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裹着桂花香撞进教学楼时,顾沉舟正背对着走廊站在公告栏前。半旧的书包带子磨得肩膀发疼,白衬衫袖口被他卷到手肘,露出的小臂绷得笔直,青筋在白皙的皮肤下若隐若现——他在紧张。
公告栏玻璃上映出的人影带着陌生的青涩,眉眼间的凌厉被刻意收敛,只剩下故作茫然的温和。这是他请造型师反复调整的“学生气”,连头发都特意留长了些,软乎乎地搭在额前,像只没睡醒的大型犬。
“同学,麻烦让让。”
清冽的女声像冰块撞在玻璃上,脆得让他心头一颤。顾沉舟猛地转身,书包带“啪”地甩在公告栏上,发出沉闷的响。
穿蓝白校服的女生站在两步开外,怀里抱着半摞作业本,发尾被风吹得轻晃,鼻尖沾着点桂花碎屑。她的睫毛很长,垂着眼时能在眼下投出浅影,正是他看了十几年的模样,只是比记忆里更瘦,下巴尖得像初春刚抽条的柳芽。
是林知夏。十七岁的林知夏。
顾沉舟的喉咙突然发紧,像被课间操的哨子堵住。他排练了整夜的开场白在舌尖打转,最后只挤出个僵硬的笑:“同、同学……”
林知夏抬眼时,眉峰瞬间蹙成小山峰。她的瞳孔很亮,像浸在溪水里的黑曜石,扫过他紧绷的嘴角时,明显带上了审视。“有事?”
“我是转来的。”顾沉舟的指尖抠进书包带的破洞,那是他特意找人磨出来的“旧感”,“好像……迷路了。”他故意放软了语调,尾音带点不易察觉的黏糊,像怕生的小孩,“能麻烦带个路去教务处吗?”
风从走廊穿堂而过,卷来更多的桂花香。林知夏抱着作业本的手臂紧了紧,目光落在他发顶——那里别着片调皮的桂花,像只金色的小蝴蝶。她突然低头,笔尖在最上面的作业本上洇出个墨点,晕成朵小小的乌云。
“啧。”她的声音很轻,像怕被人听见,“这男的……怎么跟我家那傻子一个德行?”
走廊窗外的蝉鸣戛然而止。顾沉舟垂在身侧的手指猛地蜷起,指甲掐进掌心,疼得他眼眶发热。
“家那傻子”——是未来的他。是那个会在雨天笨手笨脚给她撑伞、会在她生气时举着棒棒糖撒娇、会在深夜蹲在厨房给她煮馄饨的他。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光里,他早已在她心上刻下了这样的印记。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发颤,像被风吹得变调的风铃。
林知夏像是被抓包的小偷,猛地抬头,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没、没什么!”她慌忙错开视线,抱着作业本往楼梯口走,“教务处往这边,快点。”
顾沉舟盯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校服裙摆扫过台阶时带起的风,都裹着让他心悸的桂花味。他快步跟上去,刻意放慢脚步保持半步距离,像守护着易碎的珍宝。
楼梯间很窄,林知夏的书包背带时不时蹭过他的胳膊。她的书包洗得发白,侧面绣着个歪歪扭扭的小熊,是他后来教她绣的——那时她刚学针线活,扎得满手是洞,最后还是他偷偷拆了重绣,骗她说“我们知夏真厉害”。
“那个……”顾沉舟的指尖快要碰到她的书包带时,突然开口,“你是高几的?”
“高二。”林知夏的声音闷闷的,头也没回,“看你这样,应该也是高二吧?”
“嗯。”他低笑,刻意让声音听起来少年气些,“说不定我们会同班。”
林知夏的脚步顿了顿。顾沉舟看见她握着作业本的手指紧了紧,骨节泛白。“最好不要。”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不太会跟新同学打交道。”
“我很会。”顾沉舟立刻接话,语气带着点讨好的急切,“我可以帮你打水、占座、抄笔记……什么都能做。”
这话出口,他自己都愣了。这分明是未来他追在她身后时的常用语,带着点卑微的讨好,却藏着满满的欢喜。
林知夏果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时,眼里的疑惑像浸了水的棉花。“你……”她的目光在他脸上扫来扫去,突然伸手,指尖快碰到他额前的碎发时又猛地缩回,“你是不是……以前见过我?”
顾沉舟的心脏像被课间操的鼓点砸中,咚咚直跳。他慌忙低下头,假装整理书包带:“没有吧?可能……我们长得有缘分?”
这句蹩脚的话让林知夏“嗤”地笑出声。她的梨涡在嘴角漾开,像盛了蜜的小酒窝,看得顾沉舟喉头滚动。这是他第一次见十七岁的她笑,比记忆里任何时候都要亮,像突然亮起的教室灯。
“你这人还挺有意思。”她转身继续上楼,脚步轻快了些,“我叫林知夏,高二(三)班的。”
“顾沉舟。”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里的雀跃藏不住,“照顾的顾,沉舟侧畔千帆过的沉舟。”
林知夏的脚步又顿了顿。顾沉舟看见她的肩膀轻轻颤了颤,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下。“这名字……”她没说下去,只是加快了脚步,“到了,前面就是教务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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