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单调而沉闷的颠簸中行进了半日。官道两旁,天风城熟悉的沃野和低矮丘陵逐渐被更加荒凉、起伏更大的山野取代。空气中弥漫的尘土味越来越重,还夹杂着草木腐叶和某种萧辰从未闻过的、带着铁锈般腥气的野风。
“公子,前头就到‘野狼坡’了。” 车夫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从前面传来,“过了这坡,就是真正的荒郊野岭,再没驿站补给,也……不太平。您看,要不要就在坡下这小茶棚歇歇脚?给牲口喂点水草?”
萧辰掀开脏污的车帘一角。前方不远,一个歪歪扭扭、用茅草搭就的简陋棚子杵在路边,旁边歪斜的木杆上挑着一面脏得看不清颜色的破布旗,勉强能看出一个“茶”字。棚子前稀稀拉拉摆着几张破桌子,几个风尘仆仆、眼神游移的汉子正就着浑浊的茶水啃着干粮。更远处,一道坡度陡峭、怪石嶙峋的山梁横亘在前,如同匍匐的巨兽脊背,那就是野狼坡。坡顶之上,视野豁然开朗,隐约可见更东方那片更加苍茫、更加辽阔的天地轮廓。
一股强烈的不安感,如同冰冷的蛇,瞬间缠绕上萧辰的心头。这简陋的茶棚,那几个眼神不善的汉子,还有车夫语气里对“不太平”的隐晦提醒……都让他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他现在的状态,凝元境三重的境界虽然稳固,但本源亏空,灵魂裂痕未愈,如同一个外表完好的瓷瓶,内里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根本经不起剧烈的震荡。留在这里,无异于将自己暴露在豺狼的视线之下。
“不必。” 萧辰的声音冰冷而决绝,带着不容置疑的拒绝,“直接过坡!”
车夫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感受到车厢内传来的那股冰冷沉凝的气息,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吆喝着老马,鞭子在空中甩了个空响,马车绕过茶棚,径直向着那陡峭的野狼坡驶去。
车轮碾过越发崎岖的石子路,颠簸得更加剧烈。萧辰靠在冰冷的厢壁上,后背新生的皮肉被摩擦得隐隐作痛。他闭上眼,强行运转《周天星辰诀》炼星篇,试图汲取空气中游离的、稀薄得可怜的星力。丹田内,那枚凝实的星力元种如同疲惫的磨盘,极其缓慢地旋转着,每一次转动都牵扯着灵魂深处细微的裂痕,带来阵阵针扎般的刺痛。吸收的星力微乎其微,杯水车薪,只能勉强维持着身体最低限度的消耗,根本无法补充亏空的本源。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艰难地爬上了野狼坡的顶端。
“吁——!” 车夫长长吁了口气,勒住了缰绳。
萧辰猛地睁开眼,推开车门,一步踏在了坡顶冰冷的岩石上。
呼——!
一股远比天风城凛冽、狂野、带着浓重土腥味和草木气息的罡风,如同奔腾的野马群,毫无遮拦地扑面而来!吹得他破旧的衣衫猎猎作响,吹乱了他额前沾满尘土的黑发。
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脊梁,迎着这来自东方的狂风,举目远眺。
视野,在这一刻,被无限地拉宽、延展!
身后,来时的路蜿蜒曲折,如同一条细长的灰线,最终消失在暮霭沉沉的地平线尽头。在那片被夕阳染上橘红色余晖的朦胧轮廓里,依稀还能辨认出天风城低矮城墙的影子,以及……那座如同巨人残骸般矗立在城郊、此刻只剩下一个模糊黑点的——残破星辰塔!
目光触及星辰塔的刹那,萧辰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离别时塔下少女清冷决绝的容颜、那沉重如山的“三年之约”、父亲蜡黄痛苦的脸庞、腰侧渗血的伤口、递出玉佩时眼中燃烧的期望与绝望……所有压抑的情感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防!
“爹……沐雪……”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孤狼般的低吼从他喉咙深处挤出。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才勉强压制住那股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痛楚与思念。后背,那几道在星辉下新生的粉色疤痕,在狂风中隐隐发烫,仿佛烙印着昨日的伤痛与守护。
他深吸一口气,那狂野的、带着陌生气息的风灌入肺腑,带来一丝冰冷的清醒。他缓缓低下头,目光落在紧握的左手上。掌心,是那半截温润的、流淌着微弱星辉的玉佩,以及那张金多多给的、粗糙得如同孩童涂鸦的东玄域地图。
玉佩的温润触感,仿佛还残留着父亲身体的余温,也传递着母亲可能尚在人间的渺茫希望。地图上歪歪扭扭的线条和那几个潦草的地名——“青木镇”、“迷雾沼泽”、“星陨城”——如同黑暗海面上几座模糊的灯塔。
完整的《周天星辰诀》!
母亲的下落!
父亲的重伤之仇!
萧震海的刻骨之恨!
与沐雪的三年之约!
这五个沉甸甸的、交织着血与火、情与仇、希望与绝望的誓言,如同五座燃烧的熔炉,在他胸腔内轰然碰撞!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滔天怒火、不屈意志和破釜沉舟决心的洪流,瞬间冲散了所有的软弱、迷茫和对故土的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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