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林在一阵青铜编钟的余韵中睁开眼时,额头正抵着冰凉的石阶。他挣扎着坐起身,发现自己半跪在一座青砖宅院的门庭下,身上那件印着“中科院粒子对撞实验室”的蓝色工装沾满了尘土,后腰的时空锚定器发出持续的蜂鸣——那是坐标偏移的警报声。
“哪来的狂徒,敢在窦府门前昏厥?”
低沉的男声裹挟着皂角的清冽气息传来。青林抬头,看见一个身着藏青色襕衫的中年男子立在朱漆门内,腰间玉带勾连处悬着枚双鱼玉佩,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男子身后的影壁上,“耕读传家”四个隶书大字被晨露打湿,墨迹仿佛要顺着砖缝流淌下来。
这不是实验室模拟的公元960年场景,更不是锚定器预设的北宋汴京坐标。青林摸向怀中的全息记录仪,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刺得他眼痛——最终定位显示:后周显德元年,幽州蓟州(今河北涿州),窦府。
“看你衣着古怪,莫非是西域来的行脚商?”男子已踱步至阶前,他的目光落在青林工装袖口的反光条上,眉头微蹙,“我乃窦禹钧,此乃寒舍。足下若有难处,可直言相告,何必作此姿态?”
窦禹钧?青林的呼吸骤然停滞。他想起《三字经》里“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的句子,眼前这位面容清癯的男子,竟是“五子登科”典故里的主角?他慌忙扶着石阶站起,工装下摆扫过地面,带起的尘埃呛得他咳嗽起来。
“在下……青林,”他急中生智,指了指腰间的锚定器,“游学四方的算匠,擅观星象,测历法。途经贵地时仪器失灵,不慎冲撞府门。”
窦禹钧的目光在锚定器上停留片刻,那金属外壳上的刻度盘确实像某种精密的算具。他侧身让开半步:“既是算匠,便是同道。我府中正好缺位整理典籍的先生,若不嫌弃,可暂住些时日,容足下修缮仪器。”
青林的心脏猛地一跳。他本想找个借口脱身,却没料到会被直接请进府中。全息记录仪的警报声突然减弱——看来这座宅院的磁场能暂时稳定设备。他跟着窦禹钧穿过天井时,听见厢房里传来琅琅书声,稚嫩却清亮,像初春解冻的溪流。
“那是犬子们在晨读。”窦禹钧的语气里带着温和的笑意,“老大仪,老二俨,老三侃,老四偁,老五僖,正是顽皮的年纪。”
青林顺着声音望去,窗纸上映出五个小小的身影,正随着念书的节奏摇头晃脑。最小的那个大概刚满六岁,坐得最不安稳,时不时用手指戳着同桌的后背,被兄长们瞪一眼才老实片刻。
这便是日后相继登科、官至公卿的窦氏五子?青林看着那些晃动的影子,突然觉得历史书里的铅字活了过来,带着体温与呼吸,在眼前的晨光里跳动。
窦禹钧给青林安排了西厢房,隔壁便是书房。案几上堆着成捆的竹简与绢帛,大多是经史典籍,却也夹杂着几卷《周髀算经》与《九章算术》。“先生既擅星算,这些或许用得上。”窦禹钧放下一盏青瓷灯,“我每日卯时教孩子们读书,酉时授他们算术,先生若有兴致,可随意旁听。”
青林摸着竹简上温润的包浆,突然意识到自己成了这段教育传奇的旁观者。全息记录仪被他藏在枕下,屏幕暗着,像只蛰伏的眼睛。他不知道自己能待多久,但至少此刻,他得以窥见“五子登科”背后,那些被时光掩埋的日常。
窦府的清晨总从磨墨声开始。寅时三刻,窦禹钧便已在书房研墨,松烟墨在砚台里化开的沙沙声,比鸡鸣更准时。五个孩子依次进来, eldest的窦仪已近弱冠,捧着《论语》的手指骨节分明;最小的窦僖还够不着案几,踩着木凳,却学得有模有样。
“今日讲‘为政以德’。”窦禹钧展开书卷,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德者,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青林躲在窗户外,看见窦僖偷偷用毛笔在指尖画小人,被窦禹钧用戒尺轻敲了手背。那戒尺是竹制的,却从未真正落下过。“僖儿可知,为何要学‘德’?”窦禹钧的声音依旧温和。
窦僖吸着鼻子:“爹爹说,无德者,如断线风筝。”
孩子们都笑了,连最严肃的窦仪也弯了嘴角。青林想起自己的父亲,小时候总用皮带抽打他握笔的手,嘴里骂着“不争气”。他突然明白,教育的差别,或许就藏在戒尺落下的轻重里。
白日里,青林帮着整理典籍,偶尔也指点孩子们算术。窦侃对算学格外痴迷,总缠着他问“如何丈量天上的星辰”。青林便用竹枝在地上画坐标系,教他们用勾股定理计算日影长度。“这叫‘矩’,”他画出直角,“天圆地方,皆可量度。”
窦禹钧常来看他们演算,看着地上的几何图形,眼神里总带着惊奇。“先生的算法,与古法不同,却更简洁。”他某天突然说,“只是,算术可量天地,如何量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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