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的夜,浓得化不开。雾气贴着黢黑的江面蛇行,将“鬼见愁”险滩的狰狞礁石裹成幢幢鬼影。巴清独立赤霄旗舰船头,玄色斗篷在湿冷的江风里纹丝不动,唯有左臂内侧的殷商巫纹在袖中灼灼发烫,如同浸入冰水的烙铁。
三天前那场矿洞血战的腥气还黏在鼻腔深处——镇压暴动时,领头劳工衣襟下露出的青铜鼎人牲烙印,与五叔公账簿边角残留的楚玺暗纹严丝合缝。漕帮这条维系巴蜀丹砂命脉的水道,怕早已被蛀空了骨髓。
“夫人,”亲卫长巴奎低哑的嗓音打破沉寂,铁甲鳞片摩擦出细微铮鸣,“上游哨艇回报,叛帮的‘翻江蜃’座船已过虎跳峡,船头……悬着七颗赤霄弟兄的头颅。”
巴清未语,指尖捻起一粒鸽卵大小、泛着金属幽光的汞丹。丹丸触手冰凉,内里却蕴着足以蚀骨熔金的剧毒。这是她以殷商巫术改良的炼汞残渣所凝,名“赤魇”,遇水则化,蒸腾为无形无味的索命毒瘴。她将丹丸置于鼻端,汞特有的冰冷腥气钻入肺腑,左臂巫纹的灼烫感骤然尖锐,竟隐隐指向东南方——那正是虎跳峡方向!
“悬颅示威?”巴清的声音比江雾更寒,“传令,赤魇入水,封峡。”
【一、夜泊鬼见愁,赤魇锁寒江】
虎跳峡口,浊浪如沸。
“翻江蜃”陈蛟的旗舰“破浪号”如同一头发狂的巨兽,它以惊人的速度和力量,蛮横地撞开了翻涌的激流。船首那狰狞的撞角,犹如巨兽的獠牙,无情地撕裂着江水的波涛。
在船首的撞角上,七颗头颅被麻绳随意地系着,它们随着船身的颠簸而晃荡,仿佛是被这巨兽吞噬后残留的猎物。这些头颅的面孔都呈现出一种凝固的惨白,在船头火把摇曳的光芒下,时而被照亮,时而又被阴影笼罩,显得忽明忽暗,令人毛骨悚然。
江水不断地冲刷着这些头颅断颈处的暗红色,那暗红色的液体在江水中扩散开来,形成了缕缕不祥的血丝,仿佛是这些死者的冤魂在江水中游荡。
陈蛟立于船楼,虬髯阔脸上横肉跳动,眼窝深处却藏着抹不去的焦躁。他举起牛皮囊狠灌一口烈酒,辛辣入喉,却压不住心头那点寒意。岸上那位巴夫人……手段太邪!矿场暴动,千余悍勇矿工,被她用几炉“赤魇”毒瘴封死巷道,不过半日便化作满地抽搐流涎、瞳孔扩散的尸首。若非背后那位大人物的密令和许诺,他陈蛟绝不敢碰这活阎王的买卖!
“大当家,前面就是‘鬼见愁’!”水手嘶声高喊,声音在峡壁间撞出回响。
陈蛟抬眼望去。两壁千仞绝壁如恶鬼巨口,将滔滔江水挤压成狂暴的怒龙。此处水道狭窄湍急,礁石犬牙交错,白日行船尚需万般小心,何况这暗沉沉的夤夜?他心头莫名一跳,厉喝:“探水!火把打亮!给老子盯紧了!”
就在此时——
噗!噗!噗!
数声沉闷的落水声自船队后方传来,旋即消散在震耳欲聋的浪涛声中。船上水手尚未警觉,异变陡生!
突然间,毫无任何预兆,靠近船尾的那几名水手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一般,他们的双手紧紧地掐住自己的脖颈,双眼瞪得浑圆,眼球几乎要从眼眶中迸射出来,嘴里发出一阵嗬嗬的怪异声响,就像是离开水的鱼在垂死挣扎。
更为恐怖的是,他们的皮肤下面似乎有无数银灰色的细蛇在肆意游动,这些细蛇仿佛拥有生命一般,在他们的身体里穿梭、扭曲,使得他们的身体不断地颤抖着。而从他们的口鼻处,竟然渗出了一种粘稠如浆的银白液体,这些液体顺着他们的脸颊滑落,滴落在甲板上,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
“妖…妖法!是巴寡妇的妖法!”惊骇欲绝的嘶吼瞬间撕裂了船队的秩序。恐慌瘟疫般蔓延。有人瘫软倒地抽搐,有人狂乱地抓挠自己的脸,留下道道血痕。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极淡、极冰冷的金属腥气,若有若无,却勾魂夺魄。
破浪号首当其冲。船身剧烈摇晃,失控的水手撞翻了火盆,燃烧的油脂泼溅,点燃了风帆一角。火光腾起,照亮了陈蛟惨白的脸。他感到肺部像是被塞入冰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刀割般的锐痛,左臂内侧不知何时竟也浮现出一片灼热的银灰色斑纹!
“冲!快冲出去!”他嘶声力竭,声音却淹没在浪涛与垂死的哀嚎中。视野开始模糊,江面上蒸腾起一片稀薄的、泛着诡异银光的雾瘴,无声无息地包裹了整个船队。峡壁狰狞的轮廓在雾中扭曲变形,如同无数择人而噬的鬼影。
【二、赤霄焚浪起,铁索碎蛟龙】
浓雾深处,几点幽红乍现。
如同潜伏巨兽睁开了嗜血的眼。
赤霄旗舰“丹魂”号破开银灰色的汞雾,巨大的撞角裹挟着千钧之力,狠狠凿进一艘失控叛船的腰腹!木屑横飞,刺耳的碎裂声令人牙酸。船体剧烈倾斜,甲板上残存的水手尖叫着被抛入冰冷的、裹挟着致命瘴气的江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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