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沙的巨掌狠狠地拍在舰艏侧甲板上,沉闷的巨响透过层层钢铁装甲钻进我的骨头里,带来一阵阵酸涩的颤抖。“狮号”,帝国舰队的中坚旗舰,此刻在这片愤怒的大地上,脆弱得像一片被投入湍流的橡木叶。我死死抓住舰桥中央被汗水浸透的冰冷青铜地图桌边缘,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冰冷的咸涩海水混着浓重的机油味弥漫在空气里,每一次剧烈的摇晃都让我胃袋痉挛。
“修正航向!左舵十五!”我的吼声几乎被外面鬼哭神嚎般的风声撕碎。舰桥内光线狂乱闪烁,应急红光和黑暗交替笼罩着每一个军官紧绷的脸。外面是无尽翻滚的铅灰色云团,沉重的装甲舰船如同一只被风暴扼住喉咙的庞大巨兽,在颠簸中挣扎前行。
一个巨浪狠狠砸在主舷窗上,整块特制的加厚防爆玻璃瞬间被扬沙和泥土糊满,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呻吟。脚下倾斜得厉害,我的脚几乎要离开甲板。年轻的通讯官踉跄着扑倒在冰冷潮湿的甲板上,头盔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副官帕特里克·邓肯上校踉跄着扑过来,肩膀重重撞在桌角,“司令!左舷后方,‘无畏号’发来紧急信号!她…她的左主发动机过热接近熔毁!”
“让该死的发动机见鬼去!”我几乎是咆哮着,喉头被风和挫败的咸腥堵得发痛。几日前卡西米尔夜战战的惨败景象又在刺痛着我:高卢精锐舰船如闪电般致命的炮击,乌萨斯那排山倒海、不计代价的钢铁狂潮,还有最后关头不得不丢弃的后卫舰队……那些同袍绝望燃烧的舰影,成了刻在我眼里的毒刺。羞辱和暴怒在血管里奔涌,压过了此刻灌满口腔的海水咸味。“告诉他们!立刻弃置受损单元!保住舰体和动力!我!不!要!再!损!失!一!艘!船!在这个该诅咒的鬼地方!”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钉子,狠狠钉在舰桥潮湿的空气中。
风暴像个暴虐君王,终于耗尽了它短暂的狂暴力气。当第一缕浑浊苍白的阳光穿透低垂的、仿佛浸透了脏水的铅灰色云层,投射在狼藉的舰桥舷窗上时,那种来自地狱的颠簸和呼啸逐渐平息了。死里逃生后那种令人窒息的、带着浓浓金属腥气的寂静沉沉压下来,混杂着刺鼻的绝缘烧焦气味、一丝若有若无的血锈味。我推开帕特里克试图搀扶的手,指甲在地图桌边缘粗糙的边缘刮出刺耳的声响,支撑着酸痛的身体慢慢挺直。视野里一片朦胧残影,眼珠因长时间高度紧张和缺氧而胀痛。甲板微微起伏,不再是那能撕裂骨头的剧烈抖动了。
“……报告状况。”我的声音干涩嘶哑,连自己听着都觉得陌生。
帕特里克迅速转身,对着下方同样狼狈的操作台厉声催促,语调紧绷得像拉满即将断裂的弓弦。下方的回复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确认所有舰船位置!船体损伤初步统计!快!”
我踉跄着走到正前方的巨大观景舷窗前。昨夜风暴肆虐时,它被覆盖的钢制风暴护板严密封死。现在护板早已被巨浪扭曲变形,铰链处发出痛苦的呻吟。我用力推开其中一扇扭曲变形的金属挡板,它发出尖锐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随即卡死在半途。冰冷的、带着浓重腥味的湿气猛地冲了进来,拂在脸上,却没能驱散我胸腔里那团闷塞的浊物。
外面,世界如同遭受了一场末日浩劫。大地上漂浮着大量舰船碎裂装甲的残片、断裂的索具,甚至几具穿着维多利亚海军制服的尸体。远处,我们这支伤痕累累的舰队如同几条搁浅的濒死巨鲸,舰体倾斜,舰岛上密布扭曲炮塔和撕裂的甲板,惨状怵目惊心。浓重潮湿的雾还在远方徘徊,将更远处的陆地勾勒成一片混沌不清的灰色暗影。
昨夜那个清晰得如同地狱信标的“高卢伪装军事基地”呢?
我的视线掠过破败的舰队,本能地投向那片混沌的陆地轮廓。试图搜寻记忆中那片曾令我们不顾一切倾泻火力的目标——那片伪装得无比逼真的、致命的“高卢前沿军事堡垒”。昨夜隔着滔天巨浪和浓密雨幕,我曾如此清晰地看到:层叠交织的灯火穿透厚如棉絮的海雾,冷酷地切割着如墨的暗夜。它们勾勒出的棱线和分布结构,冷酷、精确,毫无生气,每一束光线的排布都像是在模仿军事港口严密的布局、冰冷的探照灯塔阵列,甚至勾勒出那些巨大船坞吊臂的几何轮廓——完美地复刻了我们情报档案里最新一份关于高卢西部沿海“铁砧”级秘密军港的标记图。
对,就是这样。在那一刻,所有地图的错误、恶劣到极致的导航数据、都在这片骤然撕裂黑暗的“人造光堡”面前被扭曲得合情合理!仿佛命运冷酷地铺下了一条绝路,只为了指引我们冲入这最后的屠场陷阱!
那就是它!那就是高卢为我们精心准备的葬身之所!是帝国炮火最好的宣泄目标!
我猛地扭头,喉咙深处迸出的命令因过度用力而撕裂般疼痛,混杂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和风暴灌入肺腔留下的咸涩:“敌!港!!敌港!!火力诸元确认了吗?!!”昨晚所有的挫败感瞬间被点爆。那是敌人,是在卡西米尔将我们撕碎的敌人之一!高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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