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故事 第24章 大不了回村

翠花不愿意相看，她老觉得自己还是个小孩，尤其不愿意跟年纪这么大的相看。让她给别人当后妈，想想就哆嗦。

可春兰婆婆就像吃了兴奋剂，很是把这事当事，着急忙活地把相看时间定下来了。

碍于陈政委的面子，两个男女还是在春兰家见了一面。

为什么不在志远大伯家相看呢？翠花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区别，桂英和春兰婆婆也就没说。

春兰特意给翠花打扮了一下，穿上粉色的衬衣，小辫上绑上了红头绳，还抹了点胭脂。

翠花对着镜子，看着自己跟猴屁股一样的脸蛋，觉得好像哪里不妥。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妥。

翠花羞答答坐在客厅，陈政委和春兰婆婆，还有春兰都在家陪着。

王排长进来时，翠花愣了一下，王排长看到翠花也愣了一下。

翠花愣住是因为王排长看起来根本不像是35岁，25岁还差不多，感觉跟大勇差不多年纪，比大勇白净、板正，一副文化人的模样，翠花突然就脸红了。这人看起来也就比她大几岁的样子。

王排长愣住是因为翠花脸上的胭脂和嘴上通红的口脂，就像是元旦联欢晚会上表演节目的女子，远了看还行，近了看怪吓人。尤其是她张开嘴一笑，简直就像是恐怖电影里的女鬼。

王排长跟陈政委打招呼：“陈政委好，我是王学圣，是程部长介绍我过来的。”

春兰婆婆赶紧招呼王排长坐下：“小王啊，快坐快坐。不用紧张，今天就是简单见个面，吃个饭。来来来，尝尝翠花做的饭菜，合不合胃口，今天的饭菜都是翠花整治的。”

王排长很客气，话也很多，跟陈政委谈工作，跟春兰婆婆谈家庭，就是不看翠花。

春兰婆婆把话题往翠花身上引。“别看翠花年纪小，家里各种活计精通，操持家务是一把好手，还会织毛线、裁剪衣服，手巧得不得了，人也聪明，当时我家春兰生老二时下大雨，是翠花帮着接生的，真是，胆大心细！”

王学圣终于把眼睛转过来看着翠花，嘴角抿笑，翠花看一眼他，觉得他的微笑有一种很远很远的样子，抿着的嘴角分明就是不以为然。

翠花知道，这个人，瞧不上她。

既然瞧不上，咱也不能上赶着啊，翠花笑笑，低下头吃饭。

可能觉得我没有文化吧。翠花这样想着。

陈政委和春兰婆婆也看出来了，王排长对翠花没有兴趣。连话都不跟她说，只是一味跟陈政委高谈阔论。

相看结束后，春兰婆婆还是不死心，又追上王排长，当面询问他的意见。

王排长也不藏着掖着，直截了当地说：“嫂子，这闺女太小了，还是个孩子呢，我若跟她成了，婷婷要叫她姐姐还是妈啊。再说，她才小学毕业，字都认不全，结婚是一辈子的事，不能娶个说不了话的哑巴。”

春兰婆婆转身回家，气得不行：“这么大年纪，还带着两个拖油瓶，竟然还敢对一个小姑娘指指点点，毛病太多了！翠花，咱不要那么老的老男人，我给你找个青年才俊。”

翠花的第一次相见以失败告终，翠花倒没觉得什么，春兰婆婆却像个被咬了尾巴的猫一样，攒着一股劲，誓要给翠花找个称心如意的城里男人。

大概是第一次相亲开的头不够好，翠花被嫌弃了。往后介绍的对象一个不如一个，小儿麻痹症的，癞子头的，30多岁的鳏夫，缺一只手的残疾转业军人......

当然这些人都得经过春兰婆婆的第一层筛选，她觉得差不多的才带到翠花面前来。

翠花很是感激春兰婆婆，这个大娘虽然嘴不饶人，但心地善良，为人热情，把翠花的婚事真是当做自己孩子的婚事来操心。

桂英只是拜托她留意合适人选，她便大张旗鼓地置办起来，仿佛翠花是个大龄恨嫁女青年似的，比翠花真正的亲大娘还上心。

桂英也在努力寻找合适的人选，她的要求比春兰婆婆高一些。宁少毋滥。

尤其是最后这个缺一只手的残疾专业军官，这个人是桂英极力推荐的，说是身家清白，性格能力突出，缺一只手是因公负伤，立了二等功，国家会管他一辈子。翠花跟着他，如果忽略这一只手，简直是完美的捡漏。

翠花心里不愿意，为啥非得是残疾人。我就配不上个板板正正的年轻人吗？

桂英作为长辈教育她，选女婿不能光看长得好不好，要看家庭，看工作，看个人能力。她作为一个农村女孩，只上过小学，再聪明能干也是有限的，最大的本钱就是年轻漂亮，不如趁着在城里干保姆，找个城里人结婚，以后一辈子吃穿不愁，多舒坦。

她这个条件，要想找个城里人，只能在年龄、长相、身体上放低要求，才能跨越阶层。桂英说得苦口婆心，翠花根本听不进去。

在她的想法中，她也是个娇娇嫩嫩的女孩子，为啥一定要配个年龄大的，带小孩的，身体或精神有残疾的？她认为这是瞧不起她。

关键是，她问大娘：“为啥这么小就急着找对象。我还小，不能再等上几年吗？”

桂英心里想：“你想等几年，我不想等了，万一建民再生出不一样的心思来，搞出什么事情来，我可就麻烦了。要么你就回家去，可不舍不得她做的饭。要么你就赶紧找个对象结婚。”

翠花不知道大娘的真实想法，她觉得很委屈，她不想结婚，不想找个这样的对象。

建民已经好几天没见到翠花了。翠花像个田螺姑娘，每天吃饭的时候悄无声息地变出一桌丰盛美味的饭菜，然后再悄无声息地离开。

建民终于在这天中午逮住了翠花。

“你怎么躲着我？”

翠花莫名：“我没有躲着你啊，我干嘛躲着你？”

“那为什么每天都是悄悄来悄悄走，也不跟我说话？”

“我在春兰家做保姆，来家里做饭都是抽时间的，不得快做快走啊。”

建民皱眉：“你就是在躲着我。”

翠花更是觉得莫名其妙。

桂英在屋里站着，看着厨房里说着悄悄话的人，嘴巴抿得紧紧的。

桂英隐隐觉得在这样下去不行。她能感觉建民蠢蠢欲动的少年情谊，但他俩不一定意识到这个问题。

作为母亲，她不能允许儿子身边存在任何一点隐患。她决定要跟翠花谈一谈。

“翠花啊，春兰婆婆给你介绍了那么多男的，你就见过一个？其他人的条件你都看不上吗？”

翠花羞怯地扭着自己衣角：“我觉得自己还小，我还不想谈对象。”

在桂英看来，翠花不是觉得自己小，而是对自己有不切实际的判断。

她住在春兰家，她是张志远的堂侄女，但她并不是张建建和赵颖颖这样的女孩。

她只是张部长家一个出身农村、只上过小学的远房亲戚。这个女孩再聪明能干，再年轻漂亮也改变不了她在婚恋市场上的劣势。

“翠花啊，你在城里待了也快三个月了，也看出来了，城里人的吃穿住行都跟乡下不一样。就是做保姆，也比乡下挣钱舒坦挣钱多。你想不想留在城里？”

翠花抬起头，很诚实地回答：“想。”

桂英循循善诱：“你是一个只上过小学的农村人，要想通过结婚突破阶层在城里落脚，在找对象上必然要在人品、外貌、年龄、健康上降低要求。”

桂英作为过来人，看得很明白。

“怎么也是自家侄女，我不会害你，选女婿结婚过日子，首先把降低人品这一项排除，又把降低健康要求这一项排除，最后就只能在年龄和外貌上减低标准要求。”

“老一点，丑一点，无所谓，前边有孩子也无所谓，你得看这个男人，看你能给这个男人，给这个家庭带去什么。”

“那个失去一只手的英雄，是我精心挑选的，无论年龄、工作、品貌都是上上等，少一只手又咋了，多少男人两只手都好好的，过一辈子不也全当没手似的，只等女人伺候吗？”

翠花没有说话，自己的爹，自己的哥哥弟弟，都是勤劳朴实的农民，在家从来不是没有手的人。

“那个人真真是个很好的结婚对象，可惜你一个不愿意连见都不见。你至少得见见啊，也许两个人合眼缘呢。你不能嫌弃人家少一只手，人家如果不是少一只手，你连见都见不到人家。”

翠花嘟起嘴，她就是不待见一个残疾人，现在是她不见他。她连见都不想见他。

桂英见翠花这副样子，也是一阵气馁。把所有道理掰开揉碎了，但翠花终究是个孩子，根本听不进去，也理解不了。

总归不是自己亲女儿，桂英讨了两次没趣也就放弃了撮合。

罢了，罢了。大不了严守死防，等春兰孩子满月，就把她送回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