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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序员穿越长安求生记 第83章 纨绔子弟

作者:棠帧析 分类:其他 更新时间:2025-11-08 08:12:09

泾州荒野事

泾州郊外的驿道旁荒草丛生。行商王睿刚卸下骡背上的丝绸,便被一伙唤作“飞霜骑”的马贼截住——这伙人是陇东一带的悍匪,专劫往来商旅。王睿护着褡裢里的本钱不肯松手,竟被马贼头目“青面胡”一刀封喉,倒在刚抽芽的柳树林里。

妻子王玉霞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襦裙,怀里抱着刚满五岁的幼子王阿小,身旁站着十二岁的长子王阿牛和八岁的次女王二丫。阿牛攥着母亲的衣角,手里还紧攥着父亲没来得及交给货栈的契书;二丫吓得直哭,却被母亲用葛布帕子捂住嘴——王玉霞知道,荒郊野外,哭声只会招来更多危险。她把丈夫的尸身拖到柳树下用干草盖了,又从骡背上翻出半袋粟米和一个陶罐,带着三个孩子往南走,夜里就蜷在避风的土坡后,阿小冻得直发抖,她便把孩子裹在自己的襦裙里。

直到第七天清晨,太阳刚爬过山头时,柳溪村的村民柳伯扛着柴刀上山割柴,远远看见土坡下有个青布身影在捡野果。他走近了才看清,是个面黄肌瘦的妇人,身边三个孩子都饿得站不稳,最小的那个还叼着母亲的衣角。柳伯赶紧从怀里掏出两个粟米饼,又把随身带的陶罐水递过去,听王玉霞哭着说完经过,才叹着气把他们领回村里——村民们凑了些旧衣裳,柳婶在土灶上热了粟粥,村长还说等开春了,让阿牛跟着村里的老把式学种桑,也算给这家人留条活路。

柳溪村的春日总伴着些细碎的风,王玉霞刚把阿小的旧襦裙补好,院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是村里的猎户张二郎,肩上扛着半只肥硕的野鹿,手里还攥着束刚采的蒲公英。“王娘子,前儿去后山猎着的,孩子们正长身子,炖些肉补补。”他说着把鹿肉往石阶上放,目光落在阿牛正劈柴的手上,又补了句,“往后有重活,喊我一声便是。”王玉霞忙端出粗瓷碗递水,却把鹿肉推了回去:“张大哥的心意我领了,只是我带着孩子,怎好总受您恩惠?”张二郎搓着手没再多说,转身时还不忘叮嘱“夜里关好门”。

隔了两日,镇上杂货铺的李三郎也寻来了,挑着个竹筐,里面装着半袋新磨的粟米、两匹蓝布,还有块给孩子们的饴糖。他是个生意人,说话也直爽:“王娘子,我知道你难,我无儿无女,若你肯应了,往后孩子们的吃穿用度,我全包了。”王玉霞正给阿丫梳辫子的手顿了顿,轻声道:“李掌柜的好意我记着,只是我家夫君刚走不久,我心里还放不下,也不想委屈了孩子们。”李三郎看着她眼里的坚定,叹了口气,把饴糖塞给阿小,挑着竹筐走了。

最末来的是村里的老秀才周先生,手里揣着本自己抄的《千字文》,站在院门口半天没敢进。他年近五十,妻子早逝,平日里总帮村里孩子认字。“王娘子,我……我想着阿牛也到了读书的年纪,这册子你拿着,往后我每日来教他半个时辰,不要束修。”他话说得有些结巴,手指把书页捏得发皱,“我虽没钱粮,却也能陪你们娘几个说说话,解解闷。”王玉霞接过册子,眼眶有些发热,却还是温声道:“周先生肯教阿牛,我已是感激不尽,只是改嫁的事,我暂时没想过。”周先生连忙摆手:“我不是那意思,就是……就是怕你们娘几个孤单。”

往后的日子里,张二郎还是会隔三差五送些猎物,李三郎常让伙计捎些针线布料,周先生则每日准时来教阿牛认字——没人再提“求娶”二字,只默默帮衬着,柳婶看在眼里,总跟王玉霞说:“都是些实诚人,你也别太犟,往后的日子还长。”王玉霞却只是笑着把阿小抱进怀里,目光望向村外那片柳树林——那里埋着她的夫君,也埋着她心里不肯松的念想。

入夏的风渐渐沉了些,那日张二郎送野兔肉来,肩上多了个麻布小包,神色比往常凝重些。“王娘子,前日往东边猎兽,走到乌氏故城那边,捡着个东西。”他解开布包,里面是块磨得光滑的木牌,刻着个“陈”字,边缘还留着半截断裂的绳痕。

王玉霞的手猛地攥紧了衣角——那是夫君陈老实的随身木牌,去年他去东边换粮,说是要走乌氏故道,从此便没回来。“乌氏……那不是往东三十里的废城吗?”她声音发颤,阿牛也停下了练字的笔,抬头望着张二郎。

周先生恰好踏进门,见此情景忙凑过来,指尖拂过木牌:“乌氏县是秦惠王时设的古县,早废了几百年,只剩些残垣断壁。”他看向王玉霞,语气软了些,“陈兄弟当年许是避雨或是歇脚,不慎丢了木牌。”

张二郎挠挠头:“我在故城的夯土墙根下捡的,周围没见着别的,倒有不少新踩的野兽脚印。要不我再去一趟,仔细找找?”

王玉霞望着木牌上熟悉的刻痕,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却摇了摇头:“张大哥别去了,那地方荒得很,万一遇着危险……”她把木牌贴在胸口,“有这个,就当他……就当他还想着咱们娘几个。”

阿丫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声说:“娘,爹是不是在乌氏故城给咱们藏了糖?就像上次藏在柳树林里那样。”

周先生蹲下来,摸了摸阿丫的头:“或许陈叔叔只是路过,他心里定然记挂着你们。”他看向王玉霞,“若实在放心不下,过几日我得空,陪你去故城外围看看,那里地势平些,也安全。”

李三郎不知从哪儿得了信,第二日就送来了两双新做的布鞋和一捆绳索:“乌氏那边草深,穿这鞋不扎脚,绳索备着防身。”他没多问,只留下句“有事让阿牛往镇上喊我”,便挑着空筐走了。

三日后天刚亮,周先生背着竹筐在前引路,张二郎扛着猎枪走在外侧,王玉霞牵着阿牛、抱着阿小,一行人往乌氏故城去。风掠过荒原,远处的废城轮廓渐渐清晰,夯土墙爬满了野草,倒真像极了沉睡的老兽。

“快看!”阿小突然指着城墙根,那里开着一片金黄的蒲公英,和张二郎第一次送来的一模一样。王玉霞走过去,指尖刚碰到花瓣,就见阿牛捡起块碎陶片,上面竟有个模糊的“霞”字。

周先生凑过来端详:“像是汉代的陶片,许是当年住这儿的人刻的。”

张二郎突然道:“王娘子你看,那片空地能种些粟米,离水源也近。”他指向故城内侧的一小块平坡,“若你想在这儿守着,我帮你搭个草棚,平日里我来照看。”

王玉霞望着陶片上的字,又看了看身边的人——张二郎正帮阿小摘蒲公英,周先生在教阿牛辨认陶片上的纹路,阳光穿过他们的身影,落在乌氏故城的残垣上,竟没了半分荒凉。她把木牌和陶片放进怀里,轻声说:“不了,咱们回家。”

回程时风很轻,阿牛突然说:“娘,周先生说乌氏故城以前住过富甲天下的人,爹会不会也像他那样,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做事?”

王玉霞笑着点头,握紧了孩子们的手:“是啊,他在很远的地方,看着咱们好好过日子呢。”身后的乌氏故城渐渐隐在荒原里,而柳溪村的方向,正飘来淡淡的炊烟。

前日在西街酒肆门口,沈砚堂竟骑着匹通体乌黑的高头大马,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嗒嗒”作响,他却半点不避路人,直冲冲撞过去,生生掀翻了卖糖画的老丈摊子。那摊子是老丈用三块旧木板拼的,上面还摆着刚做好的龙形糖画,晶莹剔透的糖丝缠在竹棍上,一翻就碎在地上,黏着尘土成了褐黄的废片,连竹棍都断了好几根。

老丈急得红了眼,浑浊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糖画是他每日天不亮就起来熬糖做的,要攒着钱给卧病在床的孙孙抓药,如今摊子毁了,几日的辛苦全白费。他颤巍巍攥住沈砚堂的马缰,声音发哑:“公子,您看这……总得给句公道吧?”沈砚堂却只漫不经心地抬眼扫了扫,指尖戴着枚暖玉扳指,泛着莹润的光,他用那扳指轻轻弹了弹月白锦缎袍子上的灰,连老丈的手都没看一眼。

“讨说法?”他嗤笑一声,声音里的轻蔑像针似的扎人,“你这破木头摊子,连我马鞍上一颗鎏金钉都抵不过,也配跟我要公道?”说着便朝身后递了个眼色,两个膀大腰圆的仆役立刻上前,蒲扇大的手一把推开老丈,老丈踉跄着往后倒,仆役还嫌不够,抬脚狠狠踹在散落在地的糖画模子上,“咔嚓”一声,梨木做的模子裂成两半。老丈跌坐在地,手肘蹭过青石板,磨破了皮,渗出血珠,他想爬起来再争辩,却被仆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只能攥着拳头,看着地上的碎糖发颤。

末了沈砚堂也没多停留,只扬了扬嵌着宝石的马鞭,“啪”地抽在马臀上,马蹄踏过碎糖画,溅起满地尘土,他的笑骂顺着风飘过来:“乡巴佬,挡路也不看看人!”路边围了些百姓,有人忍不住小声议论“太过分了”,刚说出口,就被沈砚堂的随从回头瞪了一眼,立刻把话咽了回去,皆低着头敢怒不敢言——谁都清楚,他爹沈从安是京中户部尚书,掌着天下赋税,沈家铺子开遍扬州半条街,真要计较起来,吃亏的从来都是他们这些普通人。

深秋的雨偏不似春雨绵柔,裹着北风往人骨缝里钻,下了大半天,青石板路浸得发亮,踩上去“吱呀”作响,鞋尖还沾着黑泥,连街边的梧桐叶都落得满地,被雨水泡得发蔫,贴在地上像块破布。

沈砚堂裹着件玄色狐裘,狐毛蓬松,是用三只白狐的皮拼的,领口还缀着颗东珠,缩在铺了三层羊绒绒毯的马车里,却仍嫌冷,一脚踹在雕花车壁上,“咚”的一声,震得车帘都晃了晃。他骂骂咧咧地催赶车的车夫:“你是死的?马走这么慢,风都往车里灌!再快点,冻着本公子,把你腿打断,扔去江里喂鱼!”

车夫吓得一哆嗦,手里缰绳紧了又紧,马蹄在湿滑的路上猛地打滑,车轮差点撞着路边缩在墙角的老妇。那老妇裹着件打满补丁的旧棉絮,棉絮从破口处露出来,发黄发硬,她怀里还揣着个布包,里面是给生病老伴留的半个窝头。面前摆着个巴掌大的炭炉,炉壁上全是黑灰,炉上烤着四个红薯,冒着微弱的热气——这是她今日唯一的生计,想趁雨小些,卖两个红薯换点米,再给老伴抓帖退烧药。

马车刚稳住,沈砚堂就一把掀开镶着貂毛的车帘,雨丝溅在他的狐裘上,他嫌脏似的抖了抖,见炭炉离车轮近了些,眉头立刻皱成一团,抬手嫌恶地捂了捂鼻子:“什么破味儿?熏得人恶心!”没等老妇弯腰道歉,他就抬脚,隔着车帘缝狠狠踹在炭炉上。

“哐当”一声,炭炉翻在湿地上,滚烫的炭火洒出来,被雨水一浇,“滋啦”冒起白烟,烤得半熟的红薯滚了一地,沾着黑泥,再也没法卖了。老妇急得扑过去,冻得裂了口子的手在泥里乱摸,指尖被碎炭烫得发红,也顾不上疼,只想把红薯捡回来。她抬头想求沈砚堂两句,话到嘴边,却被他的眼神吓回去——沈砚堂斜着眼瞥她,狐裘领口露出的羊脂玉佩晃了晃,语气比这秋雨还冷:“挡路的东西,再在这碍眼,连你带这破炉,一起扔去城外乱葬岗!”

说完,他“啪”地放下车帘,又催着车夫赶路。马车轱辘碾过地上的红薯,“咔嚓”一声,把红薯压得稀烂,留下两道深深的泥印,老妇蹲在雨里,捡着那些黏满泥水的红薯,肩膀一抽一抽的,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掉,却连哭出声的勇气都没有——她怕哭出声,再惹得那位公子不快。路边躲在酒肆屋檐下的百姓,也只敢隔着雨帘偷偷看一眼,又赶紧低下头,有人想递张干帕子,刚伸手就被身边人拉住,小声劝“别惹事”。

雨还没歇,马车轱辘碾过积水,溅起的水花打在青砖墙根,留下一道道水痕。沈砚堂在车里早没了耐心,手里握着个银质暖炉,炉身刻着缠枝莲纹,刚凉了些,他就狠狠掼在绒毯上,暖炉滚了两圈,撞在车壁上,发出“当啷”一声。他骂道:“废物东西,连个暖炉都守不好,要你们何用?明日就把你们打发去漕运码头扛袋子!”

随从吓得赶紧跪爬着去捡,手指被暖炉烫了一下,也不敢哼声,刚要从怀里掏出新的暖炉递过去,马车已停在“十二房”的朱红大门前。门口的龟奴早撑着柄油纸伞候在那,伞面是上好的桐油布,印着海棠花,见车帘掀开,立刻弓着腰凑上前,腰弯得几乎贴到地面,连伞沿都快低到沈砚堂脚边:“沈公子您可算来了!妈妈特意让小的在这等了半个时辰,里头早备好了烧着地龙的暖阁,还有新酿的桂花花雕,就等您来尝鲜!”

沈砚堂踩着随从的背下车,玄色狐裘扫过龟奴的肩膀,狐毛蹭得龟奴脖子发痒,他却连眼皮都没抬,只抬脚踹了踹朱红门槛,门槛上的铜钉被踹得“当”一声响:“磨磨蹭蹭的,还不赶紧领路?冻着本公子,拆了你们这十二房,把你们都卖去关外!”

龟奴哪敢应声,忙不迭地在前头引着,穿过挂着油纸灯的回廊,灯芯燃着,昏黄的光透过纸罩洒下来,映着廊下积水,泛着细碎的光。刚到暖阁门口,里头的熏香和暖意就立刻涌了出来,那熏香是昂贵的龙涎香,混着桂花味,闻着就让人放松。十二房的妈妈早裹着件绣满牡丹的锦缎袄子候着,手里攥着块素色绣帕,笑得满脸堆肉,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一起:“我的沈公子哟,可把您盼来了!特意给您留了最里头的‘听雪阁’,暖和不说,还能看见后院的梧桐,苏姑娘也练了一下午您爱听的《霓裳》,茶是今早刚煮的雨前龙井,还温着呢,您快坐!”

沈砚堂往铺着白虎皮的椅子上一靠,手按在椅垫上摸了摸,嫌不够软,抬脚踢了踢椅腿:“换个厚的,这破垫子硌得慌,硌坏了本公子的腰,你们赔得起?”随从立刻上前,从马车上取来带来的貂绒垫,那垫子是用貂腹下的软毛做的,还绣着暗纹,小心翼翼铺在椅子上,又用手按了按,确认软和了才退到一边。妈妈赶紧亲手斟了杯茶,双手递到沈砚堂手边,眼尾瞟见他狐裘下摆沾了点泥点,刚要伸手拂去,就被沈砚堂一把挥开,手背被打得生疼。“脏手别碰,”沈砚堂皱眉,语气满是嫌恶,“碰坏了本公子的狐裘,把你这十二房卖了都不够赔!”

妈妈吓得赶紧缩手,揉了揉手背,依旧赔着笑打圆场:“是是是,是老身唐突了!苏姑娘这就来,公子您先喝口茶暖暖身子,刚听底下人说,公子今日在西街……”话没说完,就见沈砚堂眼一沉,眼神里的冷意让妈妈心里一慌,立刻改口,“是老身多嘴!只盼着公子今日在这玩得尽兴,莫要被小事扰了心情!”

沈砚堂没理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舌尖尝出茶味略淡,就随手泼在地上,茶汤溅了旁边小丫鬟一裙,那丫鬟穿的是件半旧的青布裙,被溅得湿了一大片,她却不敢擦,只赶紧低下头,小声道“奴婢无碍,公子莫怪”。沈砚堂却像没听见似的,漫不经心地敲着茶盏,等着苏姑娘,仿佛方才在雨里踹翻老妇炭炉、让老丈无以为生的事,不过是碾死了一只碍眼的蚂蚁。

雨势渐小,却仍缠缠绵绵落着,像扯不断的丝线。沈砚堂在十二房待了不到一个时辰,苏姑娘弹完《霓裳》,刚想凑到他身边斟酒,就被他一把踹开,苏姑娘踉跄着跌在地上,鬓边的珠花掉了,也不敢捡。沈砚堂扯了扯狐裘领口,觉得索然无味:“没劲,备车,去扬州刺史府。”

龟奴和妈妈忙不迭地送出来,两人各撑着一把油纸伞,把沈砚堂护在中间,连雨丝都不让沾到他半分。沈砚堂踩着积水上车,刚坐稳就踹了踹车夫的后背:“去刺史府,让马跑快点,别跟蜗牛似的磨洋工!再慢,本公子就把你和马一起扔去江里!”

车夫不敢耽搁,扬着马鞭赶马,马蹄在湿滑的路上跑得飞快,不过半刻钟,马车就停在扬州刺史府朱漆大门前。那大门有两丈高,门环是铜制的,刻着狮子纹,守门的两个衙役见了沈砚堂的车驾——车帘上绣着金线牡丹,线是用真金抽的,京里都少见——吓得立刻扔下手里的水火棍,转身往里通报,声音都在抖。没等沈砚堂下车,扬州刺史周明远已披了件貂皮大衣,踩着双油布雨鞋,一路小跑出来,鞋尖沾着泥,也顾不上擦,远远就拱手躬身,腰弯得几乎成了九十度:“沈公子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沈砚堂慢悠悠掀开车帘,连车都没下,只斜着眼瞥他,目光扫过周明远湿了的袍角,语气里满是不屑:“周刺史倒是消息灵通,知道本公子来了?”

周明远忙凑到车边,腰弯得更低,雨水打湿了他的袍角,冻得发硬,贴在腿上,他也不敢动:“下官刚听说公子在十二房,正想着要不要过去给公子问安,没想到公子竟亲自过来,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快请进,暖阁里早备好了地龙,烧得正旺,还有刚炖了三个时辰的鹿肉汤,加了当归、枸杞,暖身子最好!”

沈砚堂这才满意,踩着随从的背下车,玄色狐裘扫过周明远的手背,狐毛的暖意和他指尖的冰凉形成对比,他却连句客套话都没有,径直往府里走:“少废话,领路。要是汤凉了,有你好受的。”

暖阁里果然暖烘烘的,地龙烧得正旺,墙壁都泛着暖意,桌上摆着鹿肉汤、水晶虾饺、蜜渍金橘,还有好几碟精致的蜜饯,瓷盘都是官窑烧的,白瓷青纹,格外讲究。周明远亲自替他盛了碗鹿肉汤,汤勺是银制的,递到沈砚堂手里时,还特意用袖口裹着碗底,怕烫着他:“公子尝尝,这鹿肉是昨日刚从北边运来的,都是鹿腿肉,没一点肥的,鲜得很。”

沈砚堂喝了一口,眉头就皱了起来,把汤碗往桌上一放,瓷碗撞得桌面“当”一声响,汤都溅了出来:“一般般,没京里御膳房做得好,御膳房炖鹿肉,还要加些松露,比你这强多了。”他把玩着腰间的羊脂玉牌,玉牌上刻着沈府的纹章,泛着莹润的光,忽然抬眼看向周明远,语气冷了几分,像淬了冰:“今日西街那事,你该听说了吧?”

周明远心里一紧,手里的汤勺差点掉在地上,忙点头,声音都低了些:“下官略知一二,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公子不必放在心上,下官已经让人去安抚那卖糖画的老丈了,给了他二两银子,绝不会有人敢乱嚼舌根,扰了公子的兴致。”

“算你识相。”沈砚堂嗤笑一声,伸手拿起块蜜渍金橘,咬了一口,觉得太甜,又吐在碟子里,橘瓣上的汁水沾在碟边,他也嫌脏似的擦了擦手,“本公子告诉你,在这扬州地界,别管本公子做什么,都轮不到旁人置喙。要是让我听见有谁敢告到你这,或是偷偷往京里递折子——”他顿了顿,手指敲着桌面,眼神里满是威胁,“你这个刺史,也别想当了,我让我爹把你贬去西北喝风!”

周明远忙躬身应着,额角都冒了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是是是,下官明白!绝不敢让公子烦心,这事下官一定处理得妥妥帖帖,保证没人敢多嘴,连半个字都传不出去!”

沈砚堂这才满意,又端起汤碗喝了两口,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的雨,雨丝细细的,打在窗纸上,留下点点水痕,他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全然没在意周明远背后,悄悄攥紧的拳头——指甲都掐进了掌心,渗出血珠,周明远却不敢松开,他想起上月有个百姓告沈砚堂抢了他的铺子,被他压下去后,那百姓没过几日就失踪了,至今没找到。

雨总算歇了,江面上飘着薄雾,像一层轻纱,裹着深秋的寒气往人脸上扑,吸一口都觉得肺里发凉。沈砚堂从刺史府出来,嫌马车晃得心烦,一脚踹开车帘就骂:“坐这破马车,晃得本公子头疼,不如坐船舒坦!周明远,去把你那‘锦波号’给本公子备上!”

周明远哪敢说半个“不”字,忙不迭地让人去江边传话,亲自陪着沈砚堂往码头走,一路弯腰解释,声音都带着讨好:“公子放心,‘锦波号’昨日刚让人清过,船底的水草都捞干净了,里头地龙、暖炉都备足了,还让人去江里捞了活鳜鱼,等会儿给您做松鼠鳜鱼,就等您尝鲜!”

两人刚拐过码头的青石板巷,江雾里忽然掠过一道黑影——那黑影立在一艘乌木小船上,船身没刻任何标识,连船桨都是黑的,只腰间系着枚暗银色腰牌,被雾遮了大半,仅露一角刻痕,像是京中监察御史府的“獬豸”徽记。他见沈砚堂一行人过来,往船尾缩了缩,动作轻得没溅起半点水花,手里握着支竹制笔杆,笔杆上缠着黑布,在一卷油纸包着的素纸上快速划了两下,像是在记什么,待沈砚堂走近,又立刻将纸卷藏进怀里,依旧静静立着,目光如炬,落在沈砚堂身上,冷得像江里的水。

到了码头,“锦波号”早亮着红灯笼候在那,船身雕着缠枝莲,连船舷都裹了层厚厚的绒布,怕蹭脏了沈砚堂的狐裘,船头还站着两个穿青衫的侍从,手里捧着暖炉,见沈砚堂过来,立刻躬身行礼。花船柳妈妈穿着件桃红锦袄,袄子上缀着颗颗珍珠,踩着铺在船与码头间的木板迎过来,手里攥着块绣着鸳鸯的帕子,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沈公子大驾,可把这江面上的风都衬暖了!里头早摆好了您爱喝的十年陈花雕,温在银壶里,晚晴姑娘也练了一下午新曲,就等您呢!”

沈砚堂踏上木板,嫌木板晃得厉害,一把揪住柳妈妈的胳膊,把大半重量都压在她身上,柳妈妈疼得龇牙咧嘴,胳膊都快被捏断了,也不敢吭声,只硬撑着扶他上船,嘴里还不停哄着:“公子慢些,小心脚下,不晃不晃。”

进了船舱,暖炉烧得正旺,炉上煮着茶,热气袅袅,屋里的熏香是茉莉味的,混着酒香,格外醉人。桌上摆着水晶鸭舌、醉蟹、酱鸭,还有一壶冒着热气的花雕,银壶上刻着“锦波”二字,晚晴姑娘抱着琵琶,琵琶是紫檀木的,包着块青布,她穿着件素色衫裙,规规矩矩站在一旁,见了沈砚堂,忙屈膝行礼,声音发颤:“奴婢晚晴,见过沈公子。”

沈砚堂往铺着貂绒的软榻上一躺,嫌榻边的暖炉离得远,脚一抬就把炉盖踢飞了,火星子溅在地毯上,烫出个小洞,地毯是西域运来的羊绒毯,价值不菲,柳妈妈吓得赶紧让人拿湿帕子去扑,嘴里还不停说“没事没事,公子莫怪”。沈砚堂却没当回事,指了指晚晴:“别愣着,弹曲!就弹《十面埋伏》,要弹得有气势,要是弹得跟蚊子叫似的,不好听,就把你琵琶砸了,再把你赶去江里喂鱼!”

晚晴忙抱琴坐下,指尖刚拨了两个音,手一抖,弹错了一个调,沈砚堂立刻皱起眉,抓起桌上的醉蟹壳往她脚边一扔,蟹汁溅了晚晴一裙,腥气扑鼻。“什么破手艺?”他骂道,声音里满是不耐,“跟蚊子叫似的,难听死了!换个人来!再这样,本公子把你这‘锦波号’拆了,沉去江底!”

柳妈妈吓得魂都飞了,忙把晚晴拉下去,晚晴咬着唇,不敢哭,只低着头退到一边。柳妈妈又换了个最会唱曲的兰香姑娘,兰香姑娘手里拿着支玉笛,刚要上前,柳妈妈已亲自给沈砚堂斟了杯酒,手都在抖,酒液溅了些在桌上:“沈公子息怒,兰香最会吹笛,也会唱曲,您再听听,这醉蟹也是今早刚从江里捞的,蘸着醋吃,鲜得很,您尝尝鲜?”

沈砚堂抿了口酒,觉得味道太淡,又吐在地上,刚要再骂,忽然瞥见窗外江雾里,好像有个黑影站在另一艘小船上,正盯着这边看。他眯起眼,指着窗外,语气里满是怒意:“那是谁?敢在那窥伺本公子?活腻歪了?”

柳妈妈忙凑过去看,雾太浓,只能看见个模糊的轮廓,什么都看不清,只能陪着笑,声音压得很低:“许是江边打渔的,没见过公子的气派,好奇看两眼,公子别在意,小的让人去赶了就是!”说着就要喊侍从,却被沈砚堂一把拽住胳膊,疼得她差点叫出声:“不用,让他看!本公子倒要看看,谁敢在这扬州地界,盯着本公子的事!”

说罢,他端起酒壶,对着窗外泼了过去,酒液穿过雾霭,没入江中,只留下一圈圈涟漪,而那道黑影,却依旧立在小船上,没动半分,像尊石像。

沈砚堂这才想起自己的靠山,腰杆一下就直了——他的父亲是当朝户部尚书沈从安,掌天下赋税、漕运与粮仓,手底下管着半个朝堂的银钱往来,京中勋贵见了都要拱手问好,地方督抚递折子,都要先看沈从安的脸色,连扬州每年的漕粮调度、盐税核查,最终都要过沈从安的手,扬州知府见了沈从安,都要矮三分,更别说他这个尚书公子了。

他把手里的酒壶往桌上一掼,壶盖掉在地上,“当啷”作响,对着窗外雾里的黑影嗤笑,声音故意提得很高,怕对方听不见:“知道本公子是谁家的吗?我爹沈从安,户部尚书!跺跺脚京里都要震三震,你一个藏头露尾的东西,也敢在这窥伺?也不打听打听,在这扬州,谁感惹我沈砚堂!”

周明远在一旁听得心头发紧,忙凑过来补了句,声音里满是讨好,却也带着点暗示,怕黑影真的不知深浅,冲撞了沈府:“公子说得是!沈大人在京中威望赫赫,别说扬州,就是江南诸府,谁不得敬沈府三分?这黑影定是不知公子身份,才敢放肆,要是知道了,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在这盯着!”他这话既是捧沈砚堂,也是说给窗外的黑影听,怕真出了事,连累自己丢了官。

柳妈妈更是吓得脸色发白,手里的绣帕都攥皱了,连连点头,说起往事,声音都带着颤:“是是是,沈大人的威名,咱们这江面上的人都听过!前年有个盐商,就因为得罪了沈府的管事,没出三日,盐引就被收了,铺子也被封了,最后那盐商没了生计,冻饿而死在城外破庙里,没人敢管!公子您放心,没人敢跟您作对!”

沈砚堂听得越发得意,起身走到船窗边,推开木窗,寒风裹着江雾灌进来,吹得他狐裘都晃了晃,他却半点不怕,指着那黑影喊:“听见没?识相的就赶紧滚!再在这碍眼,别说本公子收拾你,就是我爹派人来,把你这破船拆了,再把你扔去漕运码头做苦力,让你一辈子扛袋子,你都没处喊冤!”

可那道黑影依旧立在小船上,雾霭里只能看见个模糊的轮廓,既没上前,也没退走,仿佛没听见他的话,只静静盯着“锦波号”,像一头伏在暗处的兽,等着合适的时机,眼神冷得让人发寒。

江雾渐渐散了些,阳光透过雾层,洒下点点微光,沈砚堂正盯着黑影骂得兴起,目光忽然被斜前方另一艘乌篷船勾了去——那船极小,船身旧得泛白,多处都用木板补过,却收拾得干干净净,船尾还挂着串晒干的艾草,驱邪避虫。船头立着个女子,穿件洗得发白的青布裙,裙角还打了个补丁,发间只挽了支铜簪,铜簪都磨得发亮,手里捧着个竹篮,正低头剥莲子,指尖沾着些莲心的青汁,却衬得手愈发莹白,动作轻柔,怕弄碎了莲子。

风裹着江气吹过,女子鬓边碎发晃了晃,她抬手拢发时,恰好与沈砚堂的目光撞个正着,眼神里立刻漫上慌乱,像只受惊的兔子,忙低下头,往身边男子身后躲了躲,手里的莲子都差点掉了。那男子穿着粗布短衫,袖口磨得发亮,右手腕上有道浅褐色疤痕,像条蜈蚣,是去年捕鱼时,不慎挡了沈府管事的船,被管事的随从用鞭子抽的,如今冬天一冷,疤痕就发痒,他下意识挠了挠,又赶紧放下,怕沈砚堂注意到,再惹麻烦。他握着船桨的手因用力而泛白,指节凸起,桨身上还有道裂痕,也是上次被砸的,见沈砚堂盯着自家妻子,眉头皱得能拧出水,心口的火气往上冒,却只能死死按捺着,朝“锦波号”这边拱了拱手,声音低沉:“公子安好。”算是打过招呼,便想划桨离开,离这是非之地远些。

“站住!”沈砚堂猛地喊了一声,声音里满是不容置喙的霸道,震得船舱里的烛火都晃了晃,“那女子,抬起头来!让本公子看看!”

男子脚步顿住,把女子护得更紧,身体微微前倾,像只护崽的老熊,低声道:“公子,内子胆小,见了生人就怕,还望公子莫要为难她,放我们夫妻走。”

“为难?”沈砚堂嗤笑一声,伸手拍了拍船舷,铜钉被拍得“当”一声响,“本公子让她抬头,是给她脸!柳妈妈,去问问,那女子叫什么名字?家住哪?”

柳妈妈不敢耽搁,忙让人撑着艘小船过去,没片刻就回来,凑到沈砚堂耳边,声音压得很低:“公子,那女子叫苏婉娘,身边的是她丈夫,姓陈,叫陈阿福,是江边打渔的,偶尔剥些莲子去街上卖,换点钱给陈阿福抓药——陈阿福去年被鞭子抽了后,留下病根,冬天总咳嗽。”

“苏婉娘……”沈砚堂反复念了两遍这名字,指尖敲着船舷,眼神里渐渐漫上占有欲,像盯着猎物的狼,“倒是个好名字,人也生得不错,比你这船上的庸脂俗粉强多了。”

他说着,就从怀里摸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银票是京里最大的票号开的,印着清晰的红印,他捏着银票的一角,晃了晃,银票在烛火下泛着光:“苏婉娘是吧?跟你丈夫说,今日起,你就跟着本公子,本公子给你丈夫这一百两银子,够他再娶十个八个的,也够他抓药治病,如何?”

陈阿福气得脸色发白,嘴唇都在抖,握着船桨的手紧得能把桨柄捏碎,却不敢发作——他知道,自己要是敢动手,不仅救不了妻子,夫妻俩都得死。他只护着苏婉娘往后缩,船板都被踩得“吱呀”响:“公子说笑了,内子是在下的发妻,我们夫妻情深,就算饿死,也绝不会卖妻求荣,还望公子高抬贵手,放我们走。”

苏婉娘紧紧抓着陈阿福的衣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掌心里的莲子没拿稳,“嗒”地掉在船板上,滚进缝隙里,她想弯腰去捡,却被陈阿福拦住。她声音发颤,却刻意挺直了脊背,避开沈砚堂贪婪的目光,只盯着陈阿福的后背,语气坚定:“公子,民女已有夫家,自嫁与陈郎那日起,便只求三餐温饱、夫妻相守,安稳度日便够了,这一百两银子,民女不要,还望公子莫要再提此事,莫要毁了民女的清誉。”

沈砚堂哪容得他们拒绝,脸色一沉,像翻了脸的阎王,抬脚就踹翻了身边的小桌,碗碟碎了一地,瓷片溅到柳妈妈脚边,划了道小口子,柳妈妈疼得龇牙,也不敢哼声,只赶紧往后躲。“给脸不要脸是吧?”沈砚堂骂道,声音里满是怒意,“在这扬州地界,本公子想要的人,还没有得不到的!周明远,你去,把那姓陈的给我拉开,把苏婉娘带过来!出了事,有本公子和我爹担着,怕什么?”

周明远脸色骤变,额角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他忙上前劝,声音都带着哭腔:“公子,万万不可!苏婉娘是有夫之妇,传出去对公子的名声不好,要是被沈大人知道了,也怕……也怕沈大人怪罪啊!”他想起沈从安虽宠儿子,却也在意沈家的名声,要是知道沈砚堂强抢有夫之妇,说不定会迁怒于他。

“我爹?”沈砚堂瞪了他一眼,眼神里满是不屑,“我爹疼我还来不及,怎会怪罪?你要是不去,明日就给我卷铺盖滚蛋,这扬州刺史,你也别当了!我让我爹把你贬去西北,喝一辈子风沙!”

周明远僵在原地,进退两难,脚像灌了铅似的,挪不动半步——去,就是助纣为虐,百姓要骂他,他自己也良心不安;不去,就要丢官,甚至可能丢了性命。而那艘乌篷船上,陈阿福已将苏婉娘护在船尾,手里的船桨握得死紧,桨尖对着“锦波号”,像是随时要拼命,眼里满是绝望的怒火。

这时,一直立在雾里的那道黑影,忽然动了——他缓缓抬起手,指尖指向“锦波号”上的沈砚堂,又很快放下,袖袍晃了晃,露出袖里的刀鞘一角,银亮色的刀鞘在雾里闪了一下,又立刻藏回去,依旧藏在雾中,却透着一股让人发寒的气息,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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