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晤士河的雾气仿佛凝固的叹息,浸润着空气,让远处的议会大厦轮廓模糊不清。
苏清徽感到一股寒意从金属长椅渗入骨髓,这寒意与手中的手机屏幕散发的冷光交织在一起,让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
丁元英没有收回手机,任由那段足以摧毁一切的短视频在苏清徽眼前循环播放。
视频制作得粗糙却极具煽动性,一个经过变声处理的画外音,用一种充满“正义感”的腔调,控诉着基金会如何将捐赠人的善意玩弄于股掌。
那份所谓的审计初稿截图,被特意放大了几个关键数字,红色的标记像一把把尖刀,刺在苏清徽的瞳孔里。
每一个跳动的像素,都在宣告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
“他们……怎么会有这个?”苏清徽的声音干涩沙哑,她终于明白,自己过去一个月所承受的所有压力、所有非议,都只是这场风暴来临前的序曲。
“这不是‘有’,是‘做’出来的。”丁元英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现实的表皮,露出下面血淋淋的筋络,“一个月前,他们开始系统性地攻击你的个人声誉,但力度始终控制在一定范围内,不至于让你彻底垮掉,只是为了让你疲于奔命,让你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些琐碎的骚扰上。同时,他们把我和你联系在一起,等待一个能引爆公众情绪的节点。我们那通被泄露的电话,就是他们按下的启动键。”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雾气深处,仿佛能穿透时空看到对手那张冷笑的脸:“电话录音曝光,公众的注意力瞬间从你的私德转向我,转向资本与慈善的暧昧关系。这时,再抛出基金会‘造假’的重磅炸弹,才能达到杀伤力最大化。每一步,都经过了精确计算。攻击你不是目的,你只是被选中的那个最合适的杠杆,用来撬动我,或者说,撬动我背后所代表的一切。”
苏清徽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那不是因为冷,而是一种被置于显微镜下,被敌人一寸寸解剖分析的恐惧。
她以为自己面对的是一场舆论的泥石流,却没想过,这根本是一场由精密齿轮构成的绞杀机器,而她,从一开始就被卡在了最致命的那个位置。
“走。”丁元英站起身,将那封被他摩挲得温热的信纸小心折好,放回内袋,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安放一件稀世珍宝。
他的脸上看不出愤怒,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仿佛一头被惊扰的孤狼,终于从假寐中睁开了双眼。
基金会的办公室里,空气压抑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吴小芸的眼眶通红,但双手在键盘上移动得飞快,一行行数据在她面前的屏幕上流淌。
她抬起头,声音带着一丝绝望:“丁先生,苏总,数据出来了。从两小时前那段视频发布开始,我们的捐赠系统后台收到了超过三千笔退捐申请,总金额已经超过了去年全年的四分之一。而且,退捐请求还在以每分钟上百笔的速度增加。”
她切换到另一个界面,那是一张世界地图,上面用红点标注着退捐用户的地理位置。
“超过六成的退捐集中在亚洲新兴市场,特别是东南亚。我追查了引爆这次退捐潮的源头,是三篇内容相似的负面报道,分别由三家位于该区域的知名网络媒体在同一时间点发布。诡异的是,这三篇文章虽然署名不同,但核心攻击点的用词、句式结构,甚至标点符号的使用习惯,都显示出极高的同源性。它们就像……就像是从同一个模板里刻出来的。”
苏清徽的心沉到了谷底。
模板化生成,这背后是工业化的、流水线式的舆论攻击。
这不是普通的商业竞争,这是一场有预谋、有组织的战争。
就在这时,丁元英提出了那个让所有人都感到费解的要求:“把所有志愿者最近一个月对受助人的电话回访录音,全部调出来,按时间顺序排列。”
苏清徽愣住了,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录音?现在是数据战,我们应该分析IP、分析流量来源,听录音有什么用?几百个小时的录音,这要听到什么时候?”
“我不听内容。”丁元英的眼神幽深,仿佛能看到常人无法企及的维度,“数据可以被污染,流量可以被伪造,但人的声音,尤其是孩子的声音,在被胁迫时,会留下无法抹去的痕迹。我要听的,是声音里的‘裂缝’。”
当晚,基金会最大的会议室被临时征用。
所有的百叶窗都被拉下,隔绝了窗外伦敦的最后一丝光亮。
丁元英独自坐在长条会议桌的一端,戴着一副录音室级别的专业降噪耳机,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只有一条正在播放的音频波形图在静静起伏。
他闭上眼睛,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耳机里传来的、来自遥远山区的声音。
起初,他的筛选是机械而高效的。
语速过快的,跳过;情绪平稳的,跳过;逻辑清晰的,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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