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林穿越了,他的指尖还残留着实验室里臭氧的味道,视网膜上浮动的数据流尚未完全消散。
当他试图揉掉眼角的酸涩时,整个人突然撞进一片刺鼻的松香与金属锈混合的气息里。
“我的天……”他下意识扶住额头,视线从模糊到清晰的过程中,首先捕捉到的是天花板上旋转的吊扇——那种带着黄铜叶片的老式物件,转动时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像某种精密仪器在倒计时。
实验室的格局完全陌生。
没有恒温培养箱的蓝色幽光,没有全息投影的淡紫色数据流,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玻璃罐,里面浸泡着不知名的金属零件,阳光透过蒙尘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菱形的光斑,无数细微的尘埃在光柱里狂乱飞舞。
“新来的学徒?”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角落传来。
穿越者青林猛地转身,心脏在胸腔里撞出擂鼓般的声响。
那个坐在工作台前的男人穿着沾满油污的亚麻衬衫,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指缝里嵌着永远洗不掉的黑色污渍。
他的头发像一蓬被遗忘的铁丝,乱蓬蓬地堆在头上,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藏着两团跳跃的火焰。
“爱……爱迪生先生?”青林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他认出了这张在历史课本和科技史纪录片里无数次出现的脸——托马斯·阿尔瓦·爱迪生,这个名字本身就意味着一个时代的光与电。
男人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眯了眯:“你认识我?不过我不记得雇佣过东方人做学徒。”他的手指敲了敲工作台边缘,那里散落着一堆黄铜零件,“看来是走错地方了,年轻人。门在那边。”
青林的目光却被工作台上那个古怪的装置牢牢吸住。
一个金属圆筒架在木制底座上,旁边连着曲柄和喇叭状的受话器,圆筒表面缠绕着闪闪发光的锡箔,螺旋状的纹路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他的呼吸骤然停滞,大脑像被投入了一颗炸雷——这不是模型,不是博物馆里的复制品,这是1877年的留声机,声音第一次被人类驯服的见证。
“先生,”青林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您是在……记录声音吗?”
爱迪生挑了挑眉,显然对这个陌生年轻人的提问产生了兴趣:“你知道这东西?”他放下手中的螺丝刀,站起身来。他比青林想象中要矮一些,但周身散发的气场却像磁场一样强大,“大多数人看到它,只会以为是某种新式缝纫机。”
“我在……书上见过类似的原理。”青林艰难地组织着语言,努力不让自己的表情泄露时空错位的秘密。他的目光扫过工作台下的木箱,里面堆满了锡箔卷,标签上的日期清晰地写着1877年11月。就是这个月,爱迪生向世界展示了他的伟大发明。
“原理?”爱迪生笑了,眼角的皱纹像水波一样漾开,“年轻人,原理就像空气,到处都是,但能抓住它,让它唱歌的,才是真本事。”他走到装置前,转动了一下曲柄,金属圆筒发出轻微的嗡鸣,“想看看它怎么工作吗?”
青林的喉咙发紧,只能用力点头。他想起自己在22世纪的声音博物馆里,见过这台机器的复刻品,讲解员用平淡的语调介绍着它的历史意义。但此刻,当真正的发明者站在面前,当那台承载着人类声学革命的机器就在眼前转动时,历史课本上冰冷的文字突然活了过来,变成了滚烫的电流,窜遍他的四肢百骸。
爱迪生拿起喇叭状的受话器,清了清嗓子。阳光恰好落在他的侧脸上,给那乱蓬蓬的头发镀上了一层金边。“玛丽有只小羔羊,它的绒毛白如雪……”他的声音算不上动听,带着几分沙哑,却异常清晰地传入受话器。青林注意到,连接着受话器的细针正在锡箔表面微微颤动,留下细密的刻痕,就像一只无形的手在记录着声音的足迹。
唱完几句,爱迪生放下受话器,握住曲柄,对青林眨了眨眼:“看好了。”
他开始摇动曲柄,金属圆筒缓缓转动。细针重新回到刻痕的起点,随着圆筒的转动,沿着螺旋状的轨迹前进。就在这时,一个微弱但清晰的声音从受话器里钻了出来——“玛丽有只小羔羊,它的绒毛白如雪……”
和刚才爱迪生的声音一模一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青林感觉自己的耳膜在震动,不是因为声音的频率,而是因为某种更本质的东西——那是历史的震颤。他来自一个声音可以被随意切割、复制、传输到宇宙边缘的时代,手机里存储着成千上万首歌曲,虚拟现实技术能让他置身于古罗马的斗兽场,聆听角斗士的呐喊。但此刻,这台简陋的机器发出的沙哑歌声,却比他听过的任何顶级音响都要震撼。
因为这是第一次。
人类第一次让时间停驻了声音,第一次让流逝的声波在金属上留下永恒的印记。就像普罗米修斯盗取天火,爱迪生从混沌中抓住了声音的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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