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喷子枪……”
李信的手掌抚过一支冰冷沉重的喷子,手指粗暴地拉开转轮,露出黑洞洞的、散发着硝烟余味的枪膛。
“一喷惊雷,万夫莫开。”
他声音低沉,带着刻骨的恨意。
“装填……慢如老牛犁地!”
那漫长到足以让死神从容挥舞三次镰刀的装填间隙,就是疏勒河堤坝上最致命的蚁穴,一个蚁穴,葬送了整条防线,葬送了数百条性命!
“王希!擂鼓!点兵!”
李信的声音带着铁锈般的沙哑,如同两块铁片在摩擦,瞬间砸碎了军械库里压抑的沉寂。
校场之上,杀气与死气交织。
刚从疏勒河撤下的残兵与新补入的壮丁肃立如林,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周大勇臂缠麻布,脸色灰败得如同死人,他身后,那五十个在“死战卫民碑”前饮过血酒的汉子,眼神里除了未散的悲愤,更多了股被血与火淬炼过的狠戾。
李信没有一句废话,拎着一支喷子,径直走到阵前。
“疏勒河的弟兄,怎么死的?”
他声音不高,却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口上。
“不是咱们的枪不够狠!不是咱们的人不够勇!”
“是这破玩意儿——”
他猛地拉开空膛转轮,发出“咔”的一声脆响,刺耳至极。
“轰完一轮,你他娘的还在摸火药袋子!敌人马刀都砍到你脖子上了,你还在那儿捅捅捅!”
他“咔哒”一声,凶狠地合上转轮,枪口遥遥指向远处的草靶。
“今日起,练新阵!此阵,名‘三叠浪’!”
他手一挥,亲兵立刻抬上三块巨大的木牌,上面用血红的漆写着三个大字:“轰”、“填”、“递”。
“百人一哨,分三叠!”
李信以枪代笔,在泥地上划出三条并行的直线,如同三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甲叠持枪,列于最前!号令一下,只管给老子轰他娘的!轰完,枪立刻交给乙叠,人滚到最后面去!”
“乙叠空手,紧随甲叠!甲叠轰完,乙叠立刻接枪!就地寻找掩体!土坎、沟壕、大车,什么都行!给老子趴下装填!装填完毕,枪交给丙叠!”
“丙叠持满枪,列于最后!乙叠将装填好的枪递过来,丙叠立刻把手里的满枪递给甲叠!甲叠复接枪上前!如此轮转,循环不息!要让喷子的轰鸣,连绵不绝!如大江浪涌,一浪叠一浪,生生不息,不死不休!”
道理简单粗暴,一听就懂。
可实际操练起来,校场瞬间乱成了一锅滚沸的烂粥。
“甲叠——轰!退!”
周大勇的嗓子已经吼得劈了。
前排甲叠士兵下意识地扣动扳机,震耳欲聋的轰鸣伴随着浓烈的硝烟瞬间吞没了阵前!
轰完之后,士兵们被后坐力震得七荤八素,耳朵里嗡嗡作响,抱着沉重的喷子晕头转向地往后跑,却根本找不到自己的乙叠队友。
有人跑错了方向,一头撞进别的队伍。
有人在弥漫的硝烟里瞎摸,找不到接枪的人。
乙叠士兵在呛人的烟雾中摸索着接枪,滚烫的枪管烫得他们龇牙咧嘴,惨叫连连。
好不容易接到枪,又手忙脚乱地寻找所谓的掩体——临时堆起的草垛、土包被撞得乱七八糟。
一个士兵慌不择路,竟蹲在开阔地上装填,被李铁牛扮演的“敌军”骑兵(手持木刀)一个冲锋就“砍翻在地”。
丙叠的士兵抱着沉甸甸的满枪往前挤,又被退下来的甲叠和正在找掩体的乙叠撞得东倒西歪。
“哐当!”
一支喷子枪重重掉在地上。
更有甚者,一个士兵在慌乱的传递中,手指勾到了扳机!
“轰!”
刺目的火光在混乱的人群中炸开,子弹呼啸着擦过人群头顶,惊得远处的马匹疯狂嘶鸣,整个校场彻底失控。
“废物!一群没头的苍蝇!猪都比你们跑得齐整!”
李铁牛气得三尸神暴跳,一脚踹翻一个被自己绊倒的士兵,破口大骂。
周大勇死死盯着眼前这熟悉到令人绝望的混乱场面,疏勒河堤上,袍泽们就是这样在手忙脚乱中被屠杀殆尽!
他双拳捏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渗出殷红的血丝。
“拆!”
李信的声音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冻土,不带一丝温度。
“所有人,拆开练!”
“甲叠,只练轰完即退,找乙叠交枪!练到闭着眼睛也能把枪塞到你兄弟手里!”
“乙叠,只练接枪、找掩体、装填、交枪丙叠!练到枪管烫掉一层皮也不准撒手!”
“丙叠,只练持枪待命、递枪甲叠!练到耳边炸雷也不准回头看一眼!”
“练到——装填快如闪电!”
地狱般的拆解训练开始了。
甲叠士兵在周大勇嘶哑的号令下,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冲刺、轰击、后退、交枪。
汗水浸透了他们破旧的衣甲,手臂被巨大的后坐力震得失去知觉,耳朵里除了嗡嗡的轰鸣,再也听不见别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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