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新译 第144章 后燕中兴与后秦立国

晋纪二十八

公元385年

春季，正月，前秦王苻坚设宴款待群臣。当时长安发生饥荒，甚至出现了人吃人的情况，众将领宴会后回家，都吐出吃下去的肉，给妻子儿女当食物。

就在这时，慕容冲在阿房宫即位称帝，改年号为更始。他大有自满得意的神色，赏罚完全凭个人心意，毫无准则可言。慕容盛当时十三岁，对慕容柔说：“即便是统领十人的头目，也得才能超过九个人，这样才能安稳立足。如今中山王（慕容冲）的才能连常人都比不上，现在功业还没建成，行为却已经极其骄傲放纵，恐怕难以成就大事啊！”

此时，后秦王姚苌留下众将领攻打新平，自己率领军队进攻安定，擒获了前秦安西将军、勃海公苻珍，岭北各城全都向后秦投降。

甲寅日，前秦王苻坚与西燕君主慕容冲在仇班渠交战，把慕容冲打得大败。乙卯日，双方又在雀桑交战，苻坚又一次击败慕容冲。甲子日，双方在白渠交战，这次，前秦军队却遭遇惨败。接着，西燕士兵包围了苻坚，殿中将军邓迈等人奋力作战，这才击退了西燕军队，苻坚才得以顺利脱险。到了壬申日，慕容冲派尚书令高盖连夜突袭长安，攻入长安南城，前秦左将军窦冲、前禁将军李辩等人率军击败高盖，斩杀八百人，士兵们把死者的尸体分割后吃掉了。乙亥日，高盖率领军队攻打渭水以北的各营垒，前秦太子苻宏与他在成贰壁交战，大败高盖，斩杀三万人。随后，后燕带方王慕容佐与宁朔将军平规一同攻打蓟城，王永的军队屡次战败。二月，王永派宋敞烧毁和龙与蓟城的宫殿，率领三万部众逃往壶关；慕容佐等人进入蓟城。

后燕慕容农率领军队到中山与慕容麟会合，两人一同攻打翟真。慕容麟、慕容农先率领几千名骑兵抵达承营，观察敌军形势。翟真远远望见，随后整顿军队出城迎战。众将领想要撤退，慕容农说：“丁零人不是不勇猛强劲，但翟真本人却是懦弱无能。如今我们只要挑选精锐士兵，朝着翟真所在的方向发起冲锋，翟真一逃跑，他的部众必定会溃散，到时候我们在营门口截击围困，就能把他们全部消灭。”于是派骁骑将军慕容国率领一百多名骑兵冲锋，翟真果然逃跑，他的部众争相逃向营门，自相踩踏，死去的人超过一半；慕容麟、慕容农趁机攻占了承营的外城。

癸未日，前秦王苻坚与西燕君主慕容冲在长安城西交战，大败慕容冲，追击敌军一直到阿城。众将领请求乘胜攻入阿房宫，苻坚担心遭到慕容冲的伏击，于是率领军队返回长安。

乙酉日，前秦益州刺史王广任命蜀人江阳太守李丕为益州刺史，让他驻守成都。己丑日，王广率领自己的部众逃回陇西，投靠他的兄长、秦州刺史王统，跟随他的蜀人有三万多人。

这时，东晋刘牢之率军抵达枋头。杨膺、姜让（反叛前秦、归顺东晋）的图谋泄露，长乐公苻丕逮捕并斩杀了他们。刘牢之得知此事后，率军徘徊不前，不再进军。

前秦平原悼公苻晖多次被西燕君主慕容冲击败，前秦王苻坚斥责他说：“你是我最有才能的儿子，率领大军与鲜卑小儿（指慕容冲）交战，却屡次战败，活着还有什么用！”三月，苻晖因愤恨羞愧而自杀。前禁将军李辩、都水使者陇西人彭和正担心长安守不住，便召集西州人（今甘肃、陕西一带人士）在韭园驻扎；苻坚征召他们，他们却不来。

这时，西燕君主慕容冲在骊山攻打前秦高阳愍公苻方，将他斩杀，擒获前秦尚书韦钟，任命韦钟的儿子韦谦为冯翊太守，让他招抚三辅（指关中地区京兆、冯翊、扶风三郡）的百姓。冯翊营垒首领邵安民等人斥责韦谦说：“你是雍州的名门望族，如今却投靠贼寇，和他们一起做不忠不义的事，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韦谦把这话告诉了韦钟，韦钟自杀，韦谦前来投奔前秦。前秦左将军苟池、右将军俱石子与西燕君主慕容冲在骊山交战，军队战败。西燕将军慕容永斩杀苟池，俱石子逃往邺城。慕容永是慕容廆弟弟慕容运的孙子；俱石子是俱难的弟弟。前秦王苻坚派领军将军杨定攻打慕容冲，大败西燕军队，俘获一万多名鲜卑人后返回，把他们全部活埋。杨定是杨佛奴的孙子，也是苻坚的女婿。

这时，荥阳人郑燮率领全郡归顺东晋。

燕王慕容垂攻打邺城，很久都没能攻克，打算向北前往冀州，于是命令抚军大将军慕容麟驻守信都，乐浪王慕容温驻守中山，征召骠骑大将军慕容农返回邺城；远近各地的人得知此事后，都认为后燕势力衰落，不少人心里盘算着脱离后燕、另寻出路。

慕容农抵达高邑，派从事中郎眭邃外出办事，眭邃超过约定时间还没回来。长史张攀对慕容农说：“眭邃只是眼下的一个属官，竟敢欺骗您、逾期不回，请您调回军队，惩治他。”慕容农没有回应，反而下令准备临时任命的官符，任命眭邃为高阳太守；对属官中家在赵地以北的人，全都临时任命官职，派他们回家。这次一共举荐任命了三名太守、二十多名长史，之后慕容农对张攀说：“你的看法太错误了，如今这种局势，怎么能自相残杀呢！等我向北返回中山，眭邃等人自然会在路边迎接，你就等着看吧。”

乐浪王慕容温在中山驻守，兵力十分薄弱，丁零人到处分布，分别占据了各座城池。慕容温对众将领说：“凭我们现有的兵力，进攻不够，但防守绰绰有余。骠骑大将军（慕容农）、抚军大将军（慕容麟）的军队首尾相连，迟早会消灭贼寇，我们只需聚集粮草、整顿军队，等待时机就行。”于是慕容温安抚旧部、招纳新人，鼓励百姓耕种养蚕，前来归附的百姓接连不断，各郡县、营垒争相送来军粮，仓库里的粮食都装满了。翟真连夜突袭中山，被慕容温击败，从此再也不敢来进攻。慕容温随后派一万士兵运送粮草去支援慕容垂，同时修建中山的宫殿。

这时，东晋刘牢之在孙就栅攻打后燕黎阳太守刘抚，燕王慕容垂留下慕容农继续围困邺城，自己率领军队前去救援。前秦长乐公苻丕得知此事，趁机出兵，连夜突袭后燕的营垒，结果被慕容农击败。刘牢之与慕容垂交战，没能取胜，只好退守黎阳。慕容垂又返回邺城。

此时，吕光认为龟兹国富饶安乐，便打算在此定居。天竺僧人鸠摩罗什对吕光说：“这里是凶险亡国的地方，不值得停留。将军只需向东返回，中途自然会有适合居住的福地。”吕光于是设宴款待将士，商议进军或撤退的计划，众人都想返回中原。于是吕光用两万多峰骆驼装载外国的珍宝奇玩，驱赶一万多匹骏马，率军东归。

夏季，四月，刘牢之进军到邺城。燕王慕容垂迎战，结果战败；于是解除对邺城的包围，退守新城；乙卯日，又从新城向北逃跑。刘牢之没有告知前秦长乐公苻丕，就率领军队追击。苻丕得知后，派兵随后进军。庚申日，刘牢之在董唐渊追上慕容垂。慕容垂说：“前秦与东晋的军队，就像瓦片一样临时拼凑在一起，只是互相依靠才显得强大。一方胜利，双方都显威风；一方失败，双方都会溃散，根本不是同心协力。如今他们两支军队前后相继，兵力还没汇合，我们应当迅速进攻他们。”刘牢之的军队急行军二百里，抵达五桥泽，士兵们争相抢夺后燕军队留下的物资；慕容垂趁机截击，大败刘牢之的军队，斩杀几千人。刘牢之独自骑马逃走，恰逢前秦的救兵赶到，才得以脱险。

后燕冠军将军、宜都王慕容凤每次作战，都奋不顾身。前后经历大小二百五十七场战役，从来没有打过败仗。慕容垂告诫他说：“如今大业刚要成功，你应当先爱惜自己的性命！”于是任命他为车骑将军慕容德的副手，以此抑制他的锐气。

此时，邺城中的饥荒十分严重，前秦长乐公苻丕率领部众前往枋头，依靠东晋的粮草度日。刘牢之进入邺城驻扎，收拢逃散的士兵，兵力才稍微恢复；但他因军队战败被朝廷征召返回。

后燕与前秦相持了一年多，幽州、冀州发生严重饥荒，出现人吃人的情况，城镇村落一片萧条。后燕的士兵有很多饿死，燕王慕容垂下令禁止百姓养蚕，把桑椹当作军粮。

慕容垂打算向北前往中山，便任命骠骑大将军慕容农为先锋，之前慕容农临时任命的官员眭邃等人，都前来迎接等候，上下级关系和当初一样融洽，张攀这才佩服慕容农的智谋。

此时，会稽王司马道子喜好独揽大权，又被奸邪谄媚之人挑拨煽动，与太保安石产生了矛盾。安石想要躲避司马道子，恰逢前秦王苻坚前来求救，安石于是请求亲自率军救援苻坚。壬戌日，安石出兵镇守广陵的步丘，修筑营垒，命名为新城，在此居住。

蜀郡太守任权攻占成都，斩杀前秦益州刺史李丕，重新收复益州。

新平城内粮草耗尽、弓箭用完，外部的救兵也没到。后秦王姚苌派人对苟辅说：“我正凭借道义夺取天下，怎么会仇恨忠臣呢！你只需率领城中百姓返回长安，我只是想得到这座城池罢了。”苟辅认为姚苌说得对，于是率领五千名百姓出城。姚苌却派兵将他们包围，全部活埋，男女老少没有一个幸免，只有冯杰的儿子冯终逃脱，逃往长安。前秦王苻坚追赠苟辅等人官职爵位，全都追谥为“节愍侯”；任命冯终为新平太守。

翟真从承营转移到行唐驻扎，他的司马鲜于乞杀死翟真以及翟氏家族的人，自立为赵王。营中的人一起杀死鲜于乞，拥立翟真的堂弟翟成为首领；翟成的部众有很多归顺了后燕。

五月，西燕君主慕容冲攻打长安，前秦王苻坚亲自督战，身上被乱箭射满，鲜血不断流淌。慕容冲放纵士兵残暴劫掠，关中地区的官吏百姓四处逃亡，道路被阻断，千里之内见不到炊烟。当时有三十多个营垒，众人推举平远将军赵敖为首领，彼此结盟，冒着危险派兵送粮支援苻坚，大多被西燕士兵杀死。苻坚对送来粮饷的人说：“我听说前来支援的人，大多没能顺利抵达，你们的举动实在是忠臣的义举。但如今贼寇祸患繁多，不是单靠某一个人的力量就能解决的。白白跟着我走进虎口，有什么用处呢？你们应当为国家爱惜自己，囤积粮草、整顿军队，等待时机，或许善举不会一直没有回报，总有太平的时候！”

被慕容冲劫掠的三辅百姓，派人秘密告知苻坚，请求他派兵攻打慕容冲，自己则打算在营中纵火作为内应。苻坚说：“我十分怜悯各位的忠诚！但我的猛士像虎豹一样勇猛，锋利的兵器像霜雪一样锐利，却被困在这群乌合之众的贼寇手里，难道不是天意吗？恐怕只会让各位白白遭受灭族之祸，我不忍心啊！”这些人坚持请求，苻坚才派七百名骑兵前往。在慕容冲营中纵火的人，反而被火势和大风烧到，能逃脱的只有十分之一二；苻坚设下祭坛，哭祭这些死去的人。

卫将军杨定与慕容冲在长安城西交战，被慕容冲擒获。杨定是前秦的勇猛将领，苻坚得知后十分恐惧。又因谶书上说“皇帝出奔五将山，就能长久安定”，于是留下太子苻宏镇守长安，对他说：“上天或许是想引导我出城。你好好守城，不要和贼寇争夺一时的利益，我会前往陇西招募士兵、运送粮草来供给你。”随后苻坚率领几百名骑兵，与张夫人、中山公苻诜以及两个女儿苻宝、苻锦，逃往五将山；同时向各州郡发布公告，约定在农历十月救援长安。苻坚途中突袭韭园，李辩逃往后燕，彭和正因羞愧而自杀。

闰五月，朝廷任命广州刺史罗友为益州刺史，让他镇守成都。

庚戌日，燕王慕容垂抵达常山，在行宫包围了翟成。命令带方王慕容佐镇守龙城。六月，高句丽入侵辽东，慕容佐派司马郝景率军救援，却被高句丽击败；高句丽趁机攻占辽东、玄菟二郡。

这时，前秦太子苻宏觉得自己无法守住长安，便率领几千名骑兵，与母亲、妻子及宗室亲属向西逃往辨县；朝中百官四散逃亡，司隶校尉权翼等几百人投奔后秦。西燕君主慕容冲进入长安并占据此地，放纵士兵大肆劫掠，被杀死的人多得数不清。

秋季，七月，发生旱灾和饥荒，水井都干涸了。

后秦王姚苌从故县前往新平。

前秦王苻坚抵达五将山，后秦王姚苌派骁骑将军吴忠率领骑兵包围了他。前秦士兵全都四散逃走，只剩下十几个侍从留在苻坚身边，但苻坚神色镇定如常，坐着等待吴忠的军队，还召来厨师准备饭菜。不久，吴忠赶到，擒获了苻坚，把他押送到新平，并把他囚禁在专门的房间里。太子苻宏抵达辨县，南秦州刺史杨璧拒绝接纳他。杨璧的妻子是苻坚的女儿顺阳公主，她抛弃丈夫，跟随苻宏逃走。苻宏逃往武都，投靠氐族豪强强熙，后来借道投奔东晋，朝廷下诏将他安置在江州。

长乐公苻丕率领三万部众，从枋头准备返回邺城。东晋龙骧将军檀玄率军截击，双方在谷**战，檀玄战败，苻丕重新进入邺城。

这时，后燕建节将军余岩反叛，从武邑向北进军幽州。燕王慕容垂紧急派人传令给幽州将领平规：“坚守城池，不要出战，等我击败丁零人后，亲自来讨伐他。”平规却率军出战，结果被余岩击败。余岩进入蓟城，劫掠了一千多户人家后离去，随后占据令支。癸酉日，翟成的长史鲜于得杀死翟成，出城投降慕容垂；慕容垂率军屠戮行唐，把翟成的部众全部活埋。

东晋太保安石生病，请求返回建康，朝廷下诏批准。八月，安石回到建康。

甲午日，朝廷宣布大赦天下。丁酉日，建昌文靖公谢安去世。朝廷下诏，给予谢安特殊的丧葬礼仪，依照当初大司马桓温的旧例。庚子日，任命司徒琅邪王司马道子兼任扬州刺史、录尚书事、都督中外诸军事，任命尚书令谢石为卫将军。

后秦王姚苌派人向被囚禁的前秦王苻坚索要传国玉玺，说：“我姚苌按上天安排的次序，应当承接天命，希望你能把玉玺赐给我。”苻坚瞪着眼睛呵斥他：“小羌贼竟敢逼迫天子！五胡承接天命的次序里，根本没有你们羌族的名字！玉玺已经送到东晋去了，你得不到的！”姚苌又派右司马尹纬劝说苻坚，请求他举行禅让仪式，把皇位传给自己。苻坚说：“禅让是圣贤之间的事，姚苌你这个叛贼，怎么配做这种事！”苻坚与尹纬交谈时，问尹纬：“你在我朝中担任过什么官职？”尹纬回答：“曾任尚书令史。”苻坚叹息道：“你有和王猛（字景略）不相上下的才能，是宰相之才，可我却没能认出你，国家灭亡也是理所当然的啊！”苻坚认为自己平生对姚苌有恩，如今被他逼迫，心中更加愤恨，便多次辱骂姚苌，请求一死；还对张夫人说：“绝不能让羌奴侮辱我的女儿。”于是先杀死了苻宝和苻锦。辛丑日，姚苌派人在新平的佛寺里缢杀了苻坚，张夫人、中山公苻诜也都自杀身亡，后秦的将士们都为他们感到悲痛。姚苌想掩盖自己弑君的名声，便追谥苻坚为“壮烈天王”。

对此，司马光说：议论的人都认为前秦王苻坚的灭亡，是因为没有杀死慕容垂、姚苌的缘故，我却不这么认为。许劭曾评价魏武帝曹操，说他是太平盛世的能臣，混乱时代的奸雄。如果苻坚治理国家时，没有违背治国之道，那么慕容垂、姚苌都会是前秦的能臣，怎么会发动叛乱呢！苻坚之所以灭亡，是因为屡次获胜后变得骄傲自大的缘故。魏文侯问李克，吴国为什么会灭亡，李克回答：“因为吴国屡次作战、屡次获胜。”魏文侯说：“屡次作战、屡次获胜，是国家的福气，为什么会灭亡呢？”李克回答：“屡次作战，百姓就会疲惫；屡次获胜，君主就会骄傲。让骄傲的君主统治疲惫的百姓，没有不灭亡的。”前秦王苻坚的情况，就和吴国一样啊。

这时，长乐公苻丕在邺城，原本打算向西前往长安救援。当时幽州刺史王永在壶关，派人前来招纳苻丕，苻丕于是率领邺城中的男女六万多人，向西前往潞川。骠骑将军张蚝、并州刺史王腾迎接苻丕进入晋阳。王永留下平州刺史苻冲镇守壶关，自己率领一万名骑兵，到晋阳与苻丕会合。苻丕这才得知长安已经失守、苻坚已经去世的消息，于是为苻坚举办丧事，随后即位称帝。追谥苻坚为“宣昭皇帝”，庙号“世祖”，随后宣布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大安”。

这时，燕王慕容垂任命鲁王慕容和为南中郎将，镇守邺城。派慕容农从蠮螉塞出兵，途经凡城，前往龙城，会合兵力讨伐余岩；又派慕容麟、慕容隆从信都出发，攻占渤海、清河二郡。慕容麟进攻渤海太守封懿，将他擒获，随后在历口驻扎。封懿是封放的儿子。

鲜卑人刘头眷在善无击败贺兰部，又在意亲山打败柔然。刘头眷的儿子刘罗辰对他说：“近来出兵作战，所向无敌，但有个心腹之患，希望您早点设法除掉！”刘头眷问：“是谁？”刘罗辰回答：“堂兄刘显，他是个残忍的人，将来必定会发动叛乱。”刘头眷没有听从。刘显是刘库仁的儿子。不久，刘显果然杀死刘头眷，自立为首领。他还打算杀死拓跋珪，刘显弟弟刘亢泥的妻子是拓跋珪的姑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拓跋珪的母亲贺氏。刘显的谋主梁六眷，是代王拓跋什翼犍的外甥，也派自己的部众穆崇、奚牧秘密告知拓跋珪，还把自己心爱的妻子和骏马交给穆崇，说：“如果事情泄露，就用这些证明我没有背叛你。”贺氏当晚给刘显敬酒，把他灌醉，让拓跋珪暗中与旧臣长孙犍、元他、罗结率领轻骑兵逃走。天快亮时，贺氏故意惊动马厩里的群马，让刘显起身查看。贺氏哭着说：“我的儿子刚才还在这里，现在都不见了，你们当中是谁杀了他啊？”刘显正因群马受惊分心，没有立刻派人追赶。拓跋珪于是逃到贺兰部，投靠舅舅贺讷，贺讷又惊又喜，说：“等你恢复代国基业后，可别忘了老臣！”拓跋珪笑着说：“如果真像舅舅说的那样，我绝不会忘记你。”刘显怀疑梁六眷泄露了自己的计谋，打算把他囚禁起来。穆崇公开宣称：“梁六眷不顾恩义，帮助刘显谋反，我抢走了他的妻子和骏马，足以解气。”刘显这才放过梁六眷。

贺氏的堂弟、外朝大人贺悦，率领自己的部众归顺拓跋珪。刘显大怒，打算杀死贺氏，贺氏逃到刘亢泥家中，在供奉祖先神位的车子里躲藏了三天，刘亢泥全家为她求情，贺氏才得以幸免。

南部大人长孙嵩，率领自己的七百多家部众反叛刘显，准备逃往五原。当时拓跋寔君的儿子拓跋渥也聚集部众自立，长孙嵩原本想归顺他；乌渥对长孙嵩说：“违背父亲（拓跋寔君曾弑父叛乱）的儿子，不值得追随，不如归顺拓跋珪。”长孙嵩听从了他的建议。过了很久，刘显的部众发生内乱，中部大人庾和辰护送贺氏投奔拓跋珪。

贺讷的弟弟贺染干，因拓跋珪深得人心而嫉妒他，派自己的党羽侯引七突去杀拓跋珪；代国人尉古真得知此事，便告诉了拓跋珪，侯引七突吓得不敢动手。贺染干怀疑尉古真泄露了此次计谋，便把他抓起来审讯，用两根车轴夹住他的头，弄伤了他的一只眼睛，但尉古真始终不承认，贺染干只好放了他。随后贺染干出兵包围拓跋珪，贺氏出来对贺染干说：“你们想把我安置在什么地方，竟要杀我的儿子！”贺染干羞愧不已，只好率军离去。

九月，前秦君主苻丕任命张蚝为侍中、司空，王永为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车骑大将军、尚书令，王腾为中军大将军、司隶校尉，苻冲为尚书左仆射，封西平王；又任命左长史杨辅为右仆射，右长史王亮为护军将军；册立妃子杨氏为皇后，儿子苻宁为皇太子，苻寿为长乐王，苻锵为平原王，苻懿为勃海王，苻昶为济北王。

再说吕光从龟兹返回，抵达宜禾，前秦凉州刺史梁熙计划封锁边境，拒绝他入境。高昌太守杨翰对梁熙说：“吕光刚打败西域，兵力强盛、气势锐利，又听说中原大乱，必定有夺取凉州的野心。河西地区方圆万里，有十万披甲士兵，已经足够自保了。如果吕光冲出流沙，我们就难以抵挡了。高梧谷口是地势险要的关键之地，应当先派兵驻守，断绝那里的水源；吕光的军队既缺水又走投无路，我们就能坐以待毙制服他们。如果觉得高梧谷口太远，伊吾关也可以据守。只要守住这两处险要之地，就算吕光有张良那样的计谋，也无处施展！”但梁熙没有听从。美水令、犍为人张统对梁熙说：“如今关中大乱，京城长安的存亡还不知道。吕光前来，他的意图难以揣测，将军打算怎么抵挡他？”梁熙说：“我正为此担忧，却想不出应对的办法。”张统说：“吕光智谋过人，如今率领着渴望回归中原的士兵，凭借获胜的气势，他的锋芒不容易抵挡。将军世代蒙受朝廷大恩，一向以忠诚闻名于世；为王室立功，就在今天了！行唐公苻洛，是先帝的堂弟，勇猛冠绝一时。如今为将军谋划，不如推举他为盟主，借此凝聚民心，以忠义为号召，率领各地豪杰，这样就算吕光来了，也不敢有二心。再凭借苻洛的精锐兵力，向东吞并毛兴，再联合王统、杨璧，集合四州的兵力，扫除叛逆，安定王室，这是像齐桓公、晋文公那样的壮举啊！”梁熙又没有听从，还在西海杀死了苻洛。

吕光听说了杨翰的计谋，十分害怕，便不敢继续前进。杜进说：“梁熙文采有余，但洞察局势、果断决策的能力不足，肯定不会采用杨翰的计谋，主公不必为此担忧。应当趁他手下上下离心离德之际，迅速进军夺取凉州。”吕光听从了他的建议。进军到高昌时，杨翰率领全郡投降。抵达玉门关后，梁熙发布檄文，斥责吕光擅自下令率军返回，任命儿子梁胤为鹰扬将军，与振威将军、南安人姚皓，别驾卫翰率领五万部众，在酒泉抵挡吕光。敦煌太守姚静、晋昌太守李纯，都率领全郡投降吕光。吕光也发布檄文回应凉州，斥责梁熙没有救援朝廷的志向，还阻拦渴望回归中原的士兵；另派彭晁、杜进、姜飞担任前锋，与梁胤在安弥交战，大败梁胤的军队，并将他擒获。从此，周围山区的胡人、夷人都归附吕光。武威太守彭济抓住梁熙，向吕光投降，吕光杀死梁熙。随后，吕光进入姑臧，自行兼任凉州刺史，上奏朝廷推荐杜进为武威太守，其余将领僚属也各自得到相应职位。凉州各郡县都向吕光投降，只有酒泉太守宋皓、西郡太守索泮坚守城池，不肯投降。吕光率军攻破城池，擒获二人，斥责索泮说：“我接受朝廷诏令平定西域，梁熙却断绝我的归路，他是朝廷的罪人，你为什么要归附他？”索泮说：“将军接受诏令平定西域，却没有接受诏令扰乱凉州，梁公犯了什么罪，将军要杀他？我只是力量不足，不能为君主报仇罢了，怎么会像叛逆的氐人彭济那样行事！君主灭亡，臣子就该赴死，这本来就是常理。”吕光随后杀死索泮和宋皓。

主簿尉佑，为人奸诈谄媚、阴险狡诈，当初和彭济一起抓住梁熙，吕光十分宠信他。尉佑诬陷并杀死名士姚皓等十多人，凉州百姓因此对吕光不满。吕光任命尉佑为金城太守，尉佑到了允吾，就突袭并占据城池反叛；姜飞率军击败他，尉佑逃往兴城，据守那里。

乞伏国仁自称大都督、大将军、单于，兼任秦、河二州牧，改年号为建义；任命乙旃童泥为左相，屋引出支为右相，独孤匹蹄为左辅，武群勇士为右辅，弟弟乞伏乾归为上将军；把自己占据的地区划分为武城等十二个郡，修筑勇士城，将都城设在这里。

前秦尚书令、魏昌公苻纂从关中逃往晋阳；前秦君主苻丕任命苻纂为太尉，封东海王。

冬季，十月，西燕君主慕容冲派尚书令高盖率领五万部众讨伐后秦，双方在新平以南交战，高盖大败，向后秦投降。当初，高盖收杨定为义子，等到高盖战败，杨定逃往陇右，重新召集自己过去的部众。

苻定、苻绍、苻谟、苻亮听说前秦君主苻丕即位，都从黄河以北派人前来谢罪。中山太守王兖，原本是新平的氐族人，坚守博陵，为前秦抵抗后燕。十一月，苻丕任命王兖为平州刺史，苻定为冀州牧，苻绍为冀州都督，苻谟为幽州牧，苻亮为幽、平二州都督，四人都被封为郡公。左将军窦冲占据兹川，拥有数万部众，他与秦州刺史王统、河州刺史毛兴、益州刺史王广、南秦州刺史杨璧、卫将军杨定，都从陇右派人邀请苻丕，共同讨伐后秦。苻丕任命杨定为雍州牧，窦冲为梁州牧，加授王统镇西大将军，毛兴车骑大将军，杨璧征南大将军，四人都享受开府仪同三司的待遇；加授王广安西将军，五人都晋升为州牧。

不久，杨定将治所迁到历城，在百顷地区囤积粮草物资，自称龙骧将军、仇池公，派人向东晋称臣；朝廷下诏，依照他自称的名号，正式任命他。后来，杨定又攻占天水、略阳两地，自称秦州刺史、陇西王。

这时，绎幕人蔡匡占据城池，反叛后燕，后燕的慕容麟、慕容隆共同率军攻打他。泰山太守任泰暗中率军救援蔡匡，到了蔡匡营垒以南八里的地方，才被后燕士兵发现。众将领因蔡匡还没攻克，外部援军又突然到来，因此十分担忧。慕容隆说：“蔡匡依仗外部援军，所以才迟迟不肯投降。如今估计任泰的兵力不过几千人，趁他们还没和蔡匡会合，先进攻任泰，任泰战败，蔡匡自然会投降。”于是下令解除对蔡匡的包围，转而进攻任泰，大败任泰的军队，斩杀一千多人。蔡匡随后投降，燕王慕容垂杀死蔡匡，还屠戮了他的营垒。

慕容农抵达龙城后，让士兵和战马休整了十多天。众将领都问：“殿下这次前来，行军速度很快，如今已经到了龙城，却长时间停留不进军，这是为什么呢？”慕容农说：“我之前加快行军速度，是担心余岩越过山地劫掠，侵扰百姓罢了。余岩的才能超不过普通人，只是欺骗引诱了一群饥饿的人，就像乌鸦一样聚集在一起，根本没有纪律可言。如今我已经扼住了他的要害，时间一长，他的部众必然会离散，成不了什么气候。眼下这里的庄稼长势很好，还没收割就出兵，只会白白消耗物资；应当等收割完毕，再前去斩杀他，这事用不了十天就能完成。”不久，慕容农率领三万步兵、骑兵抵达令支，余岩的部众又震惊又害怕，渐渐有人翻越城墙归顺慕容农。余岩走投无路，只好出城投降，慕容农将他斩首。随后慕容农进军攻打高句丽，收复了辽东、玄菟二郡。返回龙城后，慕容农上奏疏，请求修缮慕容氏的陵墓和宗庙。燕王慕容垂任命慕容农为使持节、都督幽、平二州及北狄诸军事、幽州牧，镇守龙城；调任平州刺史、带方王慕容佐，让他镇守平郭。

慕容农在龙城制定法令制度，凡事都遵循宽厚简约的原则，清理积压的案件，减免赋税徭役，鼓励百姓耕种养蚕。此后，龙城百姓生活富足，各地流民先后前来归附的有几万人。在此之前，幽州、冀州的流民大多逃往高句丽，慕容农任命骠骑司马、范阳人庞渊为辽东太守，招抚这些流民。

慕容麟在博陵攻打王兖，城中粮草耗尽、弓箭用完，功曹张猗翻越城墙逃出，聚集部众响应慕容麟。王兖登上城墙，斥责张猗说：“你是前秦的百姓，我是你的君主，你起兵响应贼寇，还自称‘义兵’，名义和实际怎么相差这么远！古人说，要找忠臣，必定要从孝子家中寻找，你的母亲还在城里，你却抛弃她不管不顾，又怎么会对我忠心呢！现在有人看重你这一时的‘功劳’还罢了，难道能忘记你不忠不孝的所作所为吗！没想到中原这样讲究礼义的地方，竟然有你这样的人！”十二月，慕容麟攻破博陵，擒获王兖和苻鉴，将二人杀死。昌黎太守宋敞率领乌桓、索头部族的部众救援王兖，没能赶上，只好返回。前秦君主苻丕任命宋敞为平州刺史。

这时，燕王慕容垂向北前往中山，对众将领说：“乐浪王（慕容温）招抚流民，充实粮仓，对外供给军粮，对内修建宫殿，就算是当年的萧何，功劳也不过如此啊！”丙申日，慕容垂正式将都城定在中山。

前秦的苻定占据信都，抵抗前燕，燕王慕容垂任命堂弟、北地王慕容精为冀州刺史，率领军队攻打信都。

拓跋珪的从曾祖拓跋纥罗，和弟弟拓跋建以及各部首领，一起劝说贺讷推举拓跋珪为部族首领。

公元386年

春季，正月，戊申日，拓跋珪在牛川大规模召集部众，即位为代王，改年号为登国。任命长孙嵩为南部大人，叔孙普洛为北部大人，命二人分别治理南部、北部的部众；任命上谷人张兖为左长史，许谦为右司马；任命广宁人王建、代国人和跋、叔孙建、庾岳等为外朝大人，奚牧为治民长，这些人都掌管宫廷宿卫以及参与军政大事的谋划。长孙道生、贺毘等人在拓跋珪身边侍从，负责传达、发布政令。王建娶了代王拓跋什翼犍的女儿；庾岳是庾和辰的弟弟；长孙道生是长孙嵩的侄子。

这时，燕王慕容垂即位为皇帝。

后秦王姚苌前往安定。

南安人秘宜率领五万多羌人、胡人，攻打乞伏国仁，乞伏国仁率领五千士兵迎战，大败秘宜的军队。秘宜逃回南安。

当初鲜于乞杀死翟真时，翟辽逃往黎阳，黎阳太守滕恬之十分宠爱、信任他。滕恬之喜好打猎，不爱护士兵，翟辽暗中施行小恩小惠，来笼络滕恬之的部众。后来滕恬之向南攻打鹿鸣城，翟辽在后方关闭城门，拒绝滕恬之回城；滕恬之向东逃往鄄城，翟辽追击并擒获了他，随后占据黎阳。东晋豫州刺史朱序派将军秦膺、童斌，与淮河、泗水流域各郡军队一同讨伐翟辽。

前秦益州牧王广从陇右率领军队，前往枹罕攻打河州牧毛兴，毛兴派建节将军卫平率领本宗族一千七百人，趁夜突袭王广，大败王广的军队。二月，前秦秦州牧王统派兵援助王广，继续攻打毛兴，毛兴据城坚守。

这时，后燕宣布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建兴，设置公卿、尚书等各级官员，修缮宗庙和祭祀土地神、谷神的社稷坛。

西燕君主慕容冲贪图在长安的安逸生活，又畏惧后燕君主慕容垂势力强大，不敢向东返回故地，反而下令让士兵百姓耕种田地、修筑房屋，做长久安居的打算，鲜卑部众对此都十分怨恨。左将军韩延趁众人不满，起兵攻打慕容冲，将他杀死，拥立慕容冲的部将段随为燕王，改年号为昌平。

当初，张天锡向南投奔东晋时，前秦长水校尉王穆藏匿了张天锡的世子张大豫，之后和张大豫一同逃往河西，投靠秃发思复鞬，秃发思复鞬又把他们送到魏安。魏安人焦松、齐肃、张济等人聚集几千士兵，迎接张大豫为首领，攻打吕光管辖的昌松郡，攻破城池，擒获太守王世强。吕光派辅国将军杜进率军迎战，杜进战败，张大豫趁机进逼姑臧。王穆劝谏说：“吕光粮草充足、城池坚固，士兵精锐，逼近他对我们不利；不如率军横扫岭西地区，整顿军队、囤积粮草，之后再向东进军，与吕光争夺凉州，用不了一年，就能攻克吕光。”但张大豫没有听从，反而自立为抚军将军、凉州牧，改年号为凤凰，任命王穆为长史，向各郡县发布檄文；又派王穆前往岭西各郡劝降，建康太守李隰、祁连都尉严纯都起兵响应张大豫，军队达到三万人，据守杨坞。

此时，代王拓跋珪迁居到定襄的盛乐，鼓励农耕、让百姓休养生息，代国的人都十分拥护他。

三月，东晋宣布大赦天下。

东晋泰山太守张愿率领全郡反叛，投降翟辽。起初，谢玄计划让朱序驻守梁国，自己驻守彭城，以此向北巩固黄河防线，向西支援洛阳。朝廷大臣商议认为，征战服役的时间已经很久，想让谢玄留下守军后返回。恰逢翟辽、张愿相继反叛，北方局势动荡，谢玄上奏请罪，请求解除职务，朝廷下诏安抚他，命令他返回淮阴。

这时，后燕君主慕容垂追尊母亲兰氏为文昭皇后，打算迁走已故文明皇后段氏的牌位，把兰氏的牌位与太祖慕容皝的牌位一同供奉在宗庙，下诏让百官商议此事，大臣们都认为应当这样做。博士刘详、董谧却认为：“尧的母亲是帝喾的妃子，位次排在第三位，并没有因为尧的尊贵而凌驾于帝喾的正妻姜原之上。圣明君主的治国之道，是以公正为先；文昭皇后应当另外建立宗庙供奉，不应取代文明皇后的位置。”慕容垂大怒，逼迫二人改变观点，刘详、董谧说：“陛下想做的事，不必征求臣子的意见。但我们依据儒家经典、遵循礼仪制度，不敢有违背。”慕容垂于是不再询问儒生们的意见，最终迁走了文明段皇后的牌位，用文昭兰皇后的牌位取而代之。又因为景昭皇后可足浑氏当年祸乱国家、颠覆社稷，追废她的皇后称号；追尊烈祖慕容儁的昭仪段氏为景德皇后，将她的牌位与历代先祖一同供奉。

对此，崔鸿评论说：“齐桓公曾下令诸侯，不得把妾立为妻。丈夫对于妻子，尚且不能用妾取代，更何况儿子擅自更换自己的母亲呢？《春秋》中所说的‘母以子贵’，是指君主的正妻去世后，可以把妾（即君主的生母）立为‘小君’（相当于诸侯的正妻）；但说到供奉宗庙、配享先祖，就算是鲁庄公的生母成风，最终也没能与鲁庄公一同配享宗庙。君主、父亲的所作所为，臣子、子女一定会效仿，就像声音与回声、形体与影子的关系一样。后来慕容宝逼迫杀死自己的母亲，就是慕容垂这种行为埋下的隐患。尧、舜的禅让，尚且引发了燕王哙、子之那样的祸乱，更何况违背礼仪、放纵私心的行为呢？从前文姜得罪了鲁桓公，《春秋》也没有废黜她的正妻身份。可足浑氏虽然在前朝有过错，但她作为‘小君’（前燕景昭帝慕容儁的皇后）的礼仪身份已经确立；慕容垂因个人怨恨废黜她，又立自己兄长（慕容儁）的妾（段昭仪）——而且是没有儿子的妾——为皇后，这些做法都不符合礼仪。”

刘显从善无向南逃往马邑，他的族人刘奴真率领自己的部众，投降了代国。刘奴真有个哥哥叫刘犍，此前居住在贺兰部，刘奴真对代王拓跋珪说，请求征召刘犍前来，自己把部众交给刘犍统领；拓跋珪答应了他的请求。刘犍接管部众后，派弟弟刘去斤给贺讷送去金子和马匹。贺染干对刘去斤说：“我们一向厚待你们兄弟，如今你哥哥接管了部众，应当来归附我。”刘去斤答应了。刘奴真得知后大怒，说：“我们从祖父那一代起，世代都是代国的忠臣，所以我才把部众让给你们，想成就忠义之名。如今你们却不守本分，谋划背叛国家，忠义何在！”于是杀死了刘犍和刘去斤。贺染干听说后，率军攻打刘奴真，刘奴真逃往代国。拓跋珪派使者斥责贺染干，贺染干才停止进攻。

西燕左仆射慕容恒、尚书慕容永突袭段随，将他杀死；拥立宜都王慕容桓的儿子慕容顗为燕王，改年号为建明，率领四十多万鲜卑男女，离开长安向东进发。慕容恒的弟弟、护军将军慕容韬，在临晋诱骗慕容顗，慕容恒得知后大怒，丢下慕容韬离去。慕容永与武卫将军刁云率领部众攻打慕容韬，慕容韬战败，逃往慕容恒的军营。慕容恒于是拥立西燕君主慕容冲的儿子慕容瑶为皇帝，改年号为建平，追谥慕容冲为威皇帝。部众们都离开慕容瑶，投奔慕容永，慕容永擒获慕容瑶，将他杀死，又拥立慕容泓的儿子慕容忠为皇帝，改年号为建武。慕容忠任命慕容永为太尉，代理尚书令，封河东公。慕容永执法宽厚公正，鲜卑部众都安定下来。大军行进到闻喜时，得知前燕君主慕容垂已经称帝，便不敢继续前进，于是修筑燕熙城，在此居住。

鲜卑人向东撤离后，长安变得空虚。前荥阳太守、高陵人赵谷等人，招引杏城的卢水胡人郝奴，郝奴率领四千户人家进入长安，渭水以北的地区都响应他，郝奴任命赵谷为丞相。扶风人王谷拥有几千部众，据守马嵬，郝奴派弟弟郝多率军攻打他。夏季，四月，后秦王姚苌从安定出兵讨伐郝奴，王谷逃往汉中。姚苌擒获郝多后继续进军，郝奴害怕，请求投降，姚苌任命他为镇北将军、六谷大都督。

癸巳日，东晋任命尚书仆射陆纳为左仆射，谯王司马恬为右仆射。陆纳是陆玩的儿子。

毛兴突袭王广，击败了他，王广逃往秦州；陇西鲜卑人匹兰擒获王广，把他送到后秦。毛兴又想率军前往上邽，攻打王统，可枹罕的各氐族部落都已厌倦战乱，于是一同杀死毛兴，推举卫平为河州刺史，派使者向前秦请求任命。

后燕君主慕容垂封儿子慕容农为辽西王，慕容麟为赵王，慕容隆为高阳王。

代王拓跋珪改称魏王。

张大豫从杨坞进军，驻扎在姑臧城西，王穆以及秃发思复鞬的儿子秃发奚于，率领三万部众驻扎在姑臧城南；吕光出兵迎战，大败敌军，斩杀秃发奚于等两万多人。

这时，前秦宣布大赦天下，任命卫平为抚军将军、河州刺史，吕光为车骑大将军、凉州牧。但朝廷派去传达任命的使者，都被后秦截获，没能抵达目的地。

后燕君主慕容垂任命范阳王慕容德为尚书令，太原王慕容楷为左仆射，乐浪王慕容温为司隶校尉。

就在这时，后秦王姚苌在长安即位为皇帝，宣布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建初，国号仍为大秦（史称后秦）。追尊父亲姚弋仲为景元皇帝，册立妻子虵氏为皇后，儿子姚兴为皇太子，设置各级官员。姚苌与大臣们设宴饮酒，酒意正浓时，说：“各位从前都和我一样，面朝北侍奉前秦，如今突然变成君臣关系，你们不觉得羞耻吗！”赵迁说：“上天都不觉得以陛下为子是羞耻，我们做陛下的臣子，又有什么羞耻的！”姚苌听后大笑。

魏王拓跋珪向东前往陵石，护佛侯部的首领侯辰、乙佛部的首领代题都反叛逃走。众将领请求追击，拓跋珪说：“侯辰等人世代为代国服役，就算有罪，眼下也应当忍耐。如今国家刚刚建立，人心还没有统一，愚昧的人本来就容易动摇，不值得追击！”

六月，庚寅日，东晋任命前辅国将军杨亮为雍州刺史，镇守并护卫先帝的陵墓。荆州刺史桓石民派将军晏谦攻打弘农郡，攻克城池；东晋首次在湖县、陕县设置戍守据点。

西燕的刁云等人杀死西燕君主慕容忠，推举慕容永为使持节、大都督中外诸军事、大将军、大单于，兼任雍、秦、梁、凉四州牧及录尚书事，封河东王，向西燕称臣。

后燕君主慕容垂派太原王慕容楷、赵王慕容麟、陈留王慕容绍、章武王慕容宙，攻打前秦的苻定、苻绍、苻谟、苻亮等人；慕容楷先写信给四人，向他们分析利害关系，苻定等人都投降了后燕。慕容垂封苻定等人为侯，说：“这是为了报答前秦君主（苻坚）过去对我的恩德。”

前秦君主苻丕任命都督中外诸军事、司徒、录尚书事王永为左丞相，太尉、东海王苻纂为大司马，司空张虵为太尉，尚书令、咸阳人徐义为司空，司隶校尉王腾为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王永向各地的公侯、州牧、郡守、营垒首领及豪强百姓发布檄文，号召大家共同讨伐姚苌、慕容垂，命令各地首领率领自己的部众，在农历十月上旬到临晋与皇帝（苻丕）会合。

于是，天水人姜延、冯翊人寇明、河东人王昭、新平人张晏、京兆人杜敏、扶风人马朗，以及建忠将军、高平牧官都尉、扶风人王敏等人，都遵照檄文起兵，各自拥有几万部众，派使者前往前秦朝廷归附，苻丕都就地任命他们为将军、郡守，封列侯。冠军将军邓景率领五千部众占据彭池，与窦冲的军队首尾呼应，攻打后秦；苻丕任命邓景为京兆尹。邓景是邓羌的儿子。

后秦君主姚苌把安定郡的五千多户人家迁徙到长安。

秋季，七月，前秦平凉太守金熙、安定都尉没弈干，与后秦左将军姚方成在孙丘谷交战，姚方成兵败。后秦君主姚苌任命弟弟征虏将军姚绪为司隶校尉，镇守长安；自己亲自率领军队前往安定，攻打金熙等人，大败敌军。金熙原本是东胡族人；没弈干是鲜卑多兰部的首领。

枹罕的各氐族部落，认为卫平年老体弱，难以成就大事，商议废黜他，但又忌惮卫平宗族势力强大，过了好几天都没决定。氐族人啖青对众将领说：“大事应当及时确定，不然会发生变故。各位只需请卫公（卫平）赴宴，看我如何行事。”

七夕节当天，众人举办盛大宴会，啖青拔剑走上前说：“如今天下大乱，我们荣辱与共，没有贤明的君主，就无法成就大事。卫公年老，应当辞去官职，退归乡里，给贤能的人让路。狄道长苻登，虽然是王室的远亲，却有雄才大略、英明果断，请大家共同拥立他，前去投奔皇帝（苻丕）。各位有不同意见的，现在就提出！”说完，他握着剑、撩起衣袖，就要斩杀持不同意见的人。众人都顺从他，没人敢抬头看他。

于是，众人推举苻登为使持节、都督陇右诸军事、抚军大将军，兼任雍、河二州牧，封略阳公；苻登率领五万部众，向东翻越陇山，攻打南安郡，攻克城池，派人快马前往前秦朝廷请求任命。苻登是前秦君主苻丕的族子。

秘宜与莫侯悌眷率领三万多户部众，投降乞伏国仁；乞伏国仁任命秘宜为东秦州刺史，莫侯悌眷为梁州刺史。

己酉日，魏王拓跋珪返回盛乐，此前反叛的代题，又率领部落前来投降；十多天后，代题再次逃往刘显那里。拓跋珪让代题的孙子倍斥代，接管代题的部众。刘显的弟弟刘肺泥，率领部众投降北魏。

八月，后燕君主慕容垂留下太子慕容宝镇守中山，任命赵王慕容麟为尚书右仆射，掌管留守朝廷的事务。庚午日，慕容垂亲自率领范阳王慕容德等人向南攻占土地，派高阳王慕容隆向东夺取平原郡。

丁零人鲜于乞据守曲阳西山，听说慕容垂向南征伐，便出兵进驻望都，劫掠百姓。赵王慕容麟亲自率军讨伐他，众将领都说：“殿下您肩负镇守中山的重任，却率军远征，万一没能取胜而返回，会损害您的威严，不如派其他将领去讨伐。”慕容麟说：“鲜于乞知道陛下在外征战，必定无所顾忌，不会设防，我们一次突袭就能擒获他，不必担忧。”

于是，慕容麟故意宣称要去鲁口，夜里却率军折返，直奔鲜于乞的营垒；天亮时，军队抵达，突然发起进攻，擒获鲜于乞。翟辽入侵谯郡，朱序率军击退他。

前秦君主苻丕任命苻登为征西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南安王，此前苻登自称的持节、州牧、都督等职，也都正式授予他；又任命徐义为右丞相。苻丕留下王腾镇守晋阳，右仆射杨辅戍守壶关，自己率领四万部众，进军驻扎在平阳。

起初，后秦君主姚苌的弟弟姚硕德，率领自己的羌族部众居住在陇山一带；听说姚苌起兵反前秦，姚硕德自称征西将军，在冀城聚集部众响应姚苌，任命兄长的孙子姚详为安远将军，据守陇城；任命侄孙姚训为安西将军，据守南安郡的赤亭，与前秦秦州刺史王统对峙。

姚苌从安定率领军队，与姚硕德会合，共同攻打王统；天水的屠各族、略阳的羌胡族，有一万多户响应他们，前秦略阳太守王皮投降后秦。

当初，前秦灭亡代国时，把代王拓跋什翼犍的小儿子拓跋窟咄迁到长安；后来拓跋窟咄跟随慕容永向东迁徙，慕容永任命他为新兴太守。刘显派弟弟刘亢泥迎接拓跋窟咄，还派兵跟随，逼近魏国南部边境，魏国各部落人心骚动。

魏王拓跋珪身边的侍从于桓等人，与部众谋划劫持拓跋珪，响应拓跋窟咄；幢将、代国人莫题等人，也暗中与拓跋窟咄勾结。于桓的舅舅穆崇告发了此事，拓跋珪诛杀于桓等五人，莫题等七个姓氏的人则全部赦免，不予追究。

拓跋珪担心内部发生叛乱，便向北翻越阻山，再次投靠贺兰部；同时派外朝大人、辽东人安同，前往后燕求救，后燕君主慕容垂派赵王慕容麟率军救援魏国。

九月，王统献出秦州，投降后秦。后秦君主姚苌任命姚硕德为使持节、都督陇右诸军事、秦州刺史，镇守上邽。

吕光得知前秦君主苻坚的死讯，便率领全军穿白色丧服，追谥苻坚为文昭皇帝。冬季，十月，吕光宣布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大安。

西燕慕容永派使者前往前秦，拜见君主苻丕，请求借道向东返回故地。苻丕不同意，随后与慕容永在襄陵交战，前秦军队大败，左丞相王永、卫大将军俱石子都战死。

起初，东海王苻纂从长安前来归附苻丕，麾下有三千多名壮士，苻丕一直猜忌他；如今兵败，苻丕担心被苻纂杀死，便率领几千名骑兵向南逃往东垣，谋划突袭洛阳。东晋扬威将军冯该从陕县出兵截击，杀死苻丕，擒获他的太子苻宁、长乐王苻寿，送往建康；朝廷下诏赦免二人，不处死，把他们交给苻宏（苻坚之子）。

苻纂与弟弟、尚书永平侯苻师奴，率领几万前秦部众，逃往杏城据守；其余的王公百官，都被慕容永俘获。慕容永于是进军占据长子，即位为皇帝，改年号为中兴。他打算立前秦已故君主（苻丕）的皇后杨氏为上夫人，杨氏拔剑刺杀慕容永，后被慕容永杀死。

甲申日，海西公司马弈在吴郡去世。

后燕宦官吴深据守清河郡反叛，后燕君主慕容垂率军攻打，但没能攻克。

这时，后秦君主姚苌返回安定。

前秦南安王苻登攻克南安郡后，夷族、汉族前来归附的有三万多户；他随即率军前往秦州，攻打姚硕德，后秦君主姚苌亲自率军救援。苻登与姚苌在胡奴阜交战，大败后秦军队，斩杀两万多人；将军啖青用箭射中姚苌。姚苌伤势严重，逃往上邽据守，姚硕德代替他统领部众。

后燕赵王慕容麟的军队还没抵达魏国，拓跋窟咄就逐渐向前推进，逼近魏王拓跋珪；贺染干入侵魏国北部边境，响应拓跋窟咄。魏国部众惊慌混乱，北部大人叔孙普洛逃往刘卫辰那里。

慕容麟得知此事，立刻派安同等人返回魏国报信。魏国人知道后燕军队就在附近，人心才稍微安定。拓跋窟咄进军驻扎在高柳，拓跋珪率领军队与慕容麟会合，共同攻打拓跋窟咄；拓跋窟咄大败，逃往刘卫辰那里，刘卫辰杀死他。拓跋珪收编了拓跋窟咄的全部部众，任命代国人库狄干为北部大人。慕容麟率领军队返回中山。

刘卫辰居住在朔方郡，兵力、战马都十分强盛。后秦君主姚苌任命刘卫辰为大将军、大单于、河西王、幽州牧；西燕君主慕容永任命刘卫辰为大将军、朔州牧。

十一月，前秦尚书寇遗护送勃海王苻懿、济北王苻昶，从杏城逃往南安；南安王苻登为前秦君主苻丕举办丧事，穿丧服守孝，追谥苻丕为哀平皇帝。

苻登商议拥立苻懿为君主，众臣说：“勃海王虽然是先帝（苻丕）的儿子，但年纪幼小，无法承受当前的危难局势。如今姚苌、慕容永、慕容垂三股势力窥伺天下，应当拥立年长的君主，除了大王您，没人合适。”

于是，苻登在陇东搭建祭坛，即位为皇帝，宣布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太初，大规模设置各级官员。

慕容柔、慕容盛以及慕容盛的弟弟慕容会，都在西燕都城长子；慕容盛对慕容柔、慕容会说：“陛下（慕容垂）已经收复幽、冀二州，实现中兴，只是东西还没有统一，我们处于容易被猜忌的地方，无论聪明还是愚笨，都难逃灾祸。不如趁机向东返回后燕，不要坐等被人宰割。”三人于是一同逃走，返回后燕。

一年多以后，西燕君主慕容永下令，将前燕君主慕容儁及慕容垂的子孙全部诛杀，男女老少无一幸免。

这时，张大豫从西郡进入临洮，劫掠五千多户百姓，据守俱城。

十二月，吕光自称使持节、侍中、中外大都督、督陇右河西诸军事、大将军、凉州牧、酒泉公。

前秦君主苻登在军中设立世祖（苻坚）的牌位，用马车装载，树立黄旗、青色车盖，派三百名虎贲卫士护卫；凡是要做重大决策，必定先向牌位禀报，然后才执行。

苻登率领五万军队，向东攻打后秦；将士们都在兵器、铠甲上刻下“死”“休”二字（意为誓死作战，要么战死，要么获胜）。每次作战，军队都用剑和长矛摆成方形或圆形的大阵，根据阵形各处的兵力厚薄，灵活调配兵力，因此士兵们都能各自为战，军队所向无敌。

起初，长安即将失守时，前秦中垒将军徐嵩、屯骑校尉胡空，各自聚集五千部众，修筑营垒自保；后来两人接受了后秦的官职爵位。后秦君主姚苌用诸侯的礼仪，将前秦君主苻坚安葬在徐嵩、胡空的两座营垒之间。

等到苻登率军抵达，徐嵩、胡空率领部众投降苻登。苻登任命徐嵩为雍州刺史，胡空为京兆尹，按照天子的礼仪，重新安葬苻坚。

乙酉日，后燕君主慕容垂攻打吴深的营垒，攻克城池，吴深独自骑马逃走。慕容垂进军驻扎在聊城的逢关陂。

起初，前燕太子洗马温详前来投奔东晋，东晋任命他为济北太守，驻扎在东阿。慕容垂派范阳王慕容德、高阳王慕容隆攻打温详；温详派堂弟温攀防守黄河南岸，派儿子温楷防守碻磝，抵抗前燕军队。

后燕君主慕容垂任命魏王拓跋珪为西单于，封上谷王，拓跋珪没有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