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见愁峡谷深处,阴冷潮湿,雾气弥漫,怪石嶙峋,仅容数人并行。江辰率残部一路急行,身后谷口方向已隐约传来蛮族追兵的叫嚣声和战马的嘶鸣,更有滚滚浓烟开始涌入谷内——蛮族果然开始放火烧山,企图将他们困死、熏死在这绝地之中。
“快!再快一点!”江辰嘶哑地催促着,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步踏在湿滑的岩石上都险象环生。伤员们被同伴搀扶着,咬牙坚持,脸上写满了痛苦与绝望。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即将被困死在这绝境之时,前方探路的斥候突然连滚带爬地奔回,脸上竟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狂喜:“都尉!前面!前面有光!是出口!这鬼见愁……它通向另一边!另一边是缓坡!”
绝处逢生!
一股巨大的希望瞬间注入几乎油尽灯枯的队伍!所有人爆发出最后的力气,向着那微弱的光亮发足狂奔!
当他们终于跌跌撞撞地冲出峡谷另一端的出口,重新呼吸到冰冷却自由的空气时,许多人直接瘫软在地,贪婪地大口喘息,仿佛重获新生。眼前是一片相对平缓的丘陵地带,远处,甚至能看到雁门隘口方向升起的袅袅炊烟!
他们竟然真的从绝地里跑出来了!
然而,还不等他们庆幸,一阵极其沉闷、却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庞大的轰鸣声,如同持续不断的闷雷,从雁门主隘口的方向滚滚传来!
那不是自然的雷声,而是成千上万支箭矢破空、无数兵刃碰撞、以及成千上万人咆哮厮杀混合而成的、战争的最强音!
江辰脸色骤变,猛地攀上一处高坡,举起望远镜望去。
只见数里之外的雁门隘口之外,原本应该正在加紧构建防御工事的边军主力营地,此刻却陷入了一片前所未有的混乱与血海之中!
无数的蛮族骑兵,仿佛从地底钻出一般,竟然出现在了主力营地的侧后方!他们如同决堤的洪流,正疯狂地冲击着边军仓促组织起来的防线!旗帜倒地,营栅被焚,士兵们各自为战,伤亡惨重!看那局势,分明是主力部队遭到了预料之外的、致命的迂回穿插,被蛮族大军合围了!
“中计了!”江辰的心脏瞬间沉到了谷底,浑身冰冷,“蛮族的主力……根本不止一路!他们用先锋拖住我们,甚至可能故意被我们拖延,真正的杀招,是另一支大军长途奔袭,绕到了雁门隘口的侧后!”
“将军!是将军的大纛!”张崮突然指着混乱战场中心一处还在苦苦支撑的阵型,声音发颤。只见那杆熟悉的“卢”字大旗,已被蛮族骑兵团团围住,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随时可能倾覆!
主帅被围!主力遇伏!一旦卢将军战死或者主力被歼灭,整个北境防线将瞬间崩溃!后果不堪设想!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灾难性的变故惊呆了,刚刚逃出生天的喜悦被彻底粉碎,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恐惧和茫然。
“都尉……我们……我们怎么办?”一个士兵颤声问道,脸上毫无血色。他们这支残兵,刚刚死里逃生,难道又要主动投入那片必死的炼狱吗?
江辰的目光死死盯着那片混乱的战场,盯着那杆摇摇欲坠的“卢”字大旗。他的拳头死死攥紧,指甲嵌入掌心,渗出血丝。
理智告诉他,现在最正确的选择,是立刻带着剩余的力量,向南撤退,保存这支珍贵的种子。他们已经完成了阻滞任务,主力遇伏并非他们的责任。冲回去,无异于飞蛾扑火,十死无生!
但是……
卢将军赏识他,力排众议支持他列装新械,将先锋重任托付给他。 那些正在被屠杀的,是并肩作战的同袍! 他们的身后,是万千毫无防备的百姓!
一旦这里崩溃,烽火将一路南燃,尸横遍野,山河破碎!
不能退!
一股灼热的、近乎疯狂的决绝,猛地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他猛地转身,目光扫过身后那一张张疲惫、恐惧、却又带着一丝期盼的脸庞。这些弟兄们跟着他出生入死,刚刚从鬼门关爬回来……
江辰的声音因极度激动而有些颤抖,却又异常清晰,如同金铁交击:“弟兄们!你们都看到了!将军被围!主力危在旦夕!雁门若失,北境洞开,我们的家,我们的父母妻儿,都将直面蛮族的屠刀!”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迸发出骇人的光芒:“我们是军人!军人的职责,就是死战到底,护佑身后!我知道你们很累,很怕,我也怕!但我们现在退,就是逃兵!就是眼睁睁看着同袍死绝,家乡沦丧的懦夫!”
“第一百人队!”他猛地拔出已经砍出缺口的横刀,指向那片血腥的战场,用尽全身力气发出咆哮,声音撕裂了寒风,“没有贪生怕死之辈!只有战死的英魂!”
“不怕死的,跟我上——” “救将军!救同袍!把蛮崽子给我堵回去!”
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远处震天的喊杀声和沉重的呼吸声。
李铁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猛地将头盔摔在地上,露出缠着渗血绷带的脑袋,双眼赤红如血,嘶声狂吼:“妈的!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跟都尉杀回去!赚够本!” “杀回去!”几个血战余生的老兵也红着眼睛跟着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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