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故事 第11章 送种米

送种米，又叫做送粥米、送汤，是鲁西北地区传统风俗。

产妇生了小孩，一般是第五天或是第七天、第十二天，产妇的娘家父母还有亲戚，都会带些鸡蛋、红糖、大米、小米前来看望祝贺。

小孩的姥姥、舅妈、姨妈还会带来亲手做好的衣服鞋帽、小被子等等。如果生的小男孩就送猪前蹄，如果生的是小女孩就送肉。

现在的人们没有那么讲究，不管男孩女孩，都会送各种米、面、肉、蛋，各种衣服鞋袜、被褥。

颖颖老家是北边乡镇，风俗是第十二天送种米，这个时候的小婴儿也褪去了娘胎丑，变得舒展可爱。这可是人生第一次公开亮相，必须得漂漂亮亮的。

桂英大娘倒是没有意见，亲家怎么来就怎么招待。可老太太不愿意，从第五天上就嘟囔，嫌弃颖颖娘家不重视，不拿这个外甥当事。

家里没人理她的话，孩子受不受重视颖颖可看在眼里，颖颖娘提前就跟亲家桂英说好了，孩子满十二天正好是星期六，也考虑两亲家都是吃公家饭的，周末歇班正好有空。桂英心里熨帖，觉得这亲家考虑周全。

老太太见没人理她，又支使翠花：“二妮啊，二妮，你问问你大娘，茜茜她姥姥啥时来送种米，还要待客，置办酒席，还要煮红鸡蛋，别耽误了。该办了！”

翠花忙得抓头竖腚：“奶！煮着呢，红蛋煮着呢，你不是还吃了俩吗？明天来送种米，宴席备下了。明天一早我就整治。”

老太太又抓住翠花：“和你志远大伯说了吗？他别忙起来忘了！”

翠花：“忘不了，奶，赶明天大伯待客坐席，忘不了！”

老太太：“建军呢，他下班了吗？回来了吗？”

桂英实在听不下去了：“你老老实实坐在床上当老祖宗就行，别添乱了！”

老太太面对自己的儿媳妇有点打怵，这个儿媳妇平时不说话，一说话跟打机关枪似的，吵得她耳朵疼，老太太住了声，不愿意看她，转过身子，面对着墙闭上眼。

“一群小孩，知道啥是送种米不，又没有操办过，还不听老人言。”

桂英没再理她。

第二天一早，翠花就早早起来，跟着桂英去早市上买肉买菜。今天她的主要任务是整治一桌宴席，桂英担心她没见过好物，整治不了好菜，没想到翠花大包大揽：

“这些年的年夜饭都是俺跟娘张罗，弄鸡弄鱼俺都会，炸肉炸丸子俺也会。看看集上有啥咱就买啥，大娘，你想做啥想吃啥，咱就买啥，俺没有不会做的。”

桂英怀疑地看着翠花，可别是吹牛，乡野有什么好东西，见都没见过，怎么做出来？

早市上有菜有肉，都很新鲜，桂英今天要待客，很舍得花钱，买了一堆，还给颖颖和翠花买的甜枣粽子。

翠花知道也有她的份，惊到了。

“大娘，俺不是小孩了，俺不用吃这个。”

桂英笑笑：“给你买你就吃，咱家小孩才十二天大，吃不了这个，这就是你和你嫂的零嘴。待会还要出大力，不多吃点还行？”

翠花看着裹着艾叶散发着清香的粽子，咽下口水，没想到不是端午还能吃到粽子，城里人真是会享受。

翠花在厨房大展身手，谁都不用帮忙，一个人三头六臂，把她娘教她的本事全都拿了出来。

土豆炖鸡、黄焖梭鱼、炸五香肉、炸菜丸子，这是主菜，再炒几个素菜，调两个凉菜，不忘给颖颖做两个带汤的菜。齐活！

听着外面熙熙攘攘来了一群人，翠花知道颖颖娘家人来了，侧耳听了一下，起码来了七八个人，加上自家人，这些饭菜不知道够不够。

桂英也没想到亲家来了这些人，趁着都在看孩子拉呱的空，赶紧来南屋跟翠花说：“看看还有什么现成菜，今天人多，分两桌，你快整治。”

翠花寻思着菜就不够，早就开始盘算了，这会只能把家里的存货拿出来，再添几个菜。

泡上粉丝和木耳，从院子里摘了几个辣椒，几根黄瓜和柿子，又切了一盆土豆丝，今早上买来的肉寻思留下点明天吃，也留不得了，一起切了丝。

半个钟头的功夫，灶上又多了一个辣椒炒肉丝，西红柿炒鸡蛋、黄瓜丝拌粉丝木耳丝，酸辣土豆丝，都是一样盛两盘。

屋里人来端菜上菜，才发现厨房里还藏着一个田螺姑娘。

来人里都是妈妈嫂嫂，看到一个小姑娘，都问是谁，得知是志远二兄弟家的闺女，都夸起来：“这么能干的闺女，找婆婆家了吗？”

桂英笑笑：“还没呢，才十六。”

“不小了，提前打量着，小闺女早早定下，现在结婚都早，可以先结婚再领证嘛。”

“家里哥哥姐姐二十好几了，还没找对象呢。”

“哎呀，那是不行，得先让着大的。不过我看这闺女好，勤快能干，长得也白净。”

翠花站在厨房里，被一群人评头论足，有些不好意思。身上的围裙解下来又系上，系上又解下来，不知所措。

今天待客，颖颖监督着她换上那件粉色尖领的衣服，翠花没穿过这么鲜艳的衣服，想着先穿那件白色的，被颖颖一把夺过去：“今天是好日子，你是茜茜姑姑，穿着粉红多喜庆，好看！”

翠花知道好看，她偷偷在镜子前试过这两件新衣服，都好看。

在大伯家这几天，虽说干了不少活，但这点活计比起在家来还是轻松不少，吃得也好，除了老太太，其他人都是恨不得让她多吃点，再多吃点，吃得她的脸都圆鼓起来。白白的脸透着粉粉的红，连雀斑都淡了。

饭菜摆了两桌，男人一桌喝酒，女人这一桌不喝酒，吃菜。

翠花像只陀螺，不停地在两张桌子和厨房之间来回倒腾。

“快坐下安生吃饭吧，这孩子，一顿饭就没吃几口，真是勤快。”

“就是，快坐下吃菜，别忙活了。”

颖颖给孩子喂完奶，也从房里出来：“多亏了翠花，茜茜晚上跟着姑姑睡，比跟着我还听话，一晚上哼哼唧唧吃两遍奶，也不闹腾了。真是太感谢翠花了，如果没有她，我都不知道怎么弄孩子。”

又一轮夸赞开始，翠花感觉自己的手又不知道往哪里放。

娘家人呜呜泱泱来了，又呜呜泱泱走了，留下了一堆鸡蛋、米油和衣服被褥。

颖颖把衣服被褥拿进自己屋，其他的就交给了翠花收拾。

翠花看着满屋的东西感叹，嫂子真是好命，婆家有钱有势，娘家也这么富裕，一看都是些能耐人。

想想自己，虽然被一群婆婆妈夸了一天，也不能去肖想那有的没的，她也不是嫂子那种大家族里出来又上过高中的人。

十六岁的张翠花，勤快能干，善良温柔，有很多优点，但她最大的一个优点是安安稳稳，有自知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