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的心脏在金融改革的阵痛中强劲搏动,而另一项更为基础、更为浩大,也更能触及帝国根基的工程,已如精密机械般悄然启动。如果说货币统一是梳理帝国的血脉,那么清丈田亩、测绘山河,便是要摸清帝国这副庞大身躯的每一寸骨骼与肌肉,为其注入前所未有的控制力与秩序。
这一次,江辰的意志化为了无数支沉默而坚韧的队伍,他们带着奇怪的仪器、厚厚的册簿,以及皇帝赋予的至高权力,如同细密的梳篦,开始梳理这片古老而斑驳的土地。
御笔点朱:定策与阻力
御书房内,灯光彻夜未熄。墙上悬挂的巨幅旧舆图,其上绘制的山川城邑模糊而写意,疆界更是几经变迁,早已与实际不符。江辰与钦天监官员、工部测绘能手、以及“夜不收”中精通堪舆的情报人员,正对着另一幅刚刚绘制的、更为精细的《直隶省试测舆图》凝神细看。
“旧图谬误百出,田亩数字更是糊涂账!豪强隐匿,农户投献,鱼鳞册黄册早已名存实亡!”江辰的手指重重敲在图上,“如此混沌,朝廷税收如盲人摸象,全凭地方一张嘴!国库空虚,岂非必然?”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如鹰隼:“此次清丈,非为增税,实为摸清家底,均平赋役!要采用新法:三角测量、经纬度定位、统一营造尺(已颁布新度量衡)!要绘制出前所未有的精准地图,大到山川河流,小到一田一宅,皆要标注清晰,登记造册!”
“成立‘清丈总局’,朕亲任总裁!下设测绘队、算学部、登记司、督察队!每支外派队伍,必须有‘夜不收’成员随行护卫兼监督!地方官吏协同,敢有怠慢、欺瞒、阻挠者——”江辰的声音冰冷彻骨,“无论品级,无论背景,就地拿下,送交诏狱!”
圣旨下达,朝野再次震动。这一次,恐慌的不是市井小民,而是遍布地方的豪强地主、以及那些早已与他们盘根错节的地方官员!
清丈田亩?这可是比货币改革更直接地刨他们的根!千百年来,他们依靠信息不对称,隐匿田产,转嫁赋税,吸食着帝国的血肉而肥己。如今皇帝要派来带着奇怪仪器和皇帝钦命的队伍,把每一寸土地都量得明明白白?这无异于要将他们扒光了晒在太阳底下!
田野上的较量:无声的硝烟
夏日的华北平原,麦浪翻滚,一片金黄。一支由二十余人组成的清丈小队,来到了直隶省河间府李家坳。
队长是一名年轻的工部主事,姓张,带着几名精通算学的书生、两名操作着“经纬仪”(基于江辰描述和西方传入的仪器改进)和“水平仪”的技工、四名负责拉尺丈量的衙役,以及两名看似普通、眼神却时刻警惕的“账房先生”(夜不收成员)。
他们的到来,打破了乡村的宁静。村民们远远围观,眼神复杂,既好奇又畏惧。
里正(村长)李老财,也是本村最大的地主,带着几个儿子和家丁,皮笑肉不笑地迎上来,又是递烟又是奉茶,言语间却满是推诿刺探。
“哎呀,各位上官辛苦!这大热天的……咱们这穷乡僻壤,地薄人穷,没什么好量的……都是按老祖宗传下的册子交皇粮,从无差错……”
张主事面无表情,出示盖有清丈总局大印和皇帝朱批的公文:“李里正,朝廷法令,全国清丈,一视同仁。请带我们去田间,从村东头那一片开始。”
李老财脸色微变,村东头有他家隐匿的近百亩黑田!“上官,那边路不好走,而且……而且地里正浇粪,臭得很,怕污了各位的官靴……不如先从村西量起?”
“无妨。”张主事丝毫不为所动,示意队伍开拔。
丈量开始了。衙役拉着特制的、刻有新营造尺标准的丈量绳,一丝不苟地沿着田垄行进。技工架起仪器,瞄向远处竖起的标尺,记录着角度和距离。算学书生就地铺开纸笔,飞速计算着面积。一切井然有序,精准而高效。
李老财跟在一旁,额头冒汗,眼神闪烁。他看到那些仪器,看到那些复杂的计算,心中越来越惊骇。他原本打算像对付以前朝廷清查一样,贿赂丈量人员,虚报瞒报,但看这架势,这群人油盐不进,而且手段高超,根本骗不了!
第一天下来,初步核算,仅村东一片,就比鱼鳞册上多出了近八十亩地!
夜里,李老财家宅院深处,灯火通明。
“爹!不能让他们再量下去了!”大儿子急道,“这要全量出来,咱家得多交多少粮?而且以前瞒报的事……”
“闭嘴!”李老财低吼,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敬酒不吃吃罚酒!以为带着几个破玩意儿就能在老子地盘上撒野?”
第二天,怪事发生了。
丈量队的标尺被人半夜里偷偷挪动了位置。
拉尺的衙役“意外”掉进了废弃的灌溉渠,摔伤了腿。
甚至有人散布谣言,说清丈队用的仪器破坏了李家坳的风水,要引来灾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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