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帐会议的余温尚未散尽,黑水城内一处不起眼的民宅地窖里,烛火已经摇曳了整夜。
这里是青蛇卫的临时据点,空气中弥漫着桐油、尘土混合的独特气味。
燕九站在阴影里,整个人与黑暗融为一体,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中透着瘆人的光。
他的面前,站着两列人,总计八十名青蛇卫的精锐。
这些人穿着最普通的粗布短打,脸上带着风霜,手上布满老茧,扔进人堆里,绝不会有人多看一眼。
他们是青蛇卫中最擅长伪装与渗透的好手。
燕九的身体动了动,从阴影中走出半步,火光勾勒出他冷硬的侧脸轮廓。
他先看向左列为首的一名汉子。
那汉子身形中等,面相憨厚,一口地道的湖广腔调。
“沈万山。”
“属下在。”
沈万山躬身应答。
“湖广之地,大旱之后必有大疫,官府盘剥,民不聊生。”
燕九的声音很低,却字字清晰。
“我要你带五十个人,扮作逃荒的货郎,潜入黄州府。”
他顿了顿,旁边有人递上一个包裹。
“这里面,是你们的身份路引,还有这个。”
燕九从包裹里拿出几份叠好的报纸。
“《汉王新报》,上面印着我们汉中、川蜀之地,百姓如何分田,如何免税。”
“还有这些告示,告诉湖广的百姓,王上体恤他们,只要他们敢反抗,我们就是他们的后盾。”
沈万山接过东西,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
“找到当地的流民首领,一个叫赵老蔫的。把这些东西给他看,把我们的承诺告诉他。”
“王上不要他们攻城拔寨,只要他们闹起来,让清廷的湖广总督焦头烂额,抽不出一个兵去援川。”
“明白了吗?”
“属下明白。”
沈万山回答得斩钉截铁。
燕九又转向右列的领头人,那人皮肤黝黑,身形精悍,双臂尤其长。
“林锐。”
“属下在。”
“你的任务更凶险。”
燕九递过去另一个更沉的箱子。
“你带三十人,伪装成去云贵贩茶的马帮,找到乌撒的土司,木坤。”
林锐打开箱子的一角,里面是拆解开的五雷神机零件,闪着幽暗的金属光泽。
“告诉木坤,清廷的‘改土归流’之策,就是悬在他头顶的刀。康熙早晚要削了他的兵权,夺了他的土地,让他从一方之主,变成朝廷的阶下囚。”
“这些,是王上送给他的礼物。也是我们诚意的证明。”
“让他看清楚,谁是朋友,谁是敌人。”
“属下遵命。”
燕九最后扫视了所有人一眼。
“两路人马,即刻出发。”
“半月之内,我必须听到湖广和云贵同时传来响动。”
“若是办不到……”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地窖里的温度仿佛骤然降了几分。
“提头来见。”
“是!”
八十人齐声低喝,随后便如鬼魅般,分批次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地窖,融入了黑水城的夜色之中。
三天后,湖广,黄州府城外。
连片的窝棚如同大地上的脓疮,一直蔓延到官道旁边。
空气里全是绝望的味道,那是饥饿、疾病与粪便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的气息。
沈万山和他手下的人,早就换上了一身破烂的衣裳,脸上抹着锅底灰,混在流民之中,毫不起眼。
他们已经观察了两天。
那个叫赵老蔫的流民头领,并不好找。
他不像个首领,更像一头受伤后格外警惕的孤狼。
他总是待在人群最不起眼的位置,手里攥着一根磨尖的木棍,任何人靠近他三步之内,都会引来他警觉的打量。
沈万山决定不再等待。
他端着一个破碗,里面盛着小半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米汤,步履蹒跚地走向赵老蔫。
“老哥,行个方便,给孩子匀一口。”
沈万山指了指身后一个同样面黄肌瘦的青蛇卫弟兄。
赵老蔫抬起头,浑浊的眼珠在他脸上转了转。
“滚。”
他吐出一个字,声音沙哑。
“大家都是逃难的,何必这么绝情。”
沈万山继续靠近。
赵老蔫手里的木棍猛地抬起,尖端对准了沈万山的喉咙。
“再往前一步,我捅死你。”
周围的流民漠然地看着这一幕,没有人出声,也没有人意外。
就在这时,远处官道上传来一阵马蹄声与呵斥声。
一队清兵押送着几辆装满粮食的马车,正耀武扬威地过来。
一个饿得脱了形的孩童跑得慢了,挡了路,为首的清兵百总马鞭一挥,直接将孩子抽翻在地。
孩子的母亲尖叫着扑上去,也被一脚踹开。
“一群贱民,也敢挡大爷的路!”
百总吐了口唾沫,满脸的鄙夷。
赵老蔫的身体绷紧了,握着木棍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沈万山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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