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弑神剑 第45章 意外的煞气

夏末的山林，是一年中最丰饶，也最躁动的时节。草木的生命力攀升至顶峰，野果挂满枝头，沉甸甸地压弯了枝条，散发出诱人的甜香。连空气都仿佛浸透了阳光和植物蒸腾出的浓郁气息，吸入口鼻，带着一股微醺的暖意。

这日，清虚需在丹房看顾一炉紧要的丹药，分身乏术，便吩咐萧无涯自行去观外不远处那片野果林采摘些熟透的山楂和野梨回来。并如常叮嘱了一句：“莫要攀高，量力而行。”

萧无涯应下，提上小篮便出了门。那片果林他随清虚去过多次，路径熟悉，且就在观旁，算不得危险。林中的野山楂红得发紫，野梨也黄澄澄地挂满枝头，香气扑鼻。

他仔细地采摘着低处的果实，篮子渐渐满了起来。目光偶尔掠过枝头高处那些因日照更充足而显得格外饱满红润的果子，心中不免有些惋惜。道长叮嘱过莫要攀高，他本也牢记在心。

然而，就在他准备弯腰拾起一枚掉落在地的肥硕野梨时，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更高处的一根细枝上，竟孤零零地悬着一颗硕大无比、色泽深红近乎发黑的山楂！那果子在阳光下仿佛一颗凝聚了所有甘醇的宝石，诱人至极。

或许是被那极致的丰硕所吸引，或许是连日来的平稳修行让他心底那根紧绷的弦稍稍松弛，又或许是少年人天生自带的那点冒险心思作祟……鬼使神差地，他四下张望——寂静无人，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一个念头冒了出来：就爬一点点，构到那就下来，很快的，道长不会知道。

他放下了篮子，走到那棵树下。树干不算特别粗壮，但枝桠分布均匀，看起来并非难以攀爬。他深吸一口气，回忆着小石头当年爬树摘桃的敏捷样子，搓了搓手，抱住了树干。

起初很顺利。他手脚并用，比想象中更灵巧地向上攀去，离那颗诱人的果实越来越近。胜利在望，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果实表面细腻的纹路。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枚山楂的瞬间——

“咔嚓！”

一声极其清脆、令人心悸的断裂声猛地响起！

他脚下借力的那根看似坚实的树枝，竟毫无征兆地从中断裂！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失重感瞬间袭来，他整个人猛地向下坠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心脏骤然缩紧，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兜头浇下！那一刹那，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下坠落的眩晕感和即将砸落在地的可怕预感！

就在这生死一线的电光石火间，一股冰冷、狂暴、蛮横至极的力量——那股被他日夜压制、畏惧如虎的弑神剑胚煞气——仿佛被这极致的死亡威胁彻底激怒，又或是感应到了宿主濒危的本能，竟无需任何引导，猛地从他心口封印处自行爆发开来！

“嗡——！”

一股无形却强横的冲击波以他为中心骤然扩散！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一下，树叶无风自动，剧烈摇曳！

萧无涯只觉得心口一凉，仿佛某种枷锁瞬间崩断，一股他无法理解、无法控制的冰冷洪流奔涌而出，瞬间席卷四肢百骸！但这股力量并未带来疼痛，反而形成了一种诡异的、托举般的浮力！

他下坠的速度竟陡然减缓！仿佛不是砸向地面，而是如同一片羽毛般，被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力量承托着，轻飘飘地、旋转着落在地上。甚至落地时，双膝还下意识地弯曲了一下，做了一个缓冲的动作。

除了脚底被震得微微发麻，屁股墩儿摔得有些生疼之外，预想中的筋断骨折并未发生。

他瘫坐在地上，惊魂未定，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色苍白如纸。心脏依旧在疯狂擂动，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那里，封印依旧在，但一种冰冷的、令人心悸的余波仍在皮肤下隐隐流动，提醒着他刚才那绝非错觉的爆发。

就在这时，一道灰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面前。

清虚显然是被那瞬间爆发的、虽然微弱却性质极其特殊的煞气波动惊动，强行中断炼丹赶来的。他道袍的袖口还沾着些许丹炉的灰烬，脸色凝重无比，目光如电，迅速扫过瘫坐在地的萧无涯，确认他并无大碍后，那锐利的视线立刻锁定了他的心口，仿佛能穿透皮肉，看到其下那刚刚平息下去的狂暴力量。

道人的眉头紧紧锁起，眼神复杂无比，震惊、后怕、审视、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沉交织在一起。

“怎么回事？”清虚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萧无涯被道长的脸色和语气吓住了，心脏缩得更紧。他不敢隐瞒，磕磕巴巴地将自己如何贪图高处的果子，如何爬树，如何摔落，以及那千钧一发之际身体发生的诡异变化，断断续续地说了出来，越说声音越小，头也垂得越低，等待着预料中的严厉斥责。

然而，预想中的斥责并未立刻到来。

清虚沉默地听着，目光从萧无涯羞愧的脸上移开，再次落在他心口，又抬头看了看那根断裂的树枝和高度，眼中闪过一丝计算和深深的了然。

良久，那令人窒息的沉默才被打破。清虚缓缓吐出一口气，脸上的凝重之色稍缓，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近乎叹息的神情。

“祸兮福之所倚。今日之险，未必全是坏事。”他开口，声音依旧低沉，却没了之前的压迫，反而带上了一种引导的意味，“你体内之力，确是大凶大险，如同时刻酣睡的火山。但你需明白，力量本身并无正邪，关键在于执掌之力的人心。”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萧无涯：“煞气能噬主，亦能护主。今日它自行护你，便是明证。往后遇事，首要便是‘静心’，而非慌乱。你越慌，心神失守，它便越易反客为主。”

“但切记！”清虚的语气骤然变得无比严厉，目光如刀，“今日是侥幸！它今日能护你，异日更能毁你！你若因尝到这点甜头便心生依赖，试图主动驱使它，便是自取灭亡之道！”

“你要学的，不是如何用它，而是如何‘守’住它，守住你自己的本心！绝不可被这股力量控制了心性，沦为只知杀戮与毁灭的傀儡！明白吗？”

萧无涯被道长这番前所未有、既揭示希望又严词警告的话震撼得无以复加。他懵懂地点头，心中却如同掀起了惊涛骇浪。

煞气……也能护主？

力量无正邪，关键在人心？

要守，而非用？

这些话语彻底颠覆了他以往对体内那可怕力量的纯粹恐惧。原来，这带来无尽痛苦和灾难的东西，竟也潜藏着护身的力量？但与此同时，道长的警告也如同冰水，浇醒了他任何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弟子……明白了。”他声音沙哑地回应，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草屑，心有余悸，却又仿佛窥见了一个全新而危险的世界的大门。

清虚不再多言，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仿佛要直直看入他的灵魂深处。随后，道人转身，身影很快消失在林间，返回丹房，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

萧无涯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又摸了摸依旧残留着一丝冰冷悸动的心口。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林间恢复了之前的静谧，只有那根断裂的树枝无声地诉说着方才的惊险。

他弯腰，拾起那颗最终导致这场意外的、硕大红黑的野山楂，握在掌心。

果子沉甸甸的，带着夏日的温度。

而他心中的某些认知，也已悄然改变，变得同样沉甸甸，且复杂无比。

他知道，脚下的路，从此又多了一重更幽深、更危险的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