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如的遗书摊在红木书桌上,米黄的宣纸页边缘卷着焦脆的弧度,像被秋阳烤了整整一个夏天的枯叶,林知夏的指尖刚碰到纸角,就有细碎的纸屑簌簌往下掉,落在深色的木纹上,像撒了把碎雪。
墨迹在“顾家有好人”那行还显平和,笔锋温润,带着沈清如惯有的娟秀。可往下写到“保护好知夏”时,笔尖像是突然被什么攥住,墨色陡然变深,最后那个“夏”字的竖钩劈下去,几乎要戳破纸背,凌厉的笔画在纸页上拖出长长的墨痕,像道尚未愈合的伤疤,翻卷着红肉。
“她写的时候,一定很害怕。”林知夏的指腹轻轻抚过那道竖钩,墨迹早已干透,却依旧能感觉到字里行间的颤抖。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撞在玻璃上,发出“啪嗒”的轻响,吓得她指尖猛地一缩。
顾沉舟从身后轻轻环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发顶,呼吸带着薄荷牙膏的清凉。他的指腹还在她腕间摩挲,那枚浅褐色的月牙胎记被他掌心的温度焐得发烫,像块贴肉的暖玉。“别多想。”他的唇蹭过她的耳廓,带来一阵细密的痒,“小姨只是……太担心你。”
林知夏转过身,指尖抵在他胸口,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平稳的心跳。顾沉舟的眼底盛着窗外的天光,温柔得像要把她溺进去。“你看,”他拉起她的手腕,将那枚胎记凑到她眼前,声线低柔得像浸了水的棉,“从你出生就带着的印记,和我书房那枚古玉上的纹,是不是分毫不差?”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腕间的月牙胎记边缘模糊,却真的和他书房那枚汉代古玉上的月牙纹重合。可不知为何,心头却莫名掠过一丝发紧的钝痛,像被细针轻轻扎了下,快得抓不住痕迹。
“可能只是巧合。”她抽回手,转身去收拾遗书,指尖却在颤抖,叠纸的动作都变得笨拙。
顾沉舟看着她慌乱的背影,眼底的温柔渐渐沉下去,像被投入石子的深潭。他没有追问,只是弯腰捡起地上的纸屑,指尖捏得死紧,骨节泛白。
后半夜林知夏渴醒时,床头的水杯是空的。走廊的月光透过百叶窗,在书房门下投出一道细长的银缝,像把锋利的刀。她放轻脚步想去厨房倒水,拖鞋踩在地毯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在寂静的别墅里格外清晰。
刚走到书房门口,里面突然传来顾沉舟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的钢,和他白天的温柔判若两人:“那批新货的包装处理干净,尤其是顾家的纹章——”
林知夏的脚步猛地顿住,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她屏住呼吸,指尖死死抠着冰冷的墙皮,指腹被粗糙的墙纸磨出红痕。
“——一点边角都别让她看见。”顾沉舟的语气更沉了,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下周之前必须运走,别留任何痕迹。”
“知夏?”他突然在里面喊了一声,声音又恢复了平日的温和,甚至带着点睡意朦胧的沙哑。
林知夏像被烫到似的往后退,后腰撞在走廊的花瓶架上,青瓷瓶发出“哐当”的轻响。她顾不上疼,转身就往卧室跑,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撞得肋骨生疼。后颈的汗毛全竖了起来,像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里盯着她。
书房的门“咔嗒”一声开了。
林知夏猛地钻进被子,用被角蒙住头,连呼吸都不敢太重。她听见顾沉舟的脚步声在卧室门口停了停,然后轻轻带上门,客厅的夜灯亮了又灭。
直到天快亮时,她才迷迷糊糊睡着。梦里全是顾沉舟冰冷的声音,还有那些被刻意抹去的顾家纹章,像无数只黑色的蝴蝶,在她眼前飞旋、俯冲,最后全钻进那枚月牙胎记里,疼得她喘不过气。
晨光爬上窗台时,林知夏捏着垃圾袋经过书房。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打印机工作的“滋滋”声。她本想快步走开,脚边的垃圾桶却突然晃了晃——一张被揉皱的单据从桶沿滑出,掉在锃亮的地板上。
是张海运单据,抬头印着外文,她认得那是家专做古董运输的公司。林知夏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鬼使神差地弯腰捡了起来。
单据被揉得厉害,边角都磨破了,油墨在褶皱处晕开。她小心翼翼地展开,目光落在“收货人”三个字下面——“顾沉舟”的签名力透纸背,笔锋凌厉,和他平日里签文件的温柔字体截然不同。
而日期栏的数字,像道惊雷在她脑海里炸开——赫然是三年前,他们在画展初遇的那天。
林知夏的手指突然失去力气,单据“啪”地掉在地上。她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天,他撑着黑伞站在莫奈的《睡莲》前,衬衫领口微敞,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流畅的肌肉线条。他回头对她笑,说“小姐也喜欢印象派?”,眼底的温柔像揉碎的星光。
原来不是偶遇。
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他精心布的局。
书房里的打印机声停了。林知夏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后背的冷汗浸透了睡衣。她听见顾沉舟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