未到亮牌时刻。这些用血与火写就的历史证据,将是未来生死关头用以扭转乾坤的利器,但出鞘时机,必须慎之又慎,稍有差池,万劫不复。
苏明远吹熄油灯,值房陷入浓稠黑暗。窗外残月如钩,清辉惨淡。他静坐于黑暗中,一动不动,唯目光锐利如鹰,冰冷似铁,仿佛已穿透墙壁,望向那更深、更沉、波澜诡谲的无边暗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