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舰队如同三块风格迥异的巨大钢铁浮雕,凝固在汐斯塔地区广袤而平静的平原之上。空气仿佛都因这超越常理的聚集而变得稠密,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在打磨光亮的装甲和漆面上反射出刺目的白光,海风(或者说,平原上干燥的风)试图穿梭其间,却只带来不同国家舰队散发出的、混合着燃油、机油和淡淡锈蚀的复杂气息。
呜——!
一声悠长而沉重的汽笛,来自乌萨斯舰队的旗舰,那艘最为雄壮、如同钢铁山脉般的战列舰。这声笛鸣粗犷而充满力量,仿佛北地巨熊的咆哮,正式拉开了阅舰式的序幕。
紧接着,高卢舰队这边,以“查狄伦”号为首,所有战舰的信号桅杆上,帝国金鹰旗与专用的典礼旗帜同时升起,猎猎作响,动作整齐划一,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优雅与精准。
哥伦比亚方面稍显迟滞,但“安特普莱斯”号依旧顽强地、甚至带着几分笨拙的庄重,升起了她那面经历过战火洗礼、边缘略显卷曲的星条旗。
没有言语,没有无线电的通联。接下来的环节,是这场钢铁戏剧最核心、也最沉默的篇章——相互检阅。
首先动起来的是乌萨斯舰队。那艘庞大的旗舰,伴随着低沉如闷雷的引擎轰鸣,开始以极低的速度,沿着一条预设的、恰好能掠过三国舰队阵列前方的航线,缓缓驶过。它那厚重到令人窒息的装甲、如同攻城锤般的巨大炮塔、以及甲板上肃立如林、穿着厚重北地军服、身形高大健硕的水兵方阵,带来一种纯粹的、物理层面的压迫感。它驶过时,仿佛一片移动的悬崖,投下的阴影几乎要将在场所有舰船笼罩。
当它经过哥伦比亚阵列前方时,速度似乎有了一瞬间几乎无法察觉的凝滞。那艘孤零零的“安特普莱斯”号,在乌萨斯巨舰的映衬下,显得如此单薄而伤痕累累。但乌萨斯舰桥上,那些同样面色冷硬的军官们,目光扫过“安特普莱斯”号舰体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修补痕迹时,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别样的东西——那不是轻视,而更像是……一种跨越了阵营的、对“坚韧”本身的最低限度的认可。他们看到了这艘船所代表的挣扎与不屈。
紧接着,是高卢舰队。
“查狄伦”号的引擎发出一种截然不同的嗡鸣,更尖锐,更高效,带着一种内敛的、却毋庸置疑的力量感。她率先启动,引领着身后线条流畅、涂装整洁、如同仪仗队般精准的高卢战舰,开始航行。
我们的阵列移动时,带着一种近乎艺术的协调性。舰与舰之间的距离保持得毫厘不差,航向稳定得如同在铁轨上滑行。甲板上,高卢海军官兵身着笔挺的深蓝礼服,白色军帽的帽檐下,是一张张年轻却经历过战火洗礼、此刻写满骄傲与纪律的脸庞。他们挺立如松,动作整齐划一地行注目礼。我们展示的不是蛮力,而是秩序、技术、以及一种将暴力精密化、艺术化后所带来的、更为冷冽的威慑。
当“查狄伦”号航行至哥伦比亚舰队正前方时,我下达了命令。
“鸣哨笛,致敬。”
一声短促而嘹亮的哨音,从“查狄伦”号的最高点响起,划破长空。这并非帝国海军条例的规定动作,而是……一种心照不宣的致意。
几乎在同一时刻,我拿起望远镜,再次望向“安特普莱斯”号的舰桥。
贝斯特舰长显然听到了那声独特的哨音。他冰蓝色的眼眸猛地抬起,精准地捕捉到了“查狄伦”号舰桥上的我。他脸上的肌肉似乎微微抽动了一下,那是一种极力控制的情绪波动。随即,他猛地抬起手臂,动作略显僵硬,却异常坚定地,行了一个无比标准的军礼!
在他身后,那些同样经历了炼狱、伤痕累累的哥伦比亚水兵们,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致敬所触动,他们努力挺起胸膛,尽可能整齐地回礼。那一刻,“安特普莱斯”号虽然形单影只,却仿佛有了一种无形的气场的支撑。
我的目光与贝斯特的目光在空中交汇,隔着数百米的距离,以及更多无法逾越的鸿沟。没有笑容,没有寒暄。只有一个来自高卢元帅的、超规格的致敬,和一个来自哥伦比亚舰长的、饱含复杂情感的、无比郑重的回礼。
这短暂的交汇,没有逃过在场无数双敏锐的眼睛。尤其是那些观测船上的外交官和记者们,想必已经开始飞速记录和解读这一细微却极其重要的信号。
“查狄伦”号缓缓驶过,我放下了望远镜。
“ sentimental (意气用事),元帅。”查狄伦冰冷的声音在我脑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
“必要的投资,查狄伦。”我在心中回应,“一盘大棋里,一颗关键的棋子提前摆正位置,有益无害。”
她轻哼了一声,熔金色的右眼似乎瞥了一眼那艘缓缓远去的、伤痕累累的哥伦比亚战舰,不再言语。
最后的检阅者,是哥伦比亚。
“安特普莱斯”号孤零零地启动了。她的引擎声听起来远不如前两者那般雄浑或犀利,甚至带着一些战后修复难以完全消除的杂音,但却异常平稳、坚定。她无法组成阵列,只能以一舰之力,代表整个国家海军,完成这象征性的航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