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内的暗流愈发汹涌。关于江辰的“功过是非”,在某些人的刻意推动下,渐渐从私下的议论变成了半公开的争论。军械司主事王焕联合了几名对江辰“桀骜不驯”、“擅权越制”早有不满的中层军官,不断向暂代指挥的赵副将施压,言辞也越发尖锐,甚至开始草拟所谓“联名呈情”,试图将“滥用危器、激怒蛮酋、致师挫锐”的罪名坐实。
监军太监的居所,几乎成了王焕等人的第二个办公地点。那阴柔而冰冷的嗓音时常从中传出,对卢将军“用人失察”、“纵容下属”表示着“深深的忧虑”,并暗示朝廷需要的是一个清晰明确的“交代”。
压力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一步步勒向依旧昏迷的江辰,也勒向所有试图为他说话的人。张崮等人感受到了这种无处不在的恶意,守备得更加森严,眼神里除了担忧,更多了几分狼一般的警惕和凶狠。他们甚至私下发誓,若真有人敢趁都尉昏迷时强行拿人,他们不惜血溅五步。
就在这山雨欲来风满楼之际,已被暂时剥夺指挥权、处于半软禁状态的卢怀远将军,终于不再沉默。
他拖着并未完全痊愈的身体,命亲卫抬着,强闯了监军太监和兵部方郎中联合议事的小公廨。
公廨内,王焕正在慷慨陈词,罗列着江辰的种种“罪状”,方郎中沉吟不语,监军太监则端着茶盏,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卢将军的突然到来,让气氛瞬间凝固。
“卢将军?您有伤在身,何事如此急切?”方郎中首先起身,语气还算客气,但带着疏离。
监军太监则皮笑肉不笑:“哎呦,卢将军,您如今该好生静养,听候朝廷旨意才是,怎还如此操劳?”
卢将军没有理会他们的阴阳怪气,目光如电,直接扫过王焕那张因惊愕而有些僵硬的脸,最后落在方郎中和监军太监身上。他脸色苍白,但腰杆挺得笔直,那股久经沙场、统帅千军的威严气势,并未因暂时的失势而减弱分毫。
“本将来,只为说清一事。”他的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关于代理都尉江辰之功过!”
王焕忍不住开口:“将军,此事……”
“你闭嘴!”卢将军猛地一声低喝,如同虎啸,虽不响亮,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力,竟将王焕吓得一哆嗦,后面的话硬生生噎了回去。
卢将军根本不再看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方郎中和监军太监:“方大人,公公,雁门关前血战,你二人虽未亲临,但战报细节、伤亡名录,皆可查证!蛮族狡诈,分兵迂回,包抄我主力后路,此乃敌之战略,非我任何一部将领之过!若非江辰率其残部,于野狼峪舍命阻击,重创蛮族先锋,又于主力被围时,自发驰援,死守矮坡,最终以身为饵,引爆火药,迟滞追兵,我北境大军主力,早已全军覆没于关外!雁门关此刻恐已易主!”
他每说一句,便向前微微一步,虽被亲卫搀扶,但那气势却逼得方郎中和监军太监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其部第一百人队,自接令为先锋起,一百七十三人,迄今仅存五十九人,且人人带伤!江辰自身,至今昏迷不醒,生死未卜!此等忠勇,此等牺牲,若还要被冠以‘贪功冒进’、‘致师挫锐’之罪,试问!”卢将军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无比的悲愤和凛然,“日后还有谁敢为国死战?还有谁敢临危受命?这岂不是让边关数十万将士寒心彻骨?!”
他猛地转向王焕,目光如刀:“至于所谓‘危器’!若无江辰改良之火药、所造之震天雷、地火雷,乃至最后那尊‘震天炮’!雁门关早已被蛮族攻破数次!尔等此刻焉能安坐于此,妄议功臣?!军械司规制固然重要,然战场胜负更为紧要!因循守旧,墨守成规,岂是强国之道?!”
这一番话,如同惊雷炸响,又如同重锤擂鼓,震得整个公廨鸦雀无声。王焕脸色煞白,嘴唇哆嗦,再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方郎中面露震动之色,眼神闪烁,显然被卢将军话语中的事实和气势所撼动。就连那监军太监,也收起了那副阴阳怪气的表情,脸色阴晴不定。
卢将军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嘴角溢出一丝血丝,亲卫连忙上前,却被他推开。他深吸一口气,做最后的总结,语气沉重而决绝:
“江辰之功,大于过!其忠勇,天地可鉴!其才具,于国大有裨益!此非卢某一人之见,乃前线浴血将士之公论!”
“今日,卢某并非以戴罪之身在此强辩,而是以一名亲眼见证麾下将士为国流尽最后一滴血的老兵身份,向朝廷陈情!若朝廷定认为此战之罪在于江辰,在于其所造之新械,则请将卢某一并问罪!所有罪责,卢某一力承担!但请褒奖忠烈,抚恤伤亡,勿使我边军将士流血又流泪!”
说罢,他竟推开亲卫,对着方郎中和监军太监,深深一揖到底!
这不是屈服,而是以一种近乎决绝的姿态,表明他力保江辰的决心!他以自身为质,将所有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只为换得对江辰的公正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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