盟重城因“醉仙居徒手焚神兽”的消息而沸腾喧嚣时,风暴的中心却悄然消失了。
离歌走了。
在一个天色未明的凌晨,当酒馆的喧嚣彻底沉寂,连星澜也尚未到来的时刻。他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甚至没有再看一眼那个他蜷缩了许久的角落。
如同他来时一样突兀,他拖着依旧被酒精麻痹、却多了一丝本能警醒的沉重身躯,像一缕孤魂,悄无声息地融入了盟重城黎明前的薄雾,向着南方,向着那片无垠的荒漠,向着沙巴克的方向,踽踽独行。
他并非畏惧暴露,沙巴克城主的身份早已是过眼云烟。
他只是厌烦,厌烦那些聚焦的目光,厌烦那被惊扰的死寂,厌烦一切需要与人产生联系的喧嚣。
酒精构筑的混沌壁垒被那本能的一击撕开了一道缝隙,他只想逃,逃回更彻底的孤独里去,逃回只有绝望和回忆相伴的荒漠深处。
那里,或许还能在风沙中,捕捉到一丝属于香石的、早已消散的幻影。
然而,他注定无法彻底孤独。
就在他踏出盟重城西门,黄沙的粗粝感刚刚透过破旧的鞋底传来时,身后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和车轮碾过碎石的声音。
“吁——!”
一辆由两匹健硕驽马拉着、堆满了大大小小酒坛的简易板车,带着一股浓郁的酒香,风尘仆仆地停在了他身边。驾车的人,正是星澜。
少年依旧穿着那身青衫,只是外面罩了一件挡风沙的斗篷,脸上沾了些尘土,却掩盖不住那双清澈眼眸中的执着。他跳下车,拍了拍身上的沙尘,看着前方那个在初升朝阳下拉出长长孤影的颓废男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仿佛只是巧遇:
“大哥!这么巧?你也往南走?正好,我这儿酒多,一个人喝不完,一起上路呗?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他的语气轻松自然,仿佛在邀请一个老朋友郊游,绝口不提离歌的不告而别,也似乎完全不在意对方那拒人千里的死寂气息。
离歌的脚步甚至没有停顿一下,仿佛没听见,也没看见这个人这辆车。
他依旧拖着沉重的步子,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漫无边际的黄沙,径直向前走去。
星澜也不气馁,仿佛早已料到。
他利落地跳回车上,轻轻一抖缰绳,马车便吱呀吱呀地跟在了离歌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车轮在沙地上留下两道清晰的辙痕,与离歌蹒跚的脚印并行。
于是,在这片广袤死寂的荒漠上,出现了一幅奇异的景象:一个衣衫褴褛、如同行尸走肉般的醉汉,沉默地在前方跋涉;一辆堆满酒坛的马车,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车上坐着一个面容俊秀、眼神清亮的少年,对着前方的背影,开始了他日复一日的、仿佛永远不会枯竭的“自言自语”。
“……大哥,你看这天,蓝得跟海似的,可惜这里只有沙子。无妄海那边的海才叫好看,特别是晚上,月光洒下来,海面像铺了一层碎银子……”
星澜的声音在空旷的荒漠上传得很远,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活力,试图驱散这无边的死寂。
离歌毫无反应,只有脚下的沙子发出单调的“沙沙”声。
“……对了,昨天听人说,沙巴克那边好像新开了个地下角斗场,挺乱的。不过大哥你肯定不关心这个……”星澜自顾自地说着,目光偶尔扫过离歌的背影,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和坚持。
日头渐渐升高,毒辣的阳光炙烤着黄沙,空气扭曲蒸腾。离歌的步伐越发沉重,汗水混着沙尘从他额角流下,但他依旧固执地走着,仿佛要将这具躯壳的疲惫也一并耗尽。
星澜适时地从车上搬下一个中等大小的酒坛,拍开封泥,浓郁的酒香顿时弥漫开来。他快走几步,追上离歌,将酒坛递到他手边。
“大哥,喝口酒解解渴?沙地里走,水分蒸发快。”
离歌的脚步终于顿了顿。他浑浊的目光落在酒坛上,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没有看星澜,只是机械地伸出手,接过酒坛,仰头便灌。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带来短暂的麻痹和熟悉的混沌感,仿佛能暂时淹没那撕心裂肺的痛楚。
咕咚,咕咚……
琥珀色的酒液顺着他的下巴、脖颈流下,浸湿了本就污浊的衣襟。
星澜看着他近乎自虐般的痛饮,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很快又舒展开,只是默默地又搬了一坛酒放在车上备用。
就这样,一人,一车,在无尽的黄沙中缓缓前行。星澜的故事从无妄海边的海鲜说到比奇城的奇闻,从沃玛森林的草药说到封魔谷的石雕,话题天马行空,永不重复。
离歌除了偶尔接过星澜递来的酒坛痛饮,再无其他反应。荒漠的风卷起沙尘,将他们的身影涂抹得模糊不清。
几天后的一个黄昏。
夕阳将荒漠染成一片凄艳的血红。他们正穿过一片风化严重的岩石地带,嶙峋的怪石投下狰狞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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