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原的决战,从一开始就偏离了英国公张维想象中的两军对垒、血肉搏杀,而是迅速滑向了一场他无法理解、更无法承受的、单向的钢铁风暴洗礼。
当黑水军那毁灭性的第一轮齐射如同天罚般降临时,朝廷大军的前锋阵列瞬间化为修罗屠场。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朝廷军并非没有火炮。京营作为帝国最后的核心武力,自然也装备了一定数量的重型红衣大炮、弗朗机炮等当时堪称先进的火器。这些火炮被部署在军阵的后方和两翼稍高的土坡上,由经验丰富的炮手操作。
在经历了最初的震骇和惨重损失后,残存的朝廷炮兵在军官声嘶力竭的催促下,终于开始了徒劳的反击。
“快!装药!装弹!”
“瞄准那些冒烟的地方!给老子轰!”
朝廷炮手们手忙脚乱地用推杆压实黑火药,塞进沉重的实心铁弹,然后用火把点燃药池外的引信。
“轰!”
“轰!”
“轰!”
零星而沉闷的炮声从朝廷军阵中响起,数十颗黑乎乎的铁球带着硝烟,歪歪扭扭地飞向黑水军的阵线。然而,这些火炮的射程本就较黑水军的改良野战炮为短,精度更是天差地远。大部分炮弹远远地就落在了两军之间的空地上,砸起一团团泥土,只有极少数侥幸飞得稍远,却也无力地落在黑水军阵前数百步的地方,徒劳地翻滚几下,便没了动静。
甚至有一门老旧的红衣大炮因为装药过多或者炮管有裂痕,在发射时轰然炸膛,周围的炮手非死即伤,引发了一阵更大的混乱。
这种微弱的、几乎可笑的还击,在黑水军铺天盖地的炮火面前,如同婴儿的啼哭面对巨人的怒吼,瞬间就被彻底淹没。
“修正诸元!目标,敌军炮兵阵地!集火射击!”黑水军的炮兵指挥官通过望远镜冷静地观察着朝廷火炮发射时冒出的硝烟位置,迅速下达了新的指令。
命令通过旗语和训练有素的传令兵飞速传达至各炮位。炮手们动作娴熟得令人窒息:用蘸水海绵杆清理灼热的炮膛(降温并清除残渣),填入标准丝绸药包,装入实心弹或开花弹,用推杆压实,最后用锥子刺破药包,插入引信。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耗时极短。
“放!”
“轰!!!!!!”
又是一次地动山摇的齐射!但这一次,炮弹如同长了眼睛一般,集中飞向朝廷军那些暴露的火炮阵地!
恐怖的景象出现了!
一颗沉重的实心弹精准地命中了一门正在装填的朝廷弗朗机炮!伴随着一声巨响和四溅的火星,那门火炮连同周围的炮手、弹药,瞬间被砸成了一堆扭曲的废铁和破碎的血肉!
开花弹则在朝廷炮兵阵地上空凌空爆炸,暴雨般的破片倾泻而下,将毫无防护的炮手成片扫倒!弹药堆被殉爆,引发二次爆炸,火光冲天!
朝廷军本就数量有限、部署分散的火炮,在黑水军精准而猛烈的反炮兵作战下,以惊人的速度被一门接一门地摧毁、哑火。偶尔有侥幸未被击中的炮组,也被这恐怖的精准打击吓得魂飞魄散,要么丢弃火炮逃跑,要么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再也不敢开火。
炮兵的对决,在极短时间内就分出了胜负,而且是一边倒的碾压性胜利。黑水军凭借射程、射速、精度和炮弹威力的全面优势,彻底剥夺了朝廷军最后一丝远程反击的能力。
现在,朝廷大军彻底变成了躺在砧板上的鱼肉,只能被动地、绝望地承受着一轮又一轮永无止境的炮火洗礼。
“轰!轰!轰!轰!”
炮击没有丝毫停歇的迹象。黑水军的后勤保障极其出色,弹药车穿梭不息,将源源不断的炮弹送上前线。炮管打红了,就立刻换上预备炮管或者由后面的火炮接替射击。炮击的密度和持续性,远超这个时代任何军队的想象。
实心弹如同重锤,反复锤击着朝廷军已经混乱不堪的阵型,将任何试图重新集结的队伍再次砸散、碾碎。
开花弹则如同死神的梳子,一遍又一遍地梳理着人群密集的区域,每一次爆炸都带走大量生命。
甚至还有一些特制的、内装猛火油的燃烧弹被发射出去,在朝廷军阵中燃起一片片无法扑灭的火焰,将士兵烧成焦炭,引发更大的恐慌。
太平原,这片寓意美好的土地,此刻彻底化作了熔炉地狱。泥土被翻了一遍又一遍,混合着鲜血和碎肉,变成暗红色的泥泞。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硝烟味、内脏的腥臭味和皮肉烧焦的恶臭。伤兵的惨叫声、战马的悲鸣声、绝望的哭喊声,与连绵不绝的炮火轰鸣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末日交响乐。
朝廷军的士气、建制、战斗意志,在这钢铁与火焰的风暴中,被一点一点、一寸一寸地彻底碾碎、蒸发。
英国公张维被亲兵死死按在一条临时挖掘的浅壕里,泥土和血水不断溅到他华贵的黄金甲上。他望着眼前这如同世界末日般的景象,老眼浑浊,泪水混合着泥土流下。他一生征战,从未见过,甚至从未想象过战争可以打成这个样子。这根本不是战斗,这是屠杀,是神明对凡人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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