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镇新报》掀起的舆论狂潮,如同投入朝堂这潭深水的一块巨石,激起的涟漪远超常人想象。王锴、李庸等一众视江辰为眼中钉肉中刺的朝堂重臣,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拿到了那份在他们看来“满纸荒唐言,大逆不道至极”的报纸。
金銮殿上,王锴手持报纸,气得手指都在哆嗦,声音尖利:“陛下!诸公!你们都看看!这黑水县,这江辰,他想干什么?私设报坊,妄议朝政,夸大边患,粉饰自身,更兼煽动民心,诽谤朝廷!这上面写的什么‘边镇一滴汗,抵过京师十场宴’?什么‘背后捅刀子的奸佞’?指桑骂槐,其心可诛!这已非寻常武将跋扈,实是包藏祸心,意图不轨!”
李庸在一旁阴恻恻地补充:“更可虑者,此报并非只在边镇流传,如今京城坊间,亦有不少手抄传阅者。长此以往,是非颠倒,人心惑乱,恐生大变!臣请陛下即刻下旨,严查《边镇新报》,锁拿办报一干涉案人等,以正视听!并下旨申饬江辰,令其闭门思过,交出兵权,回京待参!”
龙椅上的年轻皇帝,面色阴沉地看着那份被呈上来的报纸,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扶手。他对江辰的感情极为复杂,既依赖其震慑北狄,又忌惮其尾大不掉。报纸上的内容,确实让他感到如芒在背,尤其是那种在民间悄然滋长的对江辰的同情与崇拜,更是触及了他敏感的神经。
然而,没等皇帝开口,朝堂之上却并非一边倒的喊打喊杀之声。
“王相、李尚书,此言未免过于危言耸听了。”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出自一位身着绯袍、面容清癯的老臣之口。乃是礼部侍郎,张文远。他素以清流自居,为人刚正,在某些政见上与王锴不合。
“张侍郎有何高见?”王锴冷眼看去。
张文远不卑不亢道:“《边镇新报》所载,固然有其夸大之处,言辞亦有过激。然其所述边镇将士之苦、北狄之患,难道尽是虚言?我朝自太祖以来,历来重视言路,虽报纸乃新出之物,然其功用,亦与士子清议、民间舆情相类。若因言获罪,动辄锁拿问斩,岂非寒了边关将士之心,堵了天下悠悠之口?更何况,江将军确有大功于国,数次力挽狂澜,保境安民。如今北狄新汗初立,狼顾鹰视,边镇离不开江将军。若因一纸报纸而自毁长城,智者所不为也。”
“张侍郎这是为叛逆张目吗?”李庸厉声道。
“李尚书!慎言!”另一位身着麒麟补服的武将洪声道,此人是京营副将,威远侯赵莽,性格刚烈,素来佩服能打仗的将领,“江辰是不是忠臣,不是看他说了什么,而是看他做了什么!他在边关浴血厮杀的时候,某些人还在京城歌舞升平呢!报纸上说的哪句错了?边镇的饷银是不是时常拖欠?器械是不是常常以次充好?老子带兵的时候就知道这里面的龌龊!现在有人把这事捅出来,让百姓评评理,怎么了?就成叛逆了?我看是有些人心里有鬼!”
朝堂之上顿时吵作一团。清流、言官、武将、权臣…各派势力借着《边镇新报》这个由头,开始新一轮的角力。有坚决要求严惩的,有为江辰辩护的,也有居中调和认为应下旨申饬但不宜过度刺激边镇的。
皇帝看着下方乱象,心中更是烦躁。他深知朝廷党争之烈,也明白此刻绝非轻易动江辰的时机。最终,他只能和了一手稀泥,下旨对《边镇新报》“内容失实、语涉冒犯”之处予以申饬,责令其“整改”,不得再妄议朝政。但对于锁拿人犯、召江辰回京等动议,则暂时压下不议。
这道不痛不痒的旨意,自然无法让王锴、李庸等人满意,却也让他们看清了皇帝的态度:投鼠忌器。同时,他们也敏锐地注意到,朝中并非铁板一块,竟然有人公开或暗中为江辰说话!
而这,正是江辰通过《边镇新报》想要达到的效果之一——投石问路,分辨敌友。
远在黑水县的江辰,通过“夜不收”的秘密渠道,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得知了朝会上的详细情况。他对皇帝的申饬早有预料,丝毫不以为意。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那些在朝堂上为他说话,或至少表现出理性态度的人身上。
礼部侍郎张文远、京营副将威远侯赵莽…还有几位御史言官,以及几位地位不算高却掌握实权的郎中、主事。这些人的名字被迅速整理出来,摆在了江辰的案头。
“张文远,出身寒微,靠科举入仕,素有清名,与王锴一党素来不睦,看重实务…可结为援。” “威远侯赵莽,武将世家,性格粗豪但嫉恶如仇,在京营中颇有影响力,对能战之将极为欣赏…可引为奥援。” “御史周廷儒,曾因弹劾王锴党羽被贬,刚复起不久,对王党恨之入骨…” “兵部职方司主事陈怀安,位置关键,曾多次就边镇军械粮饷之事与户部、兵部上官据理力争,虽收效甚微,但其心可鉴…”
江辰的手指在这些名字上缓缓划过,眼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朝中有人好做官,自古以来皆是如此。他江辰即便有通天之能,若朝中无人替他说话,迟早会被那些明枪暗箭所伤。如今报纸一闹,谁敌谁友,大致清晰,正是暗中缔结联盟的最佳时机。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