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内,气氛沉重得如同压城的黑云。虽然凭借关隘之险,暂时击退了蛮族的疯狂进攻,守住了防线,但城外那场惨烈的败仗和巨大的伤亡,如同沉重的巨石压在每一个幸存将士的心头。伤兵的哀嚎日夜不绝,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草药混合的刺鼻气味。
临时充作伤兵营的祠堂内,江辰缓缓睁开了眼睛。剧烈的疼痛如同潮水般瞬间席卷全身,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映入眼帘的是昏暗的屋顶和摇曳的油灯光晕,记忆如同碎片般逐渐拼接——惨烈的断后战,震耳欲聋的爆炸,无尽的黑暗……
“都尉!您醒了!”一个惊喜交加、带着哭腔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是张崮,他的一条胳膊用木板固定着吊在胸前,脸上也满是伤痕,但眼神中却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激动。
“弟兄们……怎么样了?”江辰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每说一个字都牵扯着胸口的剧痛。他记得那最后的爆炸,记得自己应该绝无生理。
“活下来的……连伤带残,不算轻伤的,还有三十七个……”张崮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巨大的悲痛,“李铁他……战死了……为了掩护伤员……”
江辰闭上了眼睛,心脏一阵抽搐,比身上的伤口更痛。第一百人队,他倾注了无数心血,一手带出来的铁血劲旅,几乎打光了。那些熟悉的面孔,那些吼着“死战”的弟兄,都倒在了那片土地上。
良久,他才重新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死寂的冰冷:“将军呢?关隘守住了吗?”
“将军无恙,只是也受了伤,正在主持防务。关隘暂时守住了,蛮族退兵十里扎营,但并未远遁,像是在酝酿下一次进攻。”张崮连忙汇报,“都尉,您昏迷了三天了!是将军亲卫冒死从尸堆里把您扒出来的,您浑身是伤,肋骨断了好几根,内腑也受了震荡,能活下来真是老天爷开眼!”
江辰艰难地转动脖颈,打量着这间简陋的伤兵营,听着外面传来的压抑的哭声和呻吟,看着身边这些残缺不全、却依旧用期盼眼神看着自己的老部下,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强烈的愤怒在他胸中翻腾。
野狼峪的胜利,机动游击的骚扰,最终却还是落得如此惨烈的下场。个人的勇武,小队战术的精妙,在真正大军团、尤其是蛮族那种不计伤亡的疯狂冲击面前,依然显得如此渺小和脆弱。第一百人队再能打,也只是稍微延缓了败亡的过程,无法改变战局。
他需要更强大的力量!一种能够真正扭转乾坤、决定战场走向的绝对力量!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了那个代表着更大毁灭与希望的领域——火炮!
记忆中的画面清晰起来:粗壮的炮管,震天的怒吼,远处腾起的烟柱和碎片……那是真正属于战场之王的威严!
若能造出火炮,哪怕只是最原始的黑火药滑膛炮,也足以让雁门关固若金汤,让蛮族的骑兵冲锋变成自杀,甚至能主动出击,远程轰击其营地!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如同野火般在他心中疯狂蔓延。
然而,现实的冰冷很快浇灭了他的狂热。作为化学博士和军事爱好者,他深知早期火炮研发面临的巨大技术鸿沟。
“张崮,”江辰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上了一丝异样的急切,“我们的匠作营……还有多少人?设备还在吗?”
张崮愣了一下,不明白都尉刚醒来为何问这个,老实回答:“匠作营的老师傅战死了两个,学徒伤亡不大,主要的打铁炉、风箱、模具都还在营里,撤进城时都带进来了。只是……好多材料都丢了,特别是精铁和铜料……”
江辰的心沉了下去。材料,这是第一个难题。
“我们现在还有多少可用的铁料?特别是……韧性好,能承受巨大冲击和高温的熟铁,或者……钢?”江辰追问,眼神灼灼。
张崮被问住了,挠了挠头:“这个……得问老周头,他是营里最好的铁匠。不过,好的精铁向来稀缺,军械司卡得紧,咱们之前攒的那点家底,大多打成弩机和甲片了。剩下的多是些生铁,脆得很,打打锄头还行,做军械……”
江辰的心凉了半截。是的,这个时代的冶金技术极其落后。高质量的低碳钢或者熟铁产量极少,价格昂贵,且大多用于制作刀剑铠甲的核心部位。而铸造火炮,需要的是大量具有良好韧性、能承受火药爆炸瞬间产生的巨大膛压和高温的金属材料!生铁太脆,一炮下去恐怕先炸的是自己。
即便找到了合适的材料,如何铸造又是一个天大的难题。
炮管可不是刀剑,它是一个中空的、管壁需要尽可能均匀厚实的圆柱体。以现有的铸造技术,想要一次性浇铸出大型、中空且内部光滑的金属件,成功率极低,极易产生砂眼、气泡、厚薄不均等缺陷。任何一个微小的瑕疵,在火药爆炸的瞬间都会成为致命的弱点,导致炸膛!
还有炮身的结构设计。如何让炮管能承受更大的压力?是采用整体铸造,还是分段箍制?炮膛的粗细、长度、药室的结构、引火孔的位置……每一个细节都需要精确的计算和反复试验,稍有差错,便是灾难性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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