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内,丁元英的世界被一种奇特的二分法割裂。
左边是冰冷的、带着金属毛刺的现实回响,右边是深渊般的、无休无止的虚空。
他摘下耳机,那段自己录下的澄清音频戛然而止,蜂鸣声却像是从骨骼深处升起,重新占据了右耳的每一寸神经。
昨夜,为了抵御那场由莫雷尔舆论战引发的情绪海啸,他下意识地启动了自我屏蔽,代价是听觉的彻底沦陷。
他知道,这并非暂时的功能障碍,而是一种选择所带来的永久性刻印。
手机屏幕亮起,伊莎贝拉的即时讯息带着数字世界的冷静与残酷:“三家LP代表已到场,情绪谨慎。媒体在大厅外聚集,直播链接点击量破百万。”
四小时,距离那场决定“守夜人基金”生死的投资人说明会,只剩四小时。
他不是去解释一场金融风暴,而是要去展示一个风暴中心的残骸。
苏清徽的电话几乎在同时打了进来,她的声音穿过左耳扭曲的音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与关切:“情况不对,你可以推辞。”
丁元英的目光落在窗外,金融城的轮廓在晨曦前的薄雾中若隐若现。
他用左手按住仍在嗡鸣的右耳,仿佛这样能让世界的声音显得更真实一些。
“推辞,就是认输。”他的声音比往常更慢,因为他听不清自己的发音,只能依靠肌肉记忆来控制语调,“他们想看的是神,我就让他们看看,神也会流血。”
会议室的气氛凝重得如同实体。
巨大的电子屏上,富时100指数期货的红色曲线在低位无力地蠕动,旁边滚动着《金融时报》实时更新的标题:“T.Y.沉默逾48小时,市场等待‘先知’回应”。
在场的每一个人,无论是基金的有限合伙人(LP),还是被特许进入的少数几家权威财经媒体,都在用目光搜寻着那个传说中的名字。
当丁元英从侧门步入时,全场瞬间静默。
他没有带任何助手,步履平稳,只是脸色比照片上更显苍白。
他径直走向演讲台,但没有打开笔记本电脑,也没有准备任何花哨的PPT。
他只是将一张A4纸轻轻放在了老式的高射投影仪上。
灯光下,那张纸的内容清晰地投射在幕布上——一片巨大的空白,中央只用黑色马克笔写着一行字:“我不是先知。”
全场一片哗然,闪光灯在短暂的错愕后疯狂地亮起。
丁元英没有理会,他握住麦克风,等噪音稍稍平息后,才缓缓开口。
他的声音平稳,但每个字的吐露都带着一种微不可察的迟滞感,这是因为右耳的失聪让他失去了正常的听觉反馈,只能依靠大脑的预判来发声。
“我说过很多话,”他直视着台下那些或审视、或怀疑、或期待的眼睛,“关于模型,关于概率,关于风险。但我从没有说过,要烧毁伦敦。”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适应这种单声道的世界。
“如果有人因为相信某个传言而遭受了亏损,请记住,真正的风险,从来不是某个交易员的某一次判断,而是我们内心深处,对‘确定性’的盲目追逐和对‘神话’的轻信。”
他的话语不带任何情绪,像是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
“我今天来,不是为了解释我的模型,也不是为了预测下周的市场。我只是来告诉各位,那个你们想象中的‘先知T.Y.’并不存在。站在你们面前的,是一个会犯错、会失算、并且正在为此承担代价的普通人。”
说完,他松开麦克风,在全场的寂静中坐回了台前预留的座位。
无论记者如何追问关于“Alpha Nexus”系统的技术细节,或是关于他个人资产的损失情况,他都只是平静地摇头,拒绝再吐露一个字。
会议在一种诡异的沉默中草草结束。
“初步反馈。”散会后,伊莎贝拉在休息室追上了他,语速极快地汇报,“大部分机构仍在观望,他们被你搞糊涂了。但是,那家瑞士的家族办公室刚刚确认,他们决定追加承诺出资额度。”
丁元英只是点了点头,似乎并不意外。
“他们的人说,”伊莎?????补充道,眼神里带着一丝困惑与钦佩,“正因为你没有解释模型,没有甩锅给任何人,甚至没有为自己辩护,反而让他们觉得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无比可信。”她顿了顿,划开手机屏幕,“坏消息是,莫雷尔抓住了机会。他刚刚在推特发文,称你今天的行为是‘一场精心设计的表演性忏悔’,是在用道德姿态掩盖技术失败。他正在煽动更多舆论围剿我们。”
“知道了。”丁元英的回答依旧平静。
他接过伊莎贝拉递来的平板电脑,指尖在上面快速滑动,调出了Alpha Nexus系统后台一个极少被访问的模块——全球舆情监测网络。
屏幕上,一张动态的三维星图正在缓缓旋转,每一个光点都代表一个信息传播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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