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警官那句压得极低的话,像根冰冷的针,猛地扎进沈聿深混乱的脑子里——“温伯醒了。就在医院。”
醒了!温伯醒了!
沈聿深几乎是从林晚病床边弹了起来,那一瞬间,什么安抚,什么谎言,都抛到了脑后。温伯是潜伏在沈家几十年的老管家,是看着他们长大的!他一定知道!关于林卫国,关于那些撕碎的日记页,关于母亲临死前攥着的染血照片碎片!这是唯一能抓住的、有温度的线索!
他猛地扭头看向门口的张警官,眼神里爆发出一种近乎灼热的光。
可张警官脸上的表情,却像兜头浇下的一盆冰水。那警察的眉头拧得死紧,嘴角绷成一条僵硬的线,喉结上下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似乎接下来的话重如千钧。他避开了沈聿深急切的目光,声音沉得像是从水底捞出来的铅块,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的滞涩:
“但是…他说…关于林卫国…”
“林卫国”三个字一出口,病房里本就稀薄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了。
“啊——!”一声凄厉短促的尖叫猛地从病床上炸开!
林晚像是被这三个字狠狠烫了一下,整个人剧烈地一弹,后背重重撞在床头。她眼睛瞪得极大,瞳孔里全是碎裂的惊恐,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惨白得像一张劣质的纸。监测她心跳和血压的仪器立刻发出刺耳的、连绵不断的警报声,红色的数字疯狂跳动。
“晚晚!晚晚!”沈聿深魂飞魄散,哪里还顾得上温伯和张警官,猛地扑回床边,双手颤抖着想去按她抖得像风中落叶的肩膀,又怕弄疼她,“看着我!看着我!没事了!没事了!”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慌而变了调,破碎不堪。
福伯和护士也冲了进来,病房里瞬间乱成一团。护士快速检查仪器,调整输液管,语气急促:想帮忙又插不上手,只能迭声念叨:“少夫人…少夫人您可千万稳住啊…小少爷…小少爷还指望着您呢…”
林晚的身体在沈聿深和护士的强制安抚下,剧烈地抽搐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像是喘不上气的可怕声音。她涣散的目光死死地、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惧意,钉在沈聿深脸上,泪水汹涌地淌下来,混着冷汗,浸湿了鬓角和枕头。她死死咬着下唇,已经咬出了一圈深深的白印,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对抗那个名字带来的灭顶恐惧。
“不是他…不是他…”她破碎地、神经质地重复着,每一个字都带着血丝般的颤音,与其说是对沈聿深讲,不如说是绝望的自语,“他死了…早就死了…”
沈聿深的心像是被钝刀子反复切割。晚晚这反应,绝对不正常!她对那个“死去”的父亲林卫国的恐惧,已经超出了常理,更像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对某种致命威胁的本能反应!
“好,好,不是他!警察弄错了!肯定是弄错了!”沈聿深此刻只能顺着她的话说,声音嘶哑,紧紧握住她冰冷汗湿的手,试图把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晚晚,你看看宝宝!看看我们的孩子!他好好的!就在那儿!”他强行将林晚的视线引向玻璃隔断后的婴儿床上。
那个小小的生命蜷缩着,睡得正沉,浑然不知外面世界的惊涛骇浪。
或许是“宝宝”这个词终于穿透了恐惧的屏障,林晚死死盯着那团小小的暖色,急促得像是要炸开的胸腔起伏终于慢慢缓和了一丝。她依旧在抖,眼泪无声地流,但那股歇斯底里的紧绷感,稍稍松懈了。她反手死死攥住沈聿深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仿佛那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沈聿深不敢动,任由她抓着,心却像在油锅里煎熬。温伯就在医院!真相可能就在几步之遥!可晚晚这个样子…
他艰难地转头,看向门口的阴影处。张警官还站在那里,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对他极轻微又极重地点了一下头。那眼神里传递着无声的催促和巨大的压力——时间不等人!温伯的状态未必能撑多久!
沈聿深深吸一口气,肺部火辣辣地疼。他俯下身,凑近林晚耳边,用尽毕生最温柔也最平稳的语气,每一个字都说得极慢、极清晰:“晚晚,你听我说,宝宝需要你,我也需要你。你太累了,先睡一会儿,好不好?我就在外面,一步也不离开。福伯和护士都在这里守着你。我保证,你醒过来第一眼就能看到我,嗯?”他轻轻抚开她额前被冷汗浸透的乱发,指腹擦过她冰凉潮湿的皮肤。
林晚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他脸上,里面充满了巨大的不安和依赖。她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更紧地攥住了他的手,力气大得惊人。
“睡吧,乖。”沈聿深的声音带着一种催眠般的魔力,另一只手轻轻覆上她颤抖的眼睑,“闭上眼睛,什么都别想。我守着你。”
也许是体力透支到了极限,也许是沈聿深的存在和话语给了她一丝虚幻的安全感,林晚紧绷的身体一点点软下来,攥着他的手也稍稍松了些力道。浓密的睫毛颤动了几下,最终,带着未干的泪痕,沉重地合上了。监测仪上疯狂跳动的数字也渐渐回落,警报声终于停歇,只剩下规律的、轻微的滴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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