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白话版 晋纪三十七 （公元409年－410年）

义熙五年己酉年，也就是公元409年。

这年春天正月初一，南燕君主慕容超召集大臣们上朝，他感叹宫廷里的乐队不够完备，打算去掠夺晋朝的百姓来补充乐伎。领军将军韩讠卓劝他：“先帝当年因为旧都沦陷，才在三齐之地收敛锋芒。陛下现在不修养百姓、积蓄力量，等待机会讨伐北魏，恢复祖先的大业，反而去侵犯掠夺南边的邻居，增加仇敌，这怎么行啊！”慕容超却说：“我主意已定，不想跟你多说。”

正月初二，朝廷宣布大赦。

正月二十一，任命刘毅为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刘毅喜欢有才能的人，当时的名流都纷纷投奔他，只有扬州主簿、吴郡人张邵不去。有人问他为啥，张邵说：“主公（指刘裕）是当代的豪杰，这还用多问吗！”

后秦王姚兴派他的弟弟平北将军姚冲、征虏将军狄伯支等人率领四万骑兵攻打夏王赫连勃勃。姚冲到了岭北，谋划回头袭击长安，狄伯支不同意，这事才作罢；姚冲后来就用毒酒杀了狄伯支灭口。

后秦王姚兴还派使者册封谯纵为大都督、相国、蜀王，加授九锡，让他可以按照君王的礼仪自行任命官员。

二月，南燕将领慕容兴宗、斛谷提、公孙归等人率领骑兵侵犯宿豫，攻下了这座城，大肆掠夺后离开，挑选了两千五百名男女交给宫廷乐队去训练。公孙归是公孙五楼的哥哥。当时，公孙五楼担任侍中、尚书、领左卫将军，独揽朝政，他的宗族亲戚都身居要职，朝廷内外的王公大臣没有不怕他的。南燕君主慕容超论平定宿豫的功劳，把斛谷提等人都封为郡公、县公。桂林王慕容镇劝谏说：“这几个人，劳累百姓、动用军队，给国家招来怨恨，有啥功劳能受封啊？”慕容超很生气，不搭理他。尚书都令史王俨巴结公孙五楼，近几年多次升官，做到了左丞。国人为此编了句顺口溜：“想封侯，找五楼。”慕容超又派公孙归等人侵犯济南，俘虏了一千多男女后离开。从彭城往南，百姓都修筑堡垒聚集起来自卫。朝廷下诏让并州刺史刘道怜镇守淮阴来防备南燕。

乞伏炽磐到上邽去拜见后秦的太原公姚懿，彭奚念趁机带兵攻打他的地盘。乞伏炽磐听说后，很生气，没跟姚懿告辞就回去了，攻打彭奚念，把他打败了，还包围了枹罕。乞伏乾归当时跟随后秦王姚兴在平凉；乞伏炽磐攻克枹罕后，派人告诉了乞伏乾归，乞伏乾归就逃回了苑川。

冯翊人刘厥聚集了几千人，占据万年作乱，后秦太子姚泓派镇军将军彭白狼率领东宫的禁兵去讨伐，杀了刘厥，赦免了他的残余党羽。将领们请求发捷报，表功说斩杀了很多敌人。姚泓不同意，说：“主上把后方的事托付给我，我却没能阻止叛乱，本该自责请罪，还敢自夸功劳吗！”

后秦王姚兴从平凉到朝那，听说了姚冲的阴谋，就赐死了姚冲。

三月，刘裕上奏章请求讨伐南燕，朝廷大臣们都觉得不行，只有左仆射孟昶、车骑司马谢裕、参军臧熹认为一定能取胜，劝刘裕出兵。刘裕让孟昶监管中军留府的事务。谢裕是谢安哥哥的孙子。

当初，苻氏败亡的时候，王猛的孙子王镇恶前来投奔，被任命为临澧令。王镇恶不擅长骑马，射箭也没力气，但有谋略，善于果断行事，喜欢谈论军国大事。有人把王镇恶推荐给刘裕，刘裕和他交谈后，很喜欢他，就留他住下。第二天早上，刘裕对部下说：“我听说将门出将才，王镇恶确实是这样。”随即任命他为中军参军。

恒山发生了崩塌。

夏天四月，乞伏乾归到了枹罕，留下世子乞伏炽磐镇守那里，收集部众得到两万人，把都城迁到了度坚山。

雷电击中了北魏天安殿的东厢房。北魏君主拓跋珪很厌恶这事，命令左校用冲车攻打东、西厢房，把它们都毁坏了。当初，拓跋珪服用寒食散，时间长了，药性发作，性格变得暴躁不安，喜怒无常，到这时更加严重。又有多次灾异出现，占卜的人大多说会有急变发生在身边。拓跋珪忧愁烦闷，有时几天不吃饭，有时整夜不睡觉，反复回想一生的成败得失，不停地自言自语。他怀疑大臣和身边的人都不可信，每当百官上前奏事，他想起他们过去的过错，就把他们杀了；其他的人，有的脸色变了，有的呼吸不匀，有的走路姿势不对，有的说话有差错，他都认为是心里藏着恶意，从外表表现了出来，常常亲手把他们杀死，死者的尸体都陈列在天安殿前。朝廷里的人都不能自保，百官只求能免于灾祸，没人去相互监督管理；盗贼公然作案，街巷里的人都很稀少。拓跋珪也知道这种情况，说：“我故意放纵这种情况，等过了这个灾年，再重新清理整治。”当时，大臣们都怕获罪，大多不敢去亲近拓跋珪，只有着作郎崔浩恭敬勤勉，从不松懈，有时整天不回家。崔浩是吏部尚书崔宏的儿子。崔宏从来没有违背过拓跋珪的旨意，也不谄媚阿谀，所以崔宏父子唯独没被责怪。

夏王赫连勃勃率领两万骑兵攻打后秦，掠夺了平凉的七千多户杂胡，进军驻扎在依力川。

四月十一，刘裕从建康出发，率领水军从淮河进入泗水。五月，到了下邳，留下船只、粮草等物资，步行进军到琅邪。所经过的地方都修筑城池，留下士兵防守。有人对刘裕说：“燕人如果堵塞大岘的险要之处，或者加固壁垒、清除郊野的物资，我们大军深入，不仅没功劳，还可能回不来，怎么办？”刘裕说：“我早就考虑好了。鲜卑人贪婪，没有长远打算，前进就想掠夺财物，后退又舍不得庄稼，他们认为我们孤军深入，不能持久，不过是前进占据临朐，后退守住广固，一定不会守住险要、清除郊野物资，我敢向各位保证。”

南燕君主慕容超听说晋军来了，召集大臣们商议。征虏将军公孙五楼说：“吴地的军队轻率果断，速战对他们有利，我们不能和他们正面交锋。应该占据大岘，让他们进不来，拖延时间，挫败他们的锐气，然后慢慢挑选两千精锐骑兵，沿着海边往南，切断他们的粮道，再命令段晖率领兖州的军队，沿着山往东下来，前后夹击他们，这是上策。各自命令地方官凭借险要地形自保，核算好物资储备后，剩下的全部烧掉，铲除庄稼，让敌人没有物资可以依靠，他们这支外来的军队没有粮食，想作战又打不成，一个月之内，就能坐等胜利，这是中策。放纵敌人进入大岘，出城迎战，这是下策。”慕容超说：“今年岁星在齐地，按天道推算，我们不用作战就能取胜。从双方形势来说，他们远道而来很疲惫，肯定不能持久。我们占据五州的地盘，拥有富庶的百姓，有上万的精锐骑兵，田野里到处都是麦子稻谷，为什么要铲除庄稼、迁徙百姓，削弱自己呢！不如放他们进入大岘，用精锐骑兵去冲击他们，还怕不能取胜吗！”辅国将军广宁王贺赖卢苦苦劝谏，慕容超不听，贺赖卢退下后对公孙五楼说：“要是这样，亡国就没几天了！”太尉桂林王慕容镇说：“陛下如果认为骑兵在平地上有利，应该出兵到大岘迎战，就算打不胜，还能退守，不该放纵敌人进入大岘，自己放弃险要的地形。”慕容超还是不听。慕容镇出来后，对韩讠卓说：“主上既不能迎战击退敌人，又不肯迁徙百姓、清除物资，让敌人进入腹地，坐等被包围攻打，太像刘璋了。今年国家要灭亡了，我肯定会死。你是中原人，又要沦为异族了。”慕容超听说后，大怒，把慕容镇关进了监狱。然后整顿莒、梁父的防守，修筑城墙壕沟，挑选士兵战马，等待晋军。

刘裕率军通过大岘，没遇到燕兵。刘裕指着天空，脸上露出喜悦的神情。身边的人问：“您还没见到敌人就先高兴，为啥呀？”刘裕说：“军队已经过了险要之地，士兵就有了必死的决心；剩下的粮食都在田野里，人们没有缺粮的担忧。敌人已经在我手掌心里了。”六月十二，刘裕到了东莞。慕容超先派公孙五楼、贺赖卢和左将军段晖等人，率领五万步兵骑兵驻扎在临朐，听说晋军进入大岘，亲自率领四万步兵骑兵前去会合，让公孙五楼率领骑兵去占据巨蔑水。晋军前锋孟龙符和他们交战，打败了他们，公孙五楼后退逃走。刘裕用四千辆战车作为左右翼，并排缓慢前进，和燕兵在临朐南边交战，太阳快落山时，还没分出胜负。参军胡藩对刘裕说：“燕军把所有兵力都派出来作战，临朐城里的守军一定很少，我请求带一支奇兵从小路去夺取城池，这就像韩信打败赵国那样。”刘裕派胡藩和谘议参军檀韶、建威将军河内人向弥偷偷出兵到燕兵后面，攻打临朐，还声称是轻装部队从海路到了，向弥穿着铠甲率先登上城墙，于是攻克了临朐。慕容超大吃一惊，独自骑马到城南去投奔段晖。刘裕趁机指挥士兵奋力攻击，燕兵大败，斩杀了段晖等十多个大将，慕容超逃回广固，晋军缴获了他的玉玺、车辇和豹尾。刘裕乘胜追击到广固，六月十九，攻克了广固的外城，慕容超收集部众进入内城防守。刘裕修筑长长的围墙包围他们，围墙高三丈，挖了三道壕沟；安抚接纳投降归附的人，选拔有才能的人，汉族人和少数民族人都很高兴。于是就利用齐地的粮食储备，停止了从江、淮地区的漕运。

慕容超派尚书郎张纲去后秦请求救兵，同时赦免了桂林王慕容镇，任命他为录尚书、都督中外诸军事，召见他时，还向他道歉并询问计策。慕容镇说：“百姓的心意，都系在陛下一人身上。如今陛下亲自率领大军，却战败逃回。大臣们人心离散，军民也没了斗志。听说后秦自身有内患，恐怕没空分兵来救我们。现在逃回来的散兵还有几万，应该拿出所有金银绸缎来犒赏他们，再决一死战。要是天命帮我们，肯定能打败敌人；如果不行，战死也是美事，比起关起门等死，不还强点吗！”司徒乐浪王慕容惠说：“不对。晋军乘胜而来，气势正盛，我们用战败的士兵去对抗，太难了！后秦虽然和赫连勃勃对峙，但还不足为患；而且他们和我们分别占据中原，形势就像唇齿相依，怎么会不来救我们呢！只是不派大臣去，就得不到重兵支援，尚书令韩范被燕、秦两国看重，应该派他去请救兵。”慕容超听从了这个建议。

秋七月，朝廷加授刘裕为北青、冀二州刺史。

南燕尚书略阳人垣尊和他弟弟京兆太守垣苗，翻过城墙来投降刘裕，刘裕任命他们为行参军。垣尊、垣苗都是慕容超信任的核心大臣。

有人对刘裕说：“张纲有精巧的心思，要是能让他来做攻城器具，广固一定能攻下来。”正好张纲从长安回来，太山太守申宣抓住了他，送给刘裕。刘裕把张纲放到楼车上，让他围着城喊：“刘勃勃把秦军打得大败，后秦没兵来救你们了。”城里的人听了，没有不变脸色的。江南每次派军队和使者到广固，刘裕总会悄悄派兵连夜迎接，第二天，让他们打着旗子、敲着鼓过来，北方的百姓拿着兵器、背着粮食归附刘裕的，每天有上千人。包围越来越紧，张华、封恺都被刘裕俘获，慕容超请求割让大岘以南的土地，做东晋的藩臣，刘裕不答应。

后秦王姚兴派使者对刘裕说：“慕容氏和我们是邻国，关系友好，现在晋军攻打他们这么急，秦国已经派十万精锐骑兵驻扎在洛阳；晋军要是不撤兵，我们就长驱直入了。”刘裕叫来后秦使者说：“告诉你家姚兴：我攻下燕国后，休整三年，就会夺取关中、洛阳。现在他要是敢自己送上门来，就赶紧来！”刘穆之听说后秦有使者来，骑马赶来见刘裕，可使者已经走了。刘裕把自己说的话告诉了刘穆之，刘穆之责怪他说：“平时事情无论大小，你都会让我参与谋划，这事本该好好考虑，怎么就仓促答复了呢！这话不能威慑敌人，反而会激怒他们。要是广固还没攻下，羌人（指后秦）突然打来，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啊？”刘裕笑着说：“这是军事机密，不是你能明白的，所以没跟你说。用兵贵在神速，他们要是真能来救，肯定怕我们知道，哪会先派使者来，说这种话！这是自我吹嘘罢了。晋军很久没出兵打仗了。羌人看到我们讨伐齐国（指南燕），心里才开始害怕。他们自保都来不及，哪能救别人呢！”

乞伏乾归重新登上秦王之位，宣布大赦，改年号为更始，公卿以下的官员都恢复原来的职位。

慕容氏在北魏的有一百多家，谋划逃跑，北魏君主拓跋珪把他们全杀了。

当初，北魏太尉穆崇和卫王拓跋仪埋伏士兵，谋划刺杀拓跋珪，没成功；拓跋珪爱惜他们的功劳，把这事压了下来没追究。后来拓跋珪生病，杀了很多大臣，拓跋仪怀疑自己会被治罪，就逃跑了，被追了回来。八月，拓跋珪赐死拓跋仪。

封融到刘裕那里投降。

九月，朝廷加授刘裕为太尉，刘裕坚决推辞。

后秦王姚兴亲自率军攻打夏王赫连勃勃，到了贰城，派安远将军姚详等人分别监督粮草运输。赫连勃勃趁机突然赶来，姚兴害怕了，想轻装骑马去投奔姚详等人。右仆射韦华说：“要是陛下一动身，大家心里就会恐慌，肯定不战自溃，未必能到姚详的军营去。”姚兴和赫连勃勃交战，秦军大败，将军姚榆生被赫连勃勃活捉，左将军姚文宗等人奋力作战，赫连勃勃才撤退，姚兴回到长安。赫连勃勃又攻打后秦的敕奇堡、黄石固、我罗城，都攻了下来，把七千多户迁到大城，任命他的丞相右地代兼任幽州牧，镇守那里。

当初，姚兴派卫将军姚强率领一万步兵骑兵，跟着韩范到洛阳去投奔姚绍，合兵救援南燕，等姚兴被赫连勃勃打败后，就追回姚强的军队，让他们回长安。韩范感叹说：“上天要灭亡燕国啊！”南燕尚书张俊从长安回来，投降了刘裕，趁机劝刘裕说：“燕人所依靠的，是认为韩范一定能请来秦兵，现在要是能把韩范抓来给他们看，燕国肯定会投降。”刘裕就上奏表推荐韩范为散骑常侍，还写信招降他，长水校尉王蒲劝韩范投奔后秦，韩范说：“刘裕从平民起家，消灭桓玄，恢复晋室；现在出兵讨伐燕国，所到之处敌军崩溃，这大概是上天授予他的权力，不是人力能做到的。燕国灭亡后，接下来就该是秦国了，我不能再受辱。”于是向刘裕投降。刘裕带着韩范绕着城墙走，城里的人心里更加动摇沮丧。有人劝慕容超杀了韩范的家人，慕容超因为韩范的弟弟韩讠卓忠心耿耿，就把韩范的家人也一起赦免了。

冬十月，段宏从北魏投奔刘裕。

张纲为刘裕制造攻城器具，用尽了各种巧妙的方法。慕容超大怒，把张纲的母亲吊在城墙上，肢解了她。

西秦王乞伏乾归立夫人边氏为王后，立世子乞伏炽磐为太子，还命令乞伏炽磐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任命屋引破光为河州刺史，镇守枹罕；任命南安人焦遗为太子太师，参与军政大事的谋划。乞伏乾归说：“焦先生不只是有名的儒生，更是能辅佐君王的人才。”他对乞伏炽磐说：“你对待他应该像对待我一样。”乞伏炽磐在床前拜见焦遗。焦遗的儿子焦华极其孝顺，乞伏乾归想把女儿嫁给她，焦华推辞说：“凡是娶妻，都是想和她一起侍奉父母。现在把王女的尊贵身份，下嫁给我这样的平民，实在不匹配，我怕她不擅长家务，这不是我希望的。”乞伏乾归说：“你的行为，是古人的做法，我的女儿配不上你。”于是任命他为尚书民部郎。

北燕王高云因为自己没什么功劳德行却身居高位，心里很不安，经常收养壮士作为心腹亲信。宠臣离班、桃仁专门掌管禁军，得到的赏赐数以万计，衣食起居都和高云一样，但离班、桃仁贪得无厌，还是有怨言。十月十三日，高云到东堂，离班、桃仁怀里藏着剑，手里拿着纸进来，说有事情要禀报。离班抽出剑刺向高云，高云用小桌子抵挡，桃仁从旁边袭击高云，把他杀了。

冯跋登上洪光门观察局势变化，帐下督张泰、李桑对冯跋说：“这两个小子能有什么作为，请让我们为您杀了他们！”于是挥剑冲下去，李桑在西门杀了离班，张泰在庭院里杀了桃仁。大家推举冯跋为主，冯跋让给弟弟范阳公冯素弗，冯素弗不同意。冯跋就在昌黎登上天王之位，宣布大赦，下诏书说：“陈氏取代姜氏，没改齐国的国号。我们也应该定国号为燕。”改年号为太平，给高云加谥号为惠懿皇帝。冯跋尊母亲张氏为太后，立妻子孙氏为王后，儿子冯永为太子，任命范阳公冯素弗为车骑大将军、录尚书事，孙护为尚书令，张兴为左仆射，汲郡公冯弘为右仆射，广川公冯万泥为幽、平二州牧，上谷公冯乳陈为并、青二州牧。冯素弗年轻时豪爽侠义，行为放纵，曾经向尚书左丞韩业求婚，韩业拒绝了他。等冯素弗成了宰相，对待韩业更加优厚。他喜欢提拔旧贵族，谦恭节俭，以身作则，百官都怕他，议论的人都称赞他有宰相的气度。北魏君主拓跋珪准备立齐王拓跋嗣为太子。北魏旧例，凡是立太子，总要先杀太子的母亲，于是赐拓跋嗣的母亲刘贵人死。拓跋珪召来拓跋嗣告诉他说：“汉武帝杀钩弋夫人，是为了防止母后干预朝政、外戚作乱。你要继承皇位，我特意效仿古人，这是为国家长远考虑啊。”拓跋嗣生性孝顺，悲痛得忍不住哭起来。拓跋珪对他很生气。拓跋嗣回到住处，日夜哭泣，拓跋珪知道后又召见他。身边的人说：“皇上非常生气，进去说不定会有危险，不如先躲一躲，等皇上气消了再进去。”拓跋嗣就逃到外面藏起来，只有帐下代人车路头、京兆人王洛儿两人跟着他。

当初，拓跋珪到贺兰部时，看到献明贺太后的妹妹长得很美，就跟贺太后说，想娶她。贺太后说：“不行。她太漂亮了，肯定会有不好的事。而且她已经有丈夫了，不能强夺。”拓跋珪偷偷让人杀了她的丈夫，然后娶了她，生下了清河王拓跋绍。拓跋绍凶狠无赖，喜欢在街巷里闲逛，抢劫行人取乐。拓跋珪很生气，曾经把他倒吊在井里，快淹死了才拉上来。齐王拓跋嗣多次教导责备他，拓跋绍因此和拓跋嗣关系不好。

十月十三日，拓跋珪斥责贺夫人，把她关起来，准备杀了她。正好天黑了，没决定下来。贺夫人秘密派人告诉拓跋绍说：“你怎么救我？”身边的人因为拓跋珪残忍，个个都很害怕。拓跋绍当时十六岁，夜里，和帐下侍从以及宦官宫女几人合谋，翻墙进入宫中，到了天安殿。身边的人呼喊：“有贼！”拓跋珪惊醒起来，找弓箭和刀却没找到，于是被拓跋绍杀了。

十月十四日，宫门到中午还没开。拓跋绍假传诏书，召集百官到端门前，朝北站立。拓跋绍从门缝里对百官说：“我有叔父，也有哥哥，公卿们想跟从谁？”众人惊讶得变了脸色，没人回答。过了很久，南平公长孙嵩说：“跟从大王。”大家这才知道皇帝死了，却不知道原因，没人敢出声，只有阴平公拓跋烈大哭着离开。拓跋烈是拓跋仪的弟弟。于是朝野上下动荡不安，人人都有不同的心思。肥如侯贺护在安阳城北燃起烽火，贺兰部的人都赶去那里，其他各部也各自聚集起来。拓跋绍听说人心不安，拿出大量布帛赏赐给王以下的官员，只有崔宏不接受。

齐王拓跋嗣听说变故，就从外面回来，白天藏在山里，晚上住在王洛儿家。王洛儿的邻居李道偷偷供给拓跋嗣物资，民间渐渐有人知道了，都高兴地相互转告；拓跋绍听说后，抓住李道，把他杀了。拓跋绍招募人寻找拓跋嗣，想杀了他。猎郎叔孙俊和宗室旁支拓跋磨浑自称知道拓跋嗣在哪里，拓跋绍派帐下两人跟他们一起去；叔孙俊、拓跋磨浑出去后，就抓住那两个帐下侍从去见拓跋嗣，把他们杀了。叔孙俊是叔孙建的儿子。王洛儿为拓跋嗣往来平城，和大臣们联系，夜里，把情况告诉了安远将军安同等人。大家听说后，纷纷响应，争着出来迎接拓跋嗣。拓跋嗣到了城西，卫士抓住拓跋绍献给了他。拓跋嗣杀了拓跋绍和他的母亲贺氏，还诛杀了拓跋绍的帐下侍从以及作为内应的宦官宫女十多人。那些最先冒犯皇帝的人，大臣们把他们切成肉块吃了。

十月十七日，拓跋嗣登上皇帝位，宣布大赦，改年号为永兴。追尊刘贵人为宣穆皇后，之前被罢免回家、不参与朝政的公卿，都召回来任用。诏令长孙嵩和北新侯安同、山阳侯奚斤、白马侯崔宏、元城侯拓跋屈等八人坐在止车门右边，共同处理朝政，当时的人称为“八公”。拓跋屈是拓跋磨浑的父亲。拓跋嗣因为尚书燕凤曾侍奉过什翼犍，让他和都坐大官封懿等人入宫侍奉讲论，出宫参与商议政事。任命王洛儿、车路头为散骑常侍，叔孙俊为卫将军，拓跋磨浑为尚书，都赐给郡公、县公的爵位。拓跋嗣问旧臣中被先帝亲信的是谁，王洛儿说是李先。拓跋嗣召见李先问：“你凭什么才能和功劳被先帝了解？”李先回答：“我没什么才能和功劳，只是因为忠诚正直被先帝了解罢了。”诏令任命李先为安东将军，经常住在宫内，以备咨询。朱提王拓跋悦是拓跋虔的儿子，有罪，自己心里疑惧不安。闰十一月初三，拓跋悦怀揣匕首入宫侍奉，准备作乱。叔孙俊觉得他举止异常，伸手拉住他，搜查他怀里，找到匕首，于是杀了他。

十二月二十二日，太白星侵犯虚宿、危宿。南燕灵台令张光劝南燕君主慕容超出降，慕容超亲手杀了他。

柔然侵犯北魏。

义熙六年庚戌年，也就是公元410年。

春天正月初一，南燕君主慕容超登上天门，在城上召见群臣。正月初二，慕容超和宠姬魏夫人登上城墙，看到晋军声势浩大，握着手相对哭泣。韩讠卓劝谏说：“陛下遭遇危难，正应该努力自强来鼓舞军民的斗志，却像小孩子一样哭泣吗！”慕容超擦了擦眼泪向他道歉。尚书令董铣劝慕容超出降，慕容超发怒，把他关了起来。

北魏长孙嵩率军讨伐柔然。

北魏君主拓跋嗣因为郡县里的豪门大族大多成为百姓的祸患，都用优厚的诏书征召他们。百姓留恋故土，不愿意迁到内地，官吏强迫他们迁移，于是无赖少年逃跑聚集起来，各地盗贼纷纷兴起。拓跋嗣召来八公商议说：“我想为百姓除去祸害，可地方官不能安抚，导致局势混乱。现在犯法的人已经很多，不能都杀了，我想大赦来安定他们，怎么样？”元城侯拓跋屈说：“百姓逃跑做强盗，不惩罚却赦免他们，这是在上位的人反过来求在下位的人，不如杀了首恶，赦免其余党羽。”崔宏说：“圣明的君王治理百姓，只求安定他们罢了，不和他们争胜负。大赦虽然不是正道，但可以变通施行。拓跋屈想先杀后赦，关键是两者都不能去掉，不如一次大赦来安定局势！如果赦免后还有人不服从，再杀也不晚。”拓跋嗣听从了他的建议。二月初一，派将军于栗磾率领一万骑兵讨伐不服从命令的人，所到之处都平定了。

南燕贺赖卢、公孙五楼挖地道出击晋军，没能打退他们。城关闭了很久，城里的男女有一大半手脚生病软弱，出城投降的人接连不断。慕容超乘车登上城墙，尚书悦寿劝慕容超说：“现在上天帮助寇贼作恶，战士疲惫不堪，独自坚守这座孤城，外援断绝，天时人事也可想而知了。如果天命已尽，尧、舜都会让位，陛下难道不能考虑变通的办法吗！”慕容超叹息说：“国家兴亡，是天命。我宁愿持剑战死，也不能投降求生！”

二月初五，刘裕出动全部兵力攻城。有人说：“今天是往亡日，不利于出兵。”刘裕说：“我们前往，他们灭亡，有什么不利的！”四面猛攻。悦寿打开城门放晋军进城，慕容超和身边数十名骑兵翻墙突围逃跑，被追上抓住。刘裕列举他不投降的罪状，慕容超神色自若，一言不发，只是把母亲托付给刘敬宣而已。刘裕气广固久攻不下，想把城里的人全部活埋，把他们的妻子女儿赏赐给将士。韩范劝谏说：“晋室南迁后，中原混乱，士民没有依靠，谁强就归附谁，既然成了君臣，就必须为对方尽力。他们都是世家大族，是先帝的遗民；现在王师讨伐有罪之人却把他们全部活埋，让他们归向哪里呢！我担心西北的人再也没有盼头了。”刘裕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向他道歉，但还是杀了王公以下三千人，没收一万多家人入官为奴，铲平了广固的城墙，把慕容超押送到建康，杀了他。

臣司马光说：晋朝自从渡江以来，国威不振，戎狄横行，像老虎一样吞噬中原。刘裕开始率领王师平定东方，却不在这个时候表彰贤才、礼遇俊杰，安抚疲惫的百姓，宣扬和乐平易的风气，清除残暴污秽的政令，让士人们向往归附，让遗民们翘首期盼，反而肆意屠杀来发泄愤怒。看他的所作所为，连苻氏、姚氏都比不上，难怪他不能统一四海，成就伟大的功业，这难道不是因为虽有智勇却没有仁义才导致的吗！

当初，徐道覆听说刘裕北伐，劝卢循乘虚袭击建康，卢循不听。徐道覆亲自到番禺劝卢循说：“我们本来住在岭南，难道就能满足于此，把这里传给子孙吗？正是因为刘裕难以对付的缘故。现在刘裕把军队停在坚固的城池下，没有返回的日期，我们用这些渴望回归的敢死之士袭击何无忌、刘毅等人，易如反掌。不趁这个机会行动，却苟且追求一时的安稳，朝廷一直把您当作心腹大患；如果刘裕平定齐国后，休整军队一年多，用诏书征召您，他自己率军驻守豫章，派各将领率领精锐部队越过南岭，就算您有神武之才，恐怕也抵挡不住。现在的机会，千万不能错过。如果先攻下建康，摧毁他们的根基，刘裕即使南返，也无能为力了。您如果不同意，我就率领始兴的军队直接进攻寻阳。”卢循很不乐意这样做，却无法反驳他的计策，于是听从了。

起初，徐道覆派人在南康山砍伐造船的木材，运到始兴，低价出售，当地人争相购买，木材大量堆积起来，人们却没有怀疑。到这时，把木材全部取出用来装备船舰，十天就办好了。卢循从始兴侵犯长沙，徐道覆侵犯南康、庐陵、豫章，各地的守相都弃职逃跑。徐道覆顺流而下，船只兵器都很精良。

当时攻克南燕的消息还没传到朝廷，朝廷紧急征召刘裕。刘裕正商议留在下邳镇守，治理司州、雍州，恰逢收到诏书，就任命韩范为都督八郡军事、燕郡太守，封融为勃海太守，檀韶为琅邪太守。四月十三日，率军返回。檀韶是檀祗的哥哥。过了很久，刘穆之声称韩范、封融谋反，把他们都杀了。

安成忠肃公何无忌从寻阳率军抵抗卢循。长史邓潜之劝谏说：“国家的安危，就在这一战。听说卢循的兵舰声势浩大，又处于上游，应该决开南塘，坚守两座城池等待他们，他们一定不敢丢下我们远攻下游。我们积蓄力量，养精蓄锐，等他们疲惫衰老，然后再进攻，这是万全之策。现在要在一战中决定成败，万一失利，后悔就来不及了！”参军殷阐说：“卢循率领的都是三吴的旧贼，身经百战还有勇力，始兴的溪子，矫健善斗，不能轻视。将军应该留驻豫章，向所属城池征兵，等兵力到齐了再交战，还不晚。如果用这些兵力轻率进军，恐怕一定会后悔。”何无忌不听。三月二十日，与徐道覆在豫章相遇，贼兵命令数百名强弩手登上西岸的小山拦击他们。恰逢西风猛烈，把何无忌乘坐的小舰吹向东岸，贼兵乘风向用大舰逼近，士兵于是溃散。何无忌厉声说：“拿我的苏武节来！”节送到后，他手持节督战。贼兵云集，何无忌言辞神色毫无屈服，握着节死去。于是朝廷内外震惊恐惧，大臣们商议想侍奉皇帝向北逃跑去投靠刘裕；不久知道贼兵还没到，才作罢。

西秦王乞伏乾归攻打后秦的金城郡，攻了下来。

夏王赫连勃勃派尚书金纂攻打平凉。后秦王姚兴救援平凉，进攻金纂，杀了他。赫连勃勃又派侄子左将军罗提攻下定阳，活埋了四千多名将士。后秦将领曹炽、曹云、王肆佛等人各自率领数千人逃到内地，姚兴把他们安置在湟山和陈仓。赫连勃勃侵犯陇右，攻破白崖堡，于是直奔清水，略阳太守姚寿都弃城逃跑，赫连勃勃把那里的一万六千户百姓迁到大城。姚兴从安定追击，到了寿渠川，没追上就返回了。

当初，南凉王秃发傉檀派左将军枯木等人讨伐沮渠蒙逊，掠夺了临松一千多户后返回。沮渠蒙逊讨伐南凉，到了显美，迁走数千户后离去。南凉太尉俱延又讨伐沮渠蒙逊，大败而回。这个月，秃发傉檀亲自率领五万骑兵讨伐沮渠蒙逊，在穷泉交战，秃发傉檀大败，单人匹马逃回。沮渠蒙逊乘胜进军包围姑臧，姑臧人鉴于王钟被杀的教训，都惊慌溃散，一万多户夷人、汉人投降了沮渠蒙逊。秃发傉檀害怕，派司隶校尉敬归和儿子秃发佗作为人质到沮渠蒙逊那里请求讲和，沮渠蒙逊答应了。敬归到了胡坑，逃了回来，秃发佗被追兵抓住，沮渠蒙逊迁走他的部众八千多户后离去。右卫将军折掘奇镇占据石驴山叛乱。秃发傉檀害怕沮渠蒙逊的逼迫，又担心岭南被折掘奇镇占据，于是迁都到乐都，留下大司农成公绪镇守姑臧。秃发傉檀刚出城，魏安人侯谌等人就关闭城门作乱，聚集三千多家，占据南城，推举焦朗为大都督、龙骧大将军，侯谌自称凉州刺史，向沮渠蒙逊投降。

刘裕到了下邳，用船运载物资，亲自率领精锐部队步行返回。到了山阳，听说何无忌战败而死，担心京城失守，收起铠甲日夜兼程，和数十人到了淮河岸边，向行人询问朝廷的消息，行人说：“贼兵还没到，刘公如果回来，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刘裕非常高兴。将要渡江时，风很大，大家都觉得难行。刘裕说：“如果天命帮助国家，风自然会停；如果不是这样，淹死了又有什么害处！”立即命令登船，船刚移动风就停了。过江后，到了京口，大家才安定下来。夏四月初二，刘裕到达建康。因为江州失陷，上奏表请求交回印绶，诏书不允许。

青州刺史诸葛长民、兖州刺史刘藩、并州刺史刘道怜各自率军进入建康保卫。刘藩是兖州刺史刘毅的堂弟。刘毅听说卢循侵犯，将要抵抗，却生病了；病好后，准备出发。刘裕写信给刘毅说：“我过去熟悉攻打妖贼，了解他们的变化。贼兵刚获得胜利，锋芒不可轻视。现在修船即将完毕，我会和弟弟一起出兵。平定贼兵后，上游的重任，都交给你。”又派刘藩前去劝止他。刘毅发怒，对刘藩说：“以前不过是因为一时的功劳推让罢了，你就以为我真的比不上刘裕吗！”把信扔在地上，率领二万水军从姑孰出发。

卢循刚开始入侵时，派徐道覆攻向寻阳，自己率军攻打湘中各郡。荆州刺史刘道规派军队迎战，在长沙战败。卢循进军到巴陵，将要攻向江陵。徐道覆听说刘毅将要到来，派使者火速报告卢循说：“刘毅的兵力很强大，成败的关键，就在这一战，应该合力打败他。如果这一战胜利，江陵就不值得担心了。”卢循当天从巴陵出发，和徐道覆合兵东下。五月初七，刘毅和卢循在桑落洲交战，刘毅的军队大败，他弃船，率领数百人步行逃跑，其余的士兵都被卢循俘虏，丢弃的物资堆积如山。

当初，卢循到了寻阳，听说刘裕已经返回，还不相信；打败刘毅后，才得到确切消息，和他的党羽相视失色。卢循想退回寻阳，攻取江陵，占据这两个州来对抗朝廷。徐道覆认为应该乘胜直接进军，坚决争辩。卢循犹豫了几天，才听从了他的意见。

五月初八，宣布大赦。刘裕招募人当兵，赏赐和京口响应义举时一样。征发百姓修建石头城。商议的人认为应该分兵把守各渡口要地，刘裕说：“贼众我寡，如果分兵驻守，就会让敌人摸清我们的虚实；而且一处失利，就会动摇三军的士气。现在把军队聚集在石头城，根据情况应付，既让他们无法估计我们的兵力多少，又能集中力量。如果后续军队陆续赶到，再慢慢商议。”

朝廷听说刘毅战败，人心惶惶。当时北伐的军队刚回来，将士大多受伤生病，建康的战士不到数千人。卢循攻克两个重镇后，有十多万战士，舟车连绵百里，楼船高达十二丈，败逃回来的人争相诉说他的强盛。孟昶、诸葛长民想侍奉皇帝过江，刘裕不同意。当初，何无忌、刘毅南征时，孟昶预料他们一定会失败，后来果然如此。到这时，他又认为刘裕一定不能抵抗卢循，大家很相信他的话。只有龙骧将军东海人虞丘进在朝廷上驳斥孟昶等人，认为不是这样。中兵参军王仲德对刘裕说：“明公是当世的辅佐大臣，刚立大功，威震天下，妖贼乘虚入侵，听说您凯旋归来，自然会溃散。如果先自行逃跑，就会和普通人一样，普通人发号施令，怎么能威慑众人！如果这个计谋得逞，我请求从此告辞。”刘裕非常高兴。孟昶坚持请求不止，刘裕说：“现在重镇在外沦陷，强寇逼近内地，人心惶恐，没有坚定的意志；如果一旦迁都，就会土崩瓦解，江北又怎么能到达！就算能到达，也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现在士兵虽然少，足够一战。如果能成功，君臣就会共享福运；如果厄运必定到来，我会战死在宗庙门前，实现向来以身报国的志向，不能逃窜到草野之间苟且偷生。我的主意已定，你别再说了！”孟昶怨恨自己的意见不被采纳，又认为一定会失败，于是请求去死。刘裕发怒说：“你暂且再打一仗，死又有什么晚的！”孟昶知道刘裕最终不会采用他的意见，就上奏表自己陈述说：“臣刘裕北伐，众人都不同意，只有臣赞成他的计划，导致强贼趁机入侵，国家危急，这是臣的罪过。谨此引咎向天下谢罪！”封好奏表后，服毒而死。

五月十四日，卢循率军抵达淮口，朝廷内外进入戒严状态。琅邪王司马德文都督宫城诸军事，屯驻在中堂皇；刘裕屯驻在石头城，各位将领也分别带兵驻守各处。刘裕的儿子刘义隆才四岁，刘裕派咨议参军刘粹辅佐他，镇守京口。刘粹是刘毅的同族弟弟。

刘裕看到百姓在岸边眺望贼兵，觉得奇怪，就问参军张劭原因。张劭说：“如果您没有回来，百姓们忙着逃跑都来不及，哪里还能在这里观望呢？现在他们应该是不再害怕了。贼兵如果从新亭直接进军，那锋芒确实挡不住，我们应该暂且回避，到时候胜负就难说了；但如果他们回船停靠西岸，那就成了瓮中之鳖。”

徐道覆请求从新亭到白石一带烧毁船只登陆，分几路攻打刘裕。卢循却想求稳，对徐道覆说：“大军还没到，孟昶就吓得自杀了；从大势来看，用不了几天他们自己就会溃败。现在要在一天之内决胜负，靠冒险求利，这不是稳赢的办法，而且还会伤亡士兵，不如按兵不动等着他们败亡。”徐道覆觉得卢循多疑又优柔寡断，叹息道：“我终究会被卢公耽误，事情肯定成不了；要是我能跟着真正的英雄干，平定天下都不在话下。”

刘裕登上石头城眺望卢循的军队，起初见他们往新亭方向移动，不禁回头对身边的人面露惧色；后来看到他们回船停泊在蔡洲，才松了口气。这时，各路军队也陆续集结过来。刘裕担心卢循发动突袭，采用了虞丘进的计策，砍伐树木在石头城和淮口设置栅栏，整修越城，又修筑了查浦、药园、廷尉三个营垒，都派兵把守。

刘毅历经蛮族和汉族地区，好不容易才逃了回来，跟随他的人又饿又累，死了十之七八。五月十五日，他到达建康，等候治罪。刘裕安慰勉励他，让他主持朝廷内外的留守事务。刘毅请求降职，皇上下诏把他降为后将军。

北魏长孙嵩率军到漠北后返回，柔然人在牛川追上并包围了他。五月二十一日，北魏主拓跋嗣向北进军攻打柔然。柔然可汗社仑听说后，逃走了，结果死在路上；他的儿子度拔还年幼，部众就拥立社仑的弟弟斛律，号称蔼苦盖可汗。拓跋嗣带兵回到参合陂。

卢循在南岸埋伏兵力，派老弱士兵乘船往白石方向去，声称要全军从白石登陆。刘裕留下参军沈林子、徐赤特戍守南岸，阻断查浦，告诫他们坚守不要出战；自己则和刘毅、诸葛长民向北出兵迎敌。沈林子说：“妖贼这话，未必是真的，应该严加防备。”刘裕说：“石头城地势险要，而且淮河栅栏很坚固，有你在后面，足够守住了。”沈林子是沈穆夫的儿子。

五月二十九日，卢循烧毁查浦，进军到张侯桥。徐赤特准备出击，沈林子说：“贼兵声称去白石，却多次来挑战，他们的意图很明显。我们兵力少，敌不过他们，不如坚守险要等待大军回来。”徐赤特不听，出兵交战。卢循的伏兵突然杀出，徐赤特大败，独自驾着一条船逃到淮北。沈林子和将军刘钟据守栅栏奋力作战，朱龄石赶来救援，贼兵才撤退。卢循率领精兵大规模登陆，到达丹阳郡。刘裕率领各路军队火速赶回石头城，斩杀了徐赤特，让士兵卸下铠甲休整。过了很久，才出兵在南塘列阵。

六月，朝廷任命刘裕为太尉、中书监，加授黄钺；刘裕接受了黄钺，其余职位坚决推辞。任命车骑中军司马庾悦为江州刺史。庾悦是庾准的儿子。

司马国璠和他的弟弟司马叔璠、司马叔道投奔后秦。后秦王姚兴说：“刘裕正在诛杀桓玄，辅佐晋室，你们为什么要来投奔我？”他们回答说：“刘裕削弱王室，我们宗族中只要有自己立身行事的人，就会被他除掉。他将来会成为国家的祸患，比桓玄还厉害。”姚兴任命司马国璠为扬州刺史，司马叔道为交州刺史。

卢循在各县抢掠却没什么收获，对徐道覆说：“军队已经疲惫了，不如回寻阳，合力攻取荆州，占据天下的三分之二，再慢慢和建康争夺天下。”秋七月初十，卢循从蔡洲向南返回寻阳，留下他的党羽范崇民率领五千人据守南陵。七月十四日，刘裕派辅国将军王仲德、广川太守刘钟、河间内史兰陵人蒯恩、中军咨议参军孟怀玉等人率领军队追击卢循。

七月十五日，北魏主拓跋嗣回到平城。

西秦王乞伏乾归讨伐越质屈机等十多个部落，降服了二万五千部众，把他们迁到苑川。八月，乞伏乾归又把都城迁回苑川。

沮渠蒙逊讨伐西凉，在马庙打败了西凉世子李歆，活捉了他的将领朱元虎后返回。西凉公李暠用二千斤白银、二千两黄金赎回朱元虎；沮渠蒙逊把朱元虎放回，于是和李暠结盟后返回。

刘裕回到东府，大力整顿水军，派建威将军会稽人孙处、振武将军沈田子率领三千人从海路袭击番禺。沈田子是沈林子的哥哥。大家都认为“海路艰难遥远，肯定很难到达，而且分散现有的兵力，不是眼前急需做的事”。刘裕不听，命令孙处说：“大军在十二月初一定能打败妖贼，到时候你要先捣毁他们的老巢，让他们逃跑都没地方去。”

谯纵派侍中谯良等人到后秦去朝见，请求派兵讨伐东晋。谯纵任命桓谦为荆州刺史，谯道福为梁州刺史，率领二万人侵犯荆州；后秦王姚兴派前将军苟林率领骑兵和他们会合。

江陵自从卢循东下后，就得不到建康的消息，盗贼四起。荆州刺史刘道规派司马王镇之率领天门太守檀道济、广武将军彭城人到彦之进军救援建康。檀道济是檀祗的弟弟。

王镇之到了寻阳，被苟林打败。卢循听说后，任命苟林为南蛮校尉，分给他一些兵力，让他乘胜讨伐江陵，还声称徐道覆已经攻克建康。桓谦在路上招募旧部和同情自己的人，有二万百姓投奔他。桓谦屯驻在枝江，苟林屯驻在江津，两股贼寇相互逼近，江陵的士人百姓很多都有了二心。刘道规于是召集将士们告诉他们说：“桓谦现在就在附近，听说有些德高望重的人有了离开的想法，我从东边带来的文武官员足够应付事情，如果有人想走，我绝不禁止。”接着在夜里打开城门，到天亮都没关闭。众人都既敬畏又佩服他，没有一个人离开。

雍州刺史鲁宗之率领几千人从襄阳赶到江陵。有人说鲁宗之的心意难测，刘道规却单人匹马去迎接他，鲁宗之很感动，也很喜悦。刘道规让鲁宗之留守江陵，把他当作心腹，自己率领各路军队攻打桓谦。将领们都说：“现在远距离出兵讨伐桓谦，能不能取胜很难说。苟林就在附近的江津，窥伺我们的动静，如果他来攻城，鲁宗之未必能守住；万一有什么闪失，大事就完了。”刘道规说：“苟林愚蠢懦弱，没什么奇计，他知道我离城不远，一定不敢攻城。我现在去攻打桓谦，到了就能攻克；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我已经回来了。桓谦失败了，苟林就会吓破胆，哪里还敢来！而且鲁宗之独自守城，怎么会撑不了几天呢！”于是火速进军攻打桓谦，水路陆路同时推进。桓谦等人大规模部署水军，加上步兵骑兵，在枝江交战。檀道济率先冲锋，攻破敌阵，桓谦等人大败。桓谦独自乘船投奔苟林，刘道规追击并斩杀了他。返回途中，到了涌口，讨伐苟林，苟林逃走，刘道规派咨议参军临淮人刘遵率领军队追击。起初，桓谦到枝江时，江陵的士人百姓都给桓谦写信，告诉他城内的虚实，想做内应；到这时，这些信被搜了出来，刘道规却把它们全部烧掉，看都不看，众人于是都安定下来。

江州刺史庾悦任命鄱阳太守虞丘进为先锋，多次击败卢循的军队，进军占据豫章，切断了卢循的粮道。九月，刘遵在巴陵斩杀了苟林。

桓石绥趁着卢循入侵，在洛口起兵，自称荆州刺史；征阳令王天恩自称梁州刺史，袭击并占据了西城。梁州刺史傅韶派他的儿子魏兴太守傅弘之讨伐桓石绥等人，把他们都斩杀了，桓氏家族就此灭绝。傅韶是傅畅的孙子。

西秦王乞伏乾归攻打后秦的略阳、南安、陇西等郡，全都攻克了，把二万五千户百姓迁到苑川和枹罕。

九月十七日，北魏把拓跋珪安葬在盛乐金陵，谥号宣武，庙号烈祖。

刘毅坚决请求追击讨伐卢循，长史王诞秘密对刘裕说：“刘毅已经战败，不适合再让他立功。”刘裕听从了他的意见。冬季十月，刘裕率领兖州刺史刘藩、宁朔将军檀韶、冠军将军刘敬宣等人南下攻打卢循，让刘毅监管太尉留府，后方事务都委托给他。十月二十七，刘裕从建康出发。

徐道覆率领三万部众直奔江陵，突然到达破冢。当时鲁宗之已经返回襄阳，来不及追回，人心大为震动。有人传言卢循已经平定京城，派徐道覆来做荆州刺史，但江、汉一带的士人百姓感念刘道规焚烧书信的恩德，没有再怀二心。刘道规派刘遵另外率领游击军队，自己在豫章口抵御徐道覆，前锋失利；刘遵从外围横向攻击，大败敌军，斩杀一万多人，跳水淹死的几乎没剩下。徐道覆独自乘船逃回湓口。起初，刘道规派刘遵率领游击军，大家都认为强敌当前，只担心兵力太少，不应分割现有兵力，把军队放在无用的地方。等到打败徐道覆，最终靠了游击军的力量，大家才心服。

鲜卑仆浑、羌句岂、输报、邓若等部落，率领二万户投降西秦。

王仲德等人听说刘裕大军即将到达，在南陵进攻范崇民，范崇民的战舰在两岸屯驻。十一月，刘钟亲自去侦察贼兵，天降大雾，贼兵用钩子钩住了他的船。刘钟趁机率领手下攻打舰门，贼兵急忙关门抵抗。刘钟于是慢慢退回，和王仲德一起进攻范崇民，范崇民逃走。

十一月十七日，益州刺史鲍陋去世。谯道福攻陷巴东，杀死守将温祚、时延祖。

守卫广州的卢循军队没对海道加以防备。十一月十四日，孙处从海路突然到达，正遇大雾，四面攻城，当天就攻下了广州城。孙处安抚当地旧民，杀戮卢循的亲族党羽，整顿军队严密防守，分别派沈田子等人攻打岭南各郡。

刘裕驻军雷池，卢循扬言不攻打雷池，要顺流直下。刘裕知道他想交战，十二月初二，进军大雷。十二月初三，卢循、徐道覆率领几万部众堵塞江面顺流而下，前后看不到船尾船头的尽头。刘裕派出全部轻装战船，率领各路军队合力攻击；又分派步兵骑兵屯驻在西岸，岸上的军队投掷火把焚烧敌船，烟火冲天。卢循的军队大败，逃回寻阳；准备前往豫章，于是全力设置栅栏阻断左里。十二月十九日，刘裕的军队到达左里，无法前进。刘裕指挥士兵准备交战，他手中的指挥旗旗杆折断，旗帜沉入水中，大家都感到怪异恐惧。刘裕笑着说：“往年覆舟之战，旗杆也折断过，今天又这样，贼兵一定能打败！”随即下令攻打栅栏前进。卢循的军队虽然拼死作战，也抵挡不住。卢循独自乘船逃走，被杀死和跳水淹死的共一万多人。刘裕接纳了投降归附的人，宽恕了那些被逼迫裹挟的人，派刘藩、孟怀玉率领轻装军队追击。卢循收集逃散的士兵，还有几千人，直接返回番禺；徐道覆逃走据守始兴。刘裕授任建威将军褚裕之为广州刺史。褚裕之是褚裒的曾孙。刘裕返回建康。刘毅厌恶刘穆之，常常在和刘裕闲谈时说刘穆之权力太大，刘裕却更加亲近信任刘穆之。

北燕广川公冯万泥、上谷公冯乳陈，自认为是宗室，有大功，觉得应当入朝担任辅政大臣。燕王冯跋因为他们镇守的藩地责任重大，很久都不征召他们，两人都心怀怨恨。这一年，冯乳陈秘密派人告诉冯万泥说：“我有个极好的计谋，希望和叔父一起谋划。”冯万泥于是逃到白狼，和冯乳陈一起叛乱，冯跋派汲郡公冯弘和张兴率领二万步兵骑兵讨伐他们。冯弘先派使者向他们说明祸福；冯万泥想投降，冯乳陈不同意。张兴对冯弘说：“贼兵明天出战，今晚一定会来劫营，应该做好防备。”冯弘于是秘密命令士兵每人准备十束草，蓄存火种埋伏士兵等待。当天夜里，冯乳陈果然派一千多壮士来劫营，各处火把同时点燃，伏兵拦击，把来敌全部俘虏斩杀。冯万泥、冯乳陈恐惧而出降，冯弘把他们都斩杀了。冯跋任命范阳公冯素弗为大司马，改封辽西公；冯弘为骠骑大将军，改封中山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