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弑神剑 第46章 新采的清心草

秋意渐浓，苍岚山的色调由盛夏的浓绿转向更为深沉的墨绿与金黄交织。晨起的雾气带着刺骨的寒意，草木叶片边缘常挂着晶莹的霜露。清风观的日子依旧清苦而规律，萧无涯心口那弑神剑胚的煞气，在《静心咒》与汤药的双重压制下，维持着一种脆弱的平衡，虽不再频繁躁动，但那沉甸甸的压迫感却无一日不在。

这日清晨，清虚检查完萧无涯的吐纳功课，微微颔首。孩子的气息比初来时绵长沉稳了许多，对那修改后《养气诀》的掌握也日渐纯熟。

“今日随我去采清心草。”清虚取下墙上的旧药篓，“药圃中所存不多，需备足冬日之用。”

萧无涯闻言，立刻起身。他对采药已不陌生，甚至隐隐有些期待。走出道观，踏入山林，总能让他从那日复一日的苦修中暂时抽离，感受到一丝广阔天地的气息。

两人一前一后，行走在熟悉的山径上。露水打湿了裤脚，带来冰凉的触感。清虚的步伐依旧稳健，目光如同最精准的筛子，扫过沿途的草木。

很快，他们来到了一处背阴的山坡。这里土壤湿润，岩石嶙峋，正是清心草喜爱的生长环境。大片大片的清心草在此繁衍，叶片细长，边缘呈锯齿状，本该是均匀的翠绿色，散发着那股萧无涯早已刻入记忆的、淡淡的清凉苦涩香气。

然而，与以往任何一次采药都不同，清虚并未立刻动手。他站在坡上，目光缓缓扫过整片草甸，神情专注而凝重，仿佛在审视着什么，而非简单地采集药材。

片刻后，他才迈步走入草甸。他的动作依旧熟练，却带上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挑剔。

萧无涯跟在他身后，学着道长的样子，伸手便要去采摘一株长势旺盛、看起来并无异常的清心草。

“且慢。”清虚的声音及时响起，阻止了他的动作。

萧无涯疑惑地抬头。

清虚走到他身边，蹲下身，用手指极轻地拨开那株清心草旁边的几片叶子，露出了被略微遮挡的植株下半部分。

只见那靠近根部的几片叶片，颜色明显与上部的翠绿不同，呈现出一种不祥的、仿佛被墨汁浸染过的黯绿色，甚至边缘有些卷曲、发黑，失去了应有的生机与光泽。仔细嗅闻，还能察觉到一丝极淡的、与周围清新药香格格不入的腐朽气息。

“看仔细。”清虚指着那发黑的叶片，语气严肃，“此类清心草，已不可用。”

萧无涯心中一震，猛然想起了很久以前，自己初跟道长采药时，曾见过道长专门挑拣那些发黑的草叶，当时道长解释说那是“沾了魔气，品相已坏”。

可后来……后来他明明多次见到道长在使用那些“发黑”的草叶熬制他自己的汤药！这个疑惑一直埋在他心底，此刻再次浮现，愈发鲜明。

他忍不住开口，问出了那个积压已久的疑问：“道长，您以前不是说……发黑的清心草是沾了魔气，用不得吗？可……可我好像见过您……”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清虚拨弄草叶的手指微微一顿。他抬起眼，目光深邃地看了萧无涯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有审视，有沉吟，似乎没想到这孩子观察如此细致，还记得那么久远的事情。

他沉默了片刻，仿佛在权衡如何解释。山风吹过，带来清心草叶片的沙沙声响。

最终，他避开了关于自己用药的直接回答，而是将重点放在了更普遍的认知上，语气低沉而肯定：

“**不错。沾染了地底阴浊魔气之物，其性已变，驳杂不纯，绝不可轻易入药。**” **（金句）**

他加重了语气，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尤其是寻常人，乃至心志不坚、易受外邪所侵者，一旦误用，非但无益，反受其害。轻则气血紊乱，重则心魔丛生，甚至……沦为只知杀戮的傀儡。**”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萧无涯的心口：“魔气之诡谲，超乎想象。它能放大生灵内心深处的**与恶念，侵蚀神智，扭曲心性。故而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沾染魔气之物，避之唯恐不及，切记。”

这番解释合情合理，严厉地指出了魔气的危害，与他之前的说法一致。但萧无涯敏锐地察觉到，道长依然巧妙地回避了为何他自己会使用那些“发黑”草叶的关键问题。

难道道长不怕魔气侵蚀？还是说……道长有特殊的法门可以化解魔气的危害，甚至……利用它？

联想到道长那枯黑的手臂，联想到自己体内那同样源自“魔”的恐怖剑胚，一个更大胆、更惊人的猜测在萧无涯心中萌芽：或许，道长采摘那些发黑的清心草，并非因为它们“品相已坏”，恰恰相反，是因为它们沾染了魔气！道长需要这些被污染的药材，来以毒攻毒，压制或是平衡某种更深层次、更可怕的“魔”的力量？无论是他自己的旧伤，还是……自己体内的剑胚？

这个想法让萧无涯后背窜起一股寒意，却又觉得无比接近真相。他看着道长那平静无波、却深不见底的眼眸，知道自己不可能得到更直接的答案了。

他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低下头，恭敬地应道：“是，弟子明白了。只采完好嫩绿的。”

清虚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转身开始仔细搜寻、采摘那些叶片完整、色泽均匀嫩绿的清心草，动作精准而迅速。

萧无涯也收敛心神，跟在后面，仔细辨认，小心翼翼地将一株株符合要求的清心草采下，放入药篓中。他的动作比以往更加专注，仿佛每一次采摘，都是一次对“魔气”与“药性”之间微妙界限的认知。

阳光逐渐升高，驱散了林间的寒意。

师徒二人沉默地穿梭在清心草丛中，一个专注地采摘着“安全”的草药，一个心中却翻涌着关于“危险”药材的惊人猜想。

药篓渐渐装满，散发着清新而苦涩的香气。

而那关于“发黑清心草”的真正秘密，如同深埋地底的根须，在无人知晓的暗处，悄然连接着更深的黑暗与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