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玄鸟衔诏·皇命如狱】
巫山的雨,仿佛永无休止。铅灰色的天幕低垂,将连绵的峰峦与奔涌的长江都浸染成一片压抑的墨色。巴清站在怀清台尚未封顶的最高处,任凭冰冷的雨丝抽打在脸上,目光穿透雨幕,死死锁在巫山矿场的方向。
地脉深处那非人的机械轰鸣,经过数日调养虽暂时低沉下去,却如同蛰伏的凶兽喘息,时刻提醒着她那深埋地底的恐怖存在。陈蛟耳后那枚青铜鼎眼刺青,这几日也异常安静,但那冰冷的触感却如同附骨之疽,时刻盘踞在巴清心头。
“夫人,”巴邑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矿洞已按鲁师傅的法子,用掺了朱砂和雄黄的糯米浆暂时封住了渗漏黑汞的裂隙,机括声也弱了。但…汞池产量锐减三成,矿工们人心惶惶,都不敢再下深层矿道了。”
巴清没有回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片滚烫的“神龟甲片”。产量锐减…这消息若传到咸阳,传到那位对骊山地宫水银江河图有着近乎偏执渴求的帝王耳中…后果不堪设想!李斯正愁找不到把柄!
就在这时——
“呜——嗡——!”
一阵低沉、威严、穿透力极强的号角声,陡然撕裂了巫山沉闷的雨幕,自长江下游方向滚滚而来!那号角声非金非革,带着一种古老苍凉的韵律,仿佛自九幽地府升起,又似从九天云外降临!
巴清和巴邑同时脸色剧变!
“玄…玄鸟号角?!”巴邑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是…是陛下的…御前中车府!”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惊呼,雨幕深处,长江湍急的水道上,一艘巨大得如同移动宫殿的楼船轮廓,破开雨雾,缓缓显现!楼船通体漆黑,形制古朴厚重,船首并非寻常的龙首或兽头,而是一只振翅欲飞、以玄铁铸就的巨大玄鸟!
玄鸟双目镶嵌着鸽卵大小的血红宝石,在昏暗的天光下闪烁着妖异的光芒。船身两侧,是两排巨大的、包裹着青铜的船桨,每一次划动,都搅起滔天的浊浪,发出沉闷如雷的破水声!
玄鸟金车! 始皇帝巡狩天下、传达最紧急诏令的御用座驾!它出现在此,只意味着一件事——来自咸阳宫最深处的、不容置疑的意志,已如雷霆般降临!
巨大的楼船无视风浪,霸道地横在夔门码头。沉重的锚链砸入江水的巨响,如同敲响了丧钟。一队队身着玄黑重甲、面覆青铜恶鬼面具的郎官,如同地狱归来的阴兵,沉默而迅捷地踏着跳板登岸,瞬间控制了码头所有要道,冰冷的杀气弥漫开来,连滂沱的雨势都似乎被冻结。
一名身着深紫色锦袍、面白无须、眼神阴鸷如鹰的中年宦官,在四名持戟郎官的护卫下,踏着湿滑的码头石阶,一步步走向早已闻讯赶来的巴清。他手中,捧着一个一尺见方、通体由整块墨玉雕琢而成的玉函,玉函表面浮雕着狰狞的螭龙纹,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巴氏清,接旨!”宦官的声音尖细而冰冷,穿透雨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他正是始皇帝最信任的中车府令——赵高!
巴清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撩起裙裾,在冰冷泥泞的地面缓缓跪下。身后,巴邑及一众巴氏族人、护卫,齐刷刷跪倒一片。
赵高并未展开圣旨,只是将那沉重的墨玉函递到巴清面前,阴冷的目光如同毒蛇般缠绕着她:“陛下口谕:骊山地宫,水银为脉,江河未成,朕心难安。巴氏丹砂,三月之内,水银供量,翻倍呈送!延误一日,巴蜀无巴!”
三月!翻倍!延误则族灭!
冰冷的字眼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巴清的心脏!巫山矿脉异变,黑汞肆虐,机括噬脉,深层矿道根本无法开采!产量不降已是万幸,如何翻倍?!这分明是…催命符!
“臣妇…领旨!”巴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双手接过那沉重如山的墨玉函。玉函入手冰凉刺骨,寒意直透骨髓。
赵高嘴角勾起一丝阴冷的弧度,俯下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清夫人,相国大人让咱家带句话:巫山异动,事出反常。这增产的担子…您可要‘量力而行’。若力有不逮…相国府,很乐意‘代劳’。” 代劳二字,咬得极重,充满了**裸的威胁与觊觎!
巴清低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眸中翻涌的杀意与冰寒。李斯!果然是他!借始皇之威,行釜底抽薪之实!她抬起头,脸上已是一片恭顺的平静:“有劳府令大人。巴清…定当竭尽全力,不负皇恩,亦不敢…劳烦相国大人。”
赵高阴恻恻地笑了笑,不再多言,转身带着森严的仪仗,踏上了玄鸟金车。巨大的楼船调转船头,破开雨浪,如同来时一般,带着无上威压,消失在茫茫雨幕之中。
只留下巴清跪在泥泞中,怀中抱着那方象征着催命皇权的墨玉函,以及…身后无数道惊惶绝望的目光。
【 2冰蚕隐卦·鼎谶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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