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蕴含着金属轰鸣与纯粹悲痛的哭诉,伴随着滚烫的泪珠滴落在我胸前制服上的微响,如同烧红的铁钉,刺入了我混沌的意识深处。
查狄伦……
大脑如同被浸泡在冰水里,尖锐的痛楚和剧烈的眩晕交织。我认得这个名字,如同认得自己每一处骨骼的联结。这是我脚下的这艘钢铁利刃,是与我共享呼吸与死亡的战舰之名!是我无数次在指令中呼喊、在战术图纸上标注、在生死关头依凭的利矛坚盾!
但眼前这……是什么?
一个在哭的少女?穿着融合了舰装与海军制服的奇异军装?手臂深深“插”入甲板汲取着战舰的活力?那双非人的异色瞳——冰蓝与熔金——正毫不掩饰地、带着无法承受的巨痛注视着我?
巨大的、撕裂般的陌生感排山倒海般袭来。
我知道查狄伦。我知道她主炮齐射时那毁天灭地的咆哮,知道她高速转向时引擎过载带来的疯狂震动,知道她装甲板被撕裂时金属扭曲的呻吟,甚至知道某个锅炉舱管道在满功率运转时发出的特定频率嗡嗡声。我是她的舰长,我们共享着同一个行动。
但我不认识眼前这个存在。
这种认知的错位感如此强烈,仿佛两个维度在碰撞、撕扯。前一秒我还是在濒死战士身边竭力指挥的舰长,沉浸在钢铁、硝烟和鲜血的现实里;后一秒,我却看到了一个只应存在于炼金术传说或垂死幻觉中的身影——战舰的具象化灵魂?一个流淌着泪水、为我的倒下而心碎的……少女?
这份“陌生”,不是来自初次见面的不了解,而是源于对极端熟悉之物突然展现出的完全无法理解和认知的另一面所带来的彻底颠覆。我熟悉的是一艘战舰冰冷、高效、精密运行的物理法则,是每一块装甲的厚度,每一根炮管的角度,是反应堆咆哮的参数曲线。
而她……她是在颤抖,在哽咽,手臂上的装甲缝隙发出如同失控泄压阀般的细小嘶鸣!她那铂金色发梢跃动的、如警告灯般的赤红光泽,是我熟悉的能量过载视觉指标,却从未关联到一张会流泪的脸上!那只深嵌在甲板里的手臂,流淌出的能量光丝,像是舰体结构应力图的**呈现,却以如此拟人化的痛苦姿态表达出来!
我大脑里关于“查狄伦号”的一切冰冷数据和战斗记忆都在尖叫着拒绝眼前这幅景象——战舰不会哭!战舰不会因为舰长倒下而悲鸣!战舰的核心是轰鸣的锅炉和精确的弹道计算机,而非一颗正在破碎的心脏!这太荒谬了!这是脑震荡产生的幻觉!是头颅撞击后产生的神经性错乱!
但……她呜咽的声音,那金属摩擦基底上覆盖着的纯粹人声的悲恸,如此真实地在我的耳廓内、在我的颅骨里共鸣!她滚落的泪水,带着灼热的温度,穿透制服面料烙在我的皮肤上!
剧烈的矛盾几乎要将我的意识再次撕裂。我看着那张近在咫尺、混杂着机械特征与人性化极度痛苦的脸庞,看着那只因极度用力攥握而指节发白的装甲手套(我认得那熟悉的臂甲结构和散热纹路,可此刻它却像一个绝望人类紧握拳头的延伸),一个完全不合逻辑、疯狂却又是当下唯一可能的称呼,伴随着我试图喘息的抽气声,艰难无比地从我干涩肿胀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查……查狄伦……?”
声音嘶哑得可怕,夹杂着呛咳,却清晰地回荡在这片混乱的角落。
仿佛一道无形的电鞭抽过!
眼前少女形态的存在猛地僵住了!如同被最隐秘的咒语击中。
那只炽烈如熔炉之火的熔金右眼骤然收缩成一个细小的、燃烧的光点,里面翻腾的情绪瞬间由悲恸凝固为一种极致的、冻结般的难以置信和……惊恐?!冰蓝色眼瞳中的泪水也停止了流淌,水光悬在边缘,映照着她自己那张写满无措的脸庞。
她整个身体都绷紧了!嵌入甲板的左臂周围的能量光流出现了短暂而紊乱的爆发!发梢跳跃的红光如同警报般疯狂闪烁了几下!
她的嘴唇,沾染着油污和灰烬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刚才那份汹涌澎湃、几乎要撕裂她自身的悲恸,被一种更深邃、更纯粹的恐慌猛地压制下去。这份恐慌并非源于战场或伤势,而是来自某种根本性规则被打破后的巨大不安和……暴露感!
就像一个隐匿了无数个世纪、从不会被“看”见的幽灵,突然发现自己置身于最强烈的聚光灯下,无所遁形!
她用那双充满非人光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似乎想穿透我混乱的瞳孔,确认我是否真的“看见”了,还是只是无意识的呼唤。她那只悬停在我上方、想要触碰却又不敢的右臂猛地向后缩回,动作僵硬得像是一块生锈的金属挡板被强行拉动。装甲缝隙中泄出的嘶鸣声更响了。
时间仿佛凝固了。整个世界的背景噪音——警报的哀鸣、人员奔走的呼喊、扭曲钢铁的呻吟、引擎不稳定的喘息——在这一刹那,似乎都变成了遥远而模糊的背景。在我和她之间,只有死一般的寂静和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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