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白话版 周纪五 （公元前272年－前256年）

公元前272年（周赧王四十三年，农历己丑年）

? 楚国派左徒黄歇陪着太子熊完到秦国当人质，以此维系两国关系。

? 秦国在新占领的地区设置了南阳郡，加强对这片区域的管理和统治。

? 秦、魏、楚三个国家联手攻打燕国。这一年，燕惠王去世，他的儿子燕武成王继承了王位。

公元前271年（周赧王四十四年，农历庚寅年）

? 赵国的蔺相如带兵攻打齐国，一路打到了平邑这个地方。

? 赵国负责征收田租的官吏赵奢，在向平原君家收税时，遇到了麻烦。平原君家仗着权势不肯交租，赵奢坚持依法办事，杀了平原君家九个管事的人。平原君知道后勃然大怒，要杀了赵奢。赵奢却不慌不忙地说：“您在赵国是身份尊贵的公子，如果纵容自家不遵守国法，法律的威严就会削弱。法律一弱，国家实力也跟着下降，别的国家就会趁机来攻打，到时候赵国都没了，您这些财富还能保得住吗？以您的地位，带头遵守法律，才能让上下公平，国家强大，赵国根基稳固。您作为皇亲国戚，也会更受天下敬重啊！”平原君听了，觉得赵奢说得很有道理，是个有才能的人，就把他推荐给赵王。赵王让赵奢负责管理全国赋税，结果赵国赋税征收得公平合理，百姓生活富足，国库也充实起来。

公元前270年（周赧王四十五年，农历辛卯年）

? 秦国攻打赵国，包围了阏与这个地方。赵王把廉颇、乐乘找来问：“这地方能救吗？”两人都摇头说：“路又远，地势又险要狭窄，救起来太难了。”赵王又问赵奢，赵奢说：“路远险狭又怎样？这就好比两只老鼠在洞里打架，谁更勇敢谁就能赢！”于是赵王派赵奢带兵去救援。

赵奢的军队离开邯郸三十里就停下了，还下令：“谁要是敢拿军事问题提建议，一律处死！”当时秦军驻扎在武安西，训练时擂鼓呐喊，声音大得把武安城的瓦片都震得直颤。赵军有个侦察兵着急地说要赶紧救武安，赵奢立刻把他杀了。之后赵奢按兵不动，在原地停留了二十八天，还不断增修营垒。秦军派间谍混进赵军，赵奢不但没抓他，反而好酒好肉招待，然后把他放走。间谍回去报告，秦军将领高兴坏了：“赵军离开国都才三十里就不敢前进，还忙着修营垒，阏与肯定要归我们秦国了！”

赵奢放走间谍后，却突然下令全军轻装急行，两天一夜就赶到了离阏与五十里的地方，迅速安营扎寨。秦军得知消息，匆忙全军赶来。赵军士兵许历请求进言军事策略，赵奢让他进来。许历说：“秦军没想到我们来得这么快，气势正盛，将军一定要集中兵力，摆好阵势，不然打不过他们。”赵奢说：“说得对，我记住了！”许历怕自己违反了之前不许进谏的命令，请求处罚，赵奢说：“先等着，回邯郸再说。”许历又说：“谁先占领北山谁就能赢，后到的肯定输。”赵奢觉得有道理，马上派一万人抢占北山。秦军后到，想夺山却上不去。赵奢趁机下令进攻，秦军大败，只能撤了对阏与的包围，灰溜溜地回去了。赵王因此封赵奢为马服君，地位和廉颇、蔺相如一样高，还任命许历为国尉。

? 秦国的穰侯向秦王推荐了客卿灶，秦王派灶去攻打齐国，拿下了刚、寿两地，用来扩大穰侯的封地陶邑。

? 原来，魏国人范雎跟着中大夫须贾出使齐国，齐襄王听说范雎口才好，私下送给他金子、牛和酒。须贾怀疑范雎把魏国的机密告诉了齐国，回国后就告诉了丞相魏齐。魏齐听了火冒三丈，把范雎抓起来毒打，打折了肋骨，打落了牙齿。范雎装死，被人用草席一卷，扔到厕所里。魏齐还让喝醉的宾客往他身上撒尿，想以此警告其他人，别乱说话。范雎偷偷对看守说：“你要是能把我弄出去，我一定重重谢你。”看守就去请示把草席里的“死人”扔掉，魏齐当时喝醉了，随口说了句“行”，范雎这才逃了出来。后来魏齐后悔了，又派人到处找他。魏国人郑安平带着范雎一起逃跑躲了起来，范雎还改名叫张禄。

秦国的使者王稽出使魏国，范雎趁夜去见他。王稽偷偷把范雎带回秦国，推荐给秦王。秦王在离宫召见范雎，范雎假装不知道这是王宫通道，直接往里走。秦王来了，宦官们生气地赶他，喊着：“大王来了！”范雎故意大声说：“秦国哪有什么大王！只有太后和穰侯罢了！”秦王隐约听到这话，让左右的人退下，跪下来恭敬地说：“先生有什么高见指教我？”范雎只说“嗯嗯”，秦王问了三次，他都这样。秦王着急地说：“先生真的不愿意教我吗？”范雎这才说：“不是我不愿意！我只是个外来的臣子，和大王交情不深，要说的又都是关系国家大事的话。这些事涉及到大王和太后、穰侯他们的关系，我想忠心进言，又摸不透大王的心思，所以您问了三次我都不敢说。我知道今天说了，明天可能就会被杀，但我也不怕。人总是要死的，要是我的话能对秦国有点帮助，我死也甘心。我只是担心我死后，天下人都不敢再为秦国出谋划策了！”秦王又跪得更直，说：“先生这说的什么话！今天能见到您，是上天让您来帮助我，保住秦国宗庙啊！不管大事小事，上到太后，下到大臣，您尽管说，别怀疑我的诚意！”范雎拜谢，秦王也回拜。

范雎接着说：“以秦国这么大的国土、这么勇猛的士兵，去对付其他诸侯，就像用猎狗追瘸腿兔子一样容易。但这十五年秦国一直闭关自守，不敢向东攻打其他国家，是因为穰侯为秦国谋划不忠心，大王的策略也有失误。”秦王跪直身子说：“我想听听错在哪里！”但周围有不少偷听的人，范雎不敢先说秦国国内的事，就先从对外军事策略说起，试探秦王的态度。他说：“穰侯越过韩国、魏国去攻打齐国的刚、寿，这不是好计策。当年齐湣王向南攻打楚国，打了胜仗杀了敌将，还开拓了千里土地，可最后齐国自己却没捞到多少好处，难道是不想占土地吗？是因为地理形势不允许啊。其他诸侯看齐国打得疲惫不堪，就趁机起兵攻打，差点把齐国灭了，就是因为齐国攻打楚国，反而让韩、魏两国壮大了。大王不如采用‘远交近攻’的策略，打下一寸土地就是大王您的一寸，打下一尺就是您的一尺。韩国和魏国处于中原核心位置，是天下的交通枢纽。大王要是想称霸，一定要先和这两国交好，控制住这个枢纽，再威慑楚国和赵国。楚国强就和赵国联合，赵国强就和楚国联合，楚、赵都归附了，齐国肯定害怕。齐国一归附，韩、魏两国也就好对付了。”秦王听了直叫好，马上任命范雎为客卿，和他一起商量军事大事。

公元前269年（周赧王四十六年，农历壬辰年）

秦国的中更胡伤带兵攻打赵国的阏与，但是没能攻下来。

公元前268年（周赧王四十七年，农历癸巳年）

秦王采用范雎的计谋，派五大夫绾去攻打魏国，拿下了怀地。

公元前267年（周赧王四十八年，农历甲午年）

在魏国当人质的秦国悼太子去世了。

公元前266年（周赧王四十九年，农历乙未年）

秦国攻下了魏国的邢丘。这时候范雎越来越受秦王信任，掌握了大权。他找机会对秦王说：“我在山东地区的时候，只听说齐国有孟尝君，不知道有齐王；只听说秦国有太后、穰侯，不知道有秦王。能掌控国家才叫王，能决定国家利害才叫王，能掌握生杀大权才叫王。现在太后独断专行，穰侯出使国外不向您报告，华阳君、泾阳君行事肆无忌惮，高陵君做事也不请示您。这四个人权势这么大，国家还能不危险，从来没听说过。在这四个人的权势之下，大王您就跟没有实权一样。穰侯派的使者拿着您的权力，在各国发号施令，还和各国签订盟约，攻打别国，没人敢不听。打了胜仗，好处都进了他的封地陶邑；打了败仗，老百姓却要承受怨恨，国家也要遭殃。我还听说，果实太多树枝会被压断，树枝断了树干也会受伤；封邑太大国家会有危险，臣子太尊贵君主就会被轻视。当年淖齿在齐国掌权，射伤齐王的大腿，抽了齐王的筋，把他吊在庙梁上，没多久齐王就死了。李兑在赵国掌权，把赵主父囚禁在沙丘，一百天后赵主父被饿死。现在我看穰侯他们四个人把持朝政，简直和当年害齐王、赵主父的淖齿、李兑是一路人！夏、商、周三代之所以灭亡，就是因为国君把大权都交给臣子，自己只知道喝酒打猎。那些掌权的臣子嫉妒贤能，欺上瞒下为自己谋私利，根本不为国家考虑，而国君还蒙在鼓里，最后才丢了江山。如今秦国从基层官吏到朝廷大员，再到大王身边的人，几乎都是相国穰侯的亲信。看着大王在朝堂上孤立无援，我真为您担心，以后继承秦国的，恐怕不是大王的子孙了！”

秦王觉得范雎说得有道理，于是马上采取行动：他把太后的权力收回，把穰侯、高陵君、华阳君、泾阳君都赶到了函谷关以外。同时，任命范雎为丞相，并封他为应侯。

后来，魏王派须贾到秦国访问。范雎故意穿着破旧的衣服，步行去见须贾。须贾看到他，又惊又喜：“范叔，你居然还活着！”须贾留范雎坐下吃饭，看他穿得单薄，还拿出一件粗丝袍送给他。之后，范雎说要帮须贾驾车去丞相府，还说：“我先进去帮你通报丞相。”须贾在外面等了好久，一直不见范雎出来，就向守门人打听。守门人说：“没有什么范叔，刚才那位就是我们丞相张禄啊！”

须贾这才知道自己被耍了，吓得赶紧爬着进去磕头谢罪。范雎坐在堂上，把须贾狠狠责骂了一顿，最后说：“看在你送我袍子还有点故人之情的份上，饶你一命！”接着，范雎大摆宴席，邀请各国使臣来做客。他故意让须贾坐在堂下，在他面前放着喂马的草料，像喂马一样羞辱他，还让须贾回魏国给魏王带话：“赶紧把魏齐的脑袋送来！不然，我就血洗大梁城！”须贾回到魏国，把这话告诉了魏齐。魏齐吓得逃到赵国，躲在平原君家里。

这时候，赵惠文王去世了，他的儿子赵孝成王赵丹即位，还让平原君继续当丞相。

公元前265年，秦国的宣太后去世。九月，被赶走的穰侯回到自己的封地陶邑。

司马光评论说：穰侯当初拥立秦昭王，帮他铲除威胁，推荐白起做大将，向南拿下鄢、郢等地，向东扩展领土直到齐国，让各国诸侯都向秦国低头。秦国能变得这么强大，穰侯功劳很大。虽然他专权跋扈、贪心过重，确实容易招来灾祸，但也不像范雎说得那么罪大恶极。范雎这人也不是真心为秦国谋划，不过是想取代穰侯的位置，所以才想尽办法扳倒他。结果害得秦王和太后断绝母子情义，也失去了舅甥之间的恩情。说到底，范雎就是个阴险的小人！

这一年，秦王立儿子安国君为太子。秦国又攻打赵国，夺取了三座城池。因为赵孝成王刚即位，由赵太后掌权。赵国向齐国求救，齐国说：“必须让长安君来当人质，我们才出兵。”赵太后坚决不同意，齐国就一直不发兵。大臣们纷纷劝说太后，太后生气地说：“谁要是再提让长安君当人质，我就往他脸上吐口水！”

左师触龙求见太后，太后气呼呼地等着他进来。触龙慢悠悠地小步快走，进来说：“老臣我腿脚不好，好久没来看您了。一直想找机会请罪，又担心太后身体劳累，所以今天来看看您。”太后说：“我现在只能靠坐辇车行动了。”触龙又问：“饮食还正常吗？”太后说：“就喝点粥罢了。”太后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

触龙接着说：“我小儿子舒祺没什么出息，我年纪大了，心里最疼他。想求您给他个王宫侍卫的差事，我冒着死罪来求您！”太后问：“他多大了？”触龙说：“十五岁了。虽然还小，但我想在我去世前把他托付好。”太后笑着问：“男人也这么疼爱小儿子吗？”触龙说：“比女人还厉害呢！”太后说：“女人疼孩子才更厉害！”触龙说：“我觉得太后您疼爱远嫁燕国的燕后，胜过疼爱长安君。”太后说：“你说错了，我疼长安君才最深！”

触龙解释说：“父母疼爱孩子，就要为他们做长远打算。当年您送燕后出嫁时，抱着她的脚后跟哭，就是舍不得她远嫁。她走了以后，您每次祭祀都会祷告：‘千万别让她被送回来！’这不就是希望她能在燕国长久立足，子孙后代都能当燕王吗？”太后点头说：“是这样。”触龙又问：“从现在往前数三代，赵王的子孙被封了侯的，他们的后代还有在位的吗？”太后说：“没有了。”触龙说：“这就是因为他们地位尊贵却没有功劳，待遇优厚却没有贡献，还拥有太多贵重的东西。现在太后您给长安君尊贵的地位，封给他肥沃的土地，又给他很多珍宝，却不让他现在为国家立功。等您去世后，长安君靠什么在赵国立足呢？”太后听了恍然大悟：“好吧，随你安排他！”于是给长安君准备了一百辆车，送他去齐国当人质。齐国这才发兵，秦军也撤退了。

齐国的安平君田单率领赵军攻打燕国，拿下了中阳；又去攻打韩国，占领了注人。这时候，齐襄王去世，儿子齐王建即位。因为齐王建年纪小，国家大事都由他母亲君王后做主。

公元前264年，秦国的武安君白起攻打韩国，拿下九座城，杀了五万人。这一年，田单成了赵国的丞相。

公元前263年，白起又攻打韩国，占领了南阳，还切断了太行山的道路。

楚国的顷襄王病重，在秦国做人质的楚国太子熊完很着急。黄歇对应侯范雎说：“现在楚王恐怕不行了，秦国不如放太子回去。太子要是能即位，一定会更加亲近秦国，也会永远感激您。这既能和楚国交好，又能让秦国多一个强大的盟友。要是不放他回去，他就只是咸阳城里一个普通百姓。楚国要是另立国君，肯定不会再亲近秦国，这样秦国就失去了盟友，太不划算了。”

范雎把这话告诉秦王，秦王说：“先让太子的老师回去探探情况，回来再说。”黄歇和太子商量：“秦国扣留您，就是想捞好处。现在您没办法给秦国好处，而且阳文君的两个儿子在国内。要是楚王去世，您又不在，阳文君的儿子肯定会被立为新君，您就当不上楚王了。不如我们冒险逃出秦国，我留下来挡着，就算死也值得！”

于是太子换上楚国使者车夫的衣服，混出关去。黄歇留在住处，天天以太子生病为由拒绝见人。估计太子已经走远了，黄歇才去见秦王：“楚国太子已经回国，走得很远了。我甘愿领死！”秦王大怒，想杀了他。范雎劝道：“黄歇作为臣子，肯舍命保护主人。太子即位后肯定会重用他。不如饶他一命放回去，这样能和楚国交好。”秦王听了范雎的话。

黄歇回到楚国三个月后，楚顷襄王去世，楚考烈王即位。考烈王任命黄歇为丞相，把淮北的土地封给他，封号是春申君。

公元前262年，楚国为了求和，把州地献给秦国。白起又攻打韩国，占领了野王，这下韩国的上党郡和本土的道路被切断了。上党郡守冯亭和百姓商量：“通往韩国都城的路断了，秦军天天逼近，韩国也救不了我们。不如把上党献给赵国。赵国要是接受，秦国肯定会攻打赵国；赵国被打，就会和韩国联合，这样我们就能抵抗秦国了。”

于是冯亭派使者对赵王说：“韩国守不住上党了，本想献给秦国，但这里的官吏百姓都愿意归附赵国，不想当秦国人。上党有十七座城邑，我们愿意双手奉上！”赵王把这事告诉平阳君赵豹，赵豹说：“天上不会掉馅饼，无故得到好处，肯定没好事。”赵王说：“人家是仰慕我的仁德，怎么叫无故呢？”赵豹说：“秦国一步步吞并韩国土地，切断上党和韩国的联系，就是想不费力气拿下上党。韩国不把上党给秦国，就是想把祸水引到赵国。秦国费尽力气，赵国却坐享其成，强大的秦国都得不到的东西，赵国作为弱国反而能轻松得到？这不是无故得利是什么？不如别接受。”

赵王又问平原君，平原君主张接受。于是赵王派平原君去接收上党，还封冯亭为华阳君，赏给他三座万户城邑；封上党的县令为侯，赏三座千户城邑；上党的官吏百姓都连升三级。冯亭流着泪不肯见赵国使者，说：“我不忍心靠出卖主公的土地换取富贵！”

公元前260年，秦国的左庶长王龁攻打上党，很快就占领了。上党的百姓纷纷逃到赵国。赵国派廉颇在长平驻军，安置上党的百姓。王龁接着攻打赵国，赵军接连战败，一名副将和四名都尉战死。

赵王找来楼昌、虞卿商量对策，楼昌建议派重要使者去秦国求和。虞卿说：“现在主动权在秦国，他们一心想打败赵军，我们去求和，秦国肯定不会答应。不如派使者带着珍宝去联合楚国、魏国。楚、魏要是接受了，秦国就会担心各国合纵抗秦，这样才有求和的可能。”赵王不听，派郑朱去秦国求和，秦国表面上接待了他。赵王高兴地对虞卿说：“秦国已经接待郑朱了！”虞卿摇头说：“大王肯定求不了和，赵军还会失败。为什么呢？因为各国使者都在秦国庆祝胜利。郑朱是赵国的贵人，秦王和应侯肯定会大肆宣扬接待他的消息。各国看到赵国向秦国求和，就不会再出兵救援。秦国知道没人救赵国，就更不会和谈了。”果然，秦国故意高调宣扬接待郑朱的事，却根本不跟赵国谈和 。

秦国多次打败赵军，廉颇坚守营垒，就是不出来应战。赵王觉得廉颇损兵折将太多，还越来越胆小不敢出战，心里十分生气，多次责备他。秦国的应侯范雎又派人拿了一千金到赵国去施展反间计，到处散布消息说：“秦国最害怕的，就是马服君赵奢的儿子赵括来当将军！廉颇容易对付，而且他马上就要投降秦国了！”

赵王听了这些话，真的就决定让赵括代替廉颇做了赵军主将。蔺相如劝赵王说：“大王您只凭赵括的名声就任用他，这就好像把瑟的弦柱粘住了还去弹瑟一样，根本不懂得灵活变通。赵括只是会读他父亲留下的兵书，不懂得根据实际情况随机应变。”但赵王根本不听。

原来，赵括从小就学习兵法，觉得天下没有人能比得上自己。他曾经和父亲赵奢谈论军事，赵奢都难不倒他，可赵奢并不认为他真的有本事。赵括的母亲问赵奢这是为什么，赵奢说：“打仗可是关乎生死的大事，赵括却把它说得那么轻松。如果赵国不让赵括当将军也就罢了，要是真让他当，毁掉赵军的肯定是他。”

等到赵括要带兵出发了，他母亲给赵王上书，说赵括不能担任主将。赵王问她原因，赵括母亲说：“当初我侍奉他父亲的时候，他父亲当将军，亲自捧着饭碗给士兵们送饭，能得到他尊重的朋友有上百个。大王和王室赏赐的东西，他全部分给了军中的官吏和士大夫。接受任命的那天起，他就不再过问家里的事。可现在赵括一旦当了将军，就面朝东方接受将士们的朝拜，军中的官吏没有一个敢抬头看他的。大王赏赐给他的金银布帛，他都拿回家藏起来，还天天去看哪里有好的田地房产，有的话就买下来。大王您觉得他像他父亲，可他们父子俩心思完全不一样，希望大王不要派他去！”赵王说：“你别管了，我已经决定了！”赵括母亲于是说：“如果赵括有什么不称职的地方，我请求不要牵连我治罪。”赵王答应了她。

秦王听说赵括已经成了赵军主将，就暗中派武安君白起担任上将军，让王龁做副将，还下令军中：“有谁敢泄露武安君担任主将这个消息的，一律斩首！”

赵括到了军中，把原来的规定全部改了，还撤换了不少军官，然后出兵攻打秦军。白起假装战败逃跑，却布置了两支奇兵准备截击赵军。赵括以为秦军真的败了，就乘胜追击，一直追到秦军的营垒前。但秦军的营垒非常坚固，赵军根本攻不进去。这时候，秦军的两万五千奇兵切断了赵军的后路，又派五千骑兵把赵军的营垒和主力部队分割开来。赵军就这样被分成了两部分，运粮的通道也被切断了。

白起派出轻装部队去攻击赵军，赵军作战失利，只好修筑营垒坚守，等待救援。秦王听说赵军的运粮通道被切断了，亲自到河内征发十五岁以上的百姓，让他们全部到长平去，阻挡赵国的救兵和运送粮食的队伍。

齐国和楚国派兵来救赵国。赵军缺粮，向齐国请求支援粮食，齐王不答应。周子劝齐王说：“赵国对于齐国和楚国来说，就像是一道屏障，又好比牙齿外面的嘴唇，嘴唇没有了，牙齿就会感到寒冷。如果今天赵国灭亡了，明天灾祸就会轮到齐国和楚国。救援赵国这件事，就好像捧着漏水的瓮去浇烧焦的锅一样，刻不容缓。而且救援赵国是一件高尚的义举，打退秦军还能彰显名声。用义举去拯救将要灭亡的国家，用威势去打退强大的秦国。如果不做这件事，却只想着爱惜粮食，这对于国家的谋划来说是大错特错的！”但齐王还是不听。

到了九月，赵军已经断粮四十六天了，士兵们甚至在暗中互相残杀来吃。赵括着急之下，亲自率领精锐士兵去和秦军拼杀，结果被秦军射死了。赵军彻底大败，四十万士兵全部投降了秦军。

白起说：“秦国已经占领了上党，上党的百姓不愿意当秦国人，反而都归附了赵国。这些赵国士兵反复无常，如果不全部杀掉，恐怕会出乱子。”于是他用欺诈的手段，把四十万降兵全部活埋了，只留下二百四十个年纪小的士兵放回赵国。这一战，秦军前后斩杀和俘虏了四十五万赵军，赵国上下大为震惊。

公元前259年十月，白起把秦军分成三部分，王龁去攻打赵国的武安和皮牢，很快就攻下来了。司马梗向北去平定太原，把上党地区全部占领了。

韩国和魏国非常害怕，就派苏代带着丰厚的礼物去劝说应侯范雎，苏代问范雎：“武安君是不是要去围攻邯郸了？”范雎说：“是啊。”苏代说：“如果赵国灭亡了，秦王就可以称王天下了。到时候武安君白起肯定会被封为三公，您能甘心位居他之下吗？就算您不想在他之下，恐怕也没办法啊。秦国曾经攻打韩国，包围邢丘，困住上党，上党的百姓却都反而归附了赵国，说明天下人愿意当秦国百姓的日子已经很久了。现在要是赵国灭亡了，它北边的土地会被燕国占领，东边的土地会被齐国占领，南边的土地会被韩国和魏国占领，这样您能得到的百姓也就没多少了。不如趁着这个机会让赵国割地求和，这样还能不让武安君白起立下更多功劳。”

范雎听了觉得有道理，就对秦王说：“秦军已经很疲劳了，我看可以答应韩国和赵国割地求和的请求，让士兵们也休息休息。”秦王听从了他的建议，让韩国割让垣雍，赵国割让六座城邑来求和。正月，双方都停止了战争。从这以后，武安君白起和应侯范雎之间就有了矛盾。

赵王准备派赵郝去秦国谈条件，答应割让六座城邑给秦国。虞卿对赵王说：“秦国攻打大王您，是因为打累了才撤兵的呢，还是他们还有力气进攻，只是因为爱惜大王您才不打的呢？”赵王说：“秦国已经是不遗余力地攻打了，肯定是因为打累了才撤兵的。”虞卿说：“秦国用尽全力去攻打它本来不能夺取的土地，累了才撤兵。现在大王您又把秦国用尽全力都没能夺取的土地送给他们，这不是在帮助秦国攻打自己吗？如果明年秦国再来攻打大王，大王可就没有救了。”

赵王还没拿定主意，楼缓来到了赵国，赵王就和他一起商量这件事。楼缓说：“虞卿只看到了一方面，没看到另一方面。秦国和赵国打仗，天下其他国家都很高兴，为什么呢？因为他们都想着‘我们可以趁着强国和弱国打仗的机会捞好处’。现在赵国不如赶紧割地求和，这样可以让天下其他国家产生疑虑，也能安抚秦国的心思。不然的话，天下其他国家就会趁着秦国的愤怒，趁着赵国的疲惫，来瓜分赵国。到时候赵国都要灭亡了，还怎么考虑对付秦国呢！”

虞卿听说了楼缓的话，又去见赵王说：“楼缓的计策太危险了，这样做只会让天下其他国家更加怀疑赵国，又怎么能安抚秦国的心思呢？而且他难道就不考虑这样做会向天下显示赵国的软弱吗？我之所以说不割地给秦国，并不是随便说说而已。秦国向大王索要六座城邑，大王您可以把这六座城邑送给齐国。齐国是秦国的死对头，他们肯定不等您把话说完就会答应接受。这样大王您虽然把土地给了齐国，但是可以从秦国那里得到补偿，还能向天下显示赵国是有能力的。大王把这个消息放出去，军队还没开到边境，我就能预见秦国带着丰厚的礼物来赵国求和了。和秦国达成和议之后，韩国和魏国听说了，肯定都会非常看重大王您。这样大王您一举就能结交三个国家的友好关系，还能改变和秦国的关系。”

赵王说：“好。”就派虞卿向东去见齐王，和他一起谋划对付秦国的事情。虞卿还没回来，秦国的使者已经到赵国来了。楼缓听说了这件事，吓得逃跑了。赵王封给虞卿一座城邑作为奖赏。

秦国刚开始攻打赵国的时候，魏王问手下的大夫们，大家都认为秦国攻打赵国对魏国有好处。孔斌问：“为什么这么说呢？”他们回答说：“如果秦国战胜了赵国，我们就趁机向秦国屈服；如果秦国不能战胜赵国，我们就可以趁着赵国疲惫的时候去攻打它。”孔斌说：“不是这样的。秦国从秦孝公以来，打仗就从来没有失败过，现在又有优秀的将领，哪里有赵国疲惫可乘的机会呢？”

有个大夫说：“就算秦国战胜了赵国，对我们又有什么损害呢？邻国的耻辱，就是我们国家的福气啊。”孔斌说：“秦国是个贪婪残暴的国家，如果它战胜了赵国，肯定还会有其他的要求，我担心到时候魏国就要遭受秦国的进攻了。古人说过：燕子和麻雀住在屋子里，母鸟和小鸟互相喂食，叽叽喳喳地很快乐，它们自以为很安全。但当烟囱里的火冒出来，房子就要被烧毁了，燕子和麻雀却连脸色都不变，不知道灾祸就要降临到自己身上了。现在你们不明白赵国被攻破后灾祸就会轮到自己，怎么能像那些燕子和麻雀一样呢！”

孔斌，是孔子的第六代孙。

当初，魏王听说孔斌很贤能，就派使者带着黄金和布帛去聘请他做魏国的丞相。孔斌对使者说：“如果大王能信任并采用我的治国之道，我的治国之道本来就可以让国家太平，就算是吃粗茶淡饭、喝清水，我也愿意去做。但如果只是想让我屈服，给我优厚的俸禄，那我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罢了，魏王难道会缺少我这样一个普通人吗？”

使者一再请求，孔斌才去了魏国。魏王到郊外去迎接他，还任命他做了丞相。孔斌上任后，把那些受宠却不贤能的官员的职位撤掉，用来安排贤才；把那些没有才能的人的俸禄剥夺，用来赏赐给有功劳的人。那些失去职位和俸禄的人都很不高兴，就开始制造谣言诽谤他。

文咨把这些情况告诉了孔斌，孔斌说：“老百姓不能和他们商量事情的开始，这是由来已久的了！古代善于治理国家的人，在开始的时候也不能不受到诽谤。子产做郑国的丞相，三年之后诽谤才停止；我的先祖父孔子做鲁国的丞相，三个月之后诽谤就停止了。现在我治理国家，每天都有新的举措，虽然比不上那些贤能的人，但又怎么能怕这些诽谤呢！”

文咨说：“不知道您的先祖父受到的诽谤是什么样的呢？”孔斌说：“我先祖父做鲁国丞相的时候，人们唱着：‘穿着鹿皮裘，系着皮围裙，把他赶走没罪过；系着皮围裙，穿着鹿皮裘，把他赶走没过错。’等到三个月后，政策教化已经有了成效，人们又唱着：‘穿着皮衣戴着礼帽，正是我们所需要；戴着礼帽穿着皮衣，他对我们无私惠。’”

文咨高兴地说：“现在我才知道先生您和圣贤没有什么不同啊。”

孔斌做魏国的丞相一共九个月，他提出的重大计谋总是不被采用，于是他感慨地说：“我的建议不被采用，说明是我的话不恰当。我的话不被君主认可，却还占据着别人的官位，吃着别人的俸禄，这就是白白地占据着职位、不劳而获，我的罪过可太大了！”于是他以生病为由辞去了官职。

有人对孔斌说：“大王不采用您的建议，您要走吗？”孔斌回答说：“我能走到哪里去呢？崤山以东的国家，都将要被秦国吞并了。秦国不讲道义，讲道义的人是不会去那里的。”于是他就回家隐居了。

新垣固去请求孔斌说：“有贤能的人所在的地方，一定会让教化兴起、国家得到治理。现在您做魏国的丞相，还没听说有什么特别的政绩就自己退职了，是不是您的志向没有实现呢，为什么走得这么急呢？”

孔斌说：“正因为没有特别的政绩，所以我才自己退职啊。而且得了绝症就没有好医生能治了。现在秦国有着吞并天下的野心，用道义去侍奉它，肯定不能得到安宁；挽救国家的危亡都来不及，还谈什么兴起教化呢！从前伊挚在夏朝，吕望在商朝，可这两个国家都没有治理好，难道是伊挚和吕望不想治理好吗？是形势不允许啊。现在崤山以东的国家疲惫不堪，振作不起来，韩国、赵国、魏国割让土地来求得安宁，东周和西周也都屈服于秦国，燕国、齐国、楚国也已经屈服了。从这些情况来看，不出二十年，天下恐怕都要被秦国吞并了！”

秦王一心要为应侯范雎报当年的仇，听说魏国的魏齐躲在赵国平原君的家里，就说些好听的话把平原君骗到秦国，然后把他抓了起来。秦王还派使者对赵王说：“要是不把魏齐的脑袋送来，我就不放您的弟弟平原君出关！”

魏齐走投无路，只好去投奔虞卿。虞卿连丞相的大印都不要了，直接和魏齐一起逃跑。他们逃到魏国，想通过信陵君的关系逃到楚国去。信陵君心里有点犹豫，不太想见他们，魏齐知道后非常生气，最后竟然自杀了。赵王没办法，只好把魏齐的脑袋取来送给秦国，秦王这才把平原君放了回去。

这一年九月，秦国的五大夫王陵带兵再次去攻打赵国。武安君白起生病了，没办法出征。

公元前258年正月，王陵攻打邯郸，没占到什么便宜，秦王就又派了更多的士兵去支援王陵。可即便这样，王陵的军队还是损失了五个营的兵力。

武安君白起病好了，秦王想让他去代替王陵指挥。白起说：“邯郸可真不是那么容易攻下来的！而且各国诸侯的救兵一天天就要到了。那些诸侯怨恨秦国已经很久了，秦国虽然在长平打了胜仗，但是士兵死了一大半还多，国内也空虚了。现在又要越过那么远的河山去攻打人家的国都，赵国在里面抵抗，诸侯在外面进攻，秦军肯定会被打败的。”

秦王亲自下令，白起也不肯去，秦王就派应侯范雎去请他。可白起始终以生病为由推辞，坚决不肯出征。秦王没办法，只好让王龁去代替王陵。

赵王派平原君去楚国请求救援，平原君打算从自己门下那些文武双全的食客中挑选二十个人一起去。结果只挑出了十九个人，剩下的都不行。这时候，毛遂向平原君自我推荐。

平原君说：“有才能的人活在世上，就好像锥子放在口袋里，那锥尖马上就会露出来。先生您在我门下已经三年了，我身边的人也没称赞过您，我也没听说过您有什么本事，这说明先生您没什么才能啊。先生您不行，还是留下吧！”

毛遂说：“我今天就是请求您把我放进口袋里呀！要是早点把我放进口袋，我早就整个锥子都露出来了，可不仅仅是露出个锥尖而已。”

平原君听他说得有道理，就带他一起去了，那十九个人都互相使眼色嘲笑毛遂。

平原君到了楚国，和楚王谈合纵抗秦的好处和坏处，从太阳出来就开始说，一直说到中午，楚王还是没做决定。

毛遂按着剑，一步一步走上台阶，对平原君说：“合纵抗秦的利害关系，两句话就能说清楚！从早上说到现在还没决定，这是为什么呢？”

楚王生气地大声呵斥毛遂：“你怎么还不下去！我是在和你的主人说话，你算什么东西！”

毛遂按着剑走到楚王面前说：“大王您之所以敢呵斥我，是因为楚国人口众多。但现在在这十步之内，大王您可不能仗着人多势众！您的性命现在就掌握在我的手里。我的主人就在面前，您凭什么呵斥我？而且我听说商汤凭着七十里的土地就称王天下，周文王凭着百里的土地就让诸侯称臣，难道是他们的士兵多吗？是因为他们能把握形势，发扬自己的威力啊。现在楚国土地纵横五千里，拿着武器的士兵有上百万，这是成就霸业的资本啊。凭楚国的强大，天下没有谁能抵挡。那白起，不过是个小人物罢了，带着几万人马，发兵和楚国打仗，一战就攻下了鄢、郢，二战就烧了夷陵，三战就羞辱了大王您的祖先，这是百世的大仇，赵国都替您感到羞耻，可大王您却不觉得这是坏事。我们合纵抗秦，主要是为了楚国，可不只是为了赵国啊。我的主人就在面前，您凭什么呵斥我？”

楚王听了，连连说：“是是是，确实像先生您说的，我愿意带领楚国的一切来合纵抗秦。”

毛遂说：“合纵的事就这么定了吗？”楚王说：“定了。”

毛遂对楚王身边的人说：“拿鸡、狗、马的血来！”然后他捧着铜盘，跪着递给楚王说：“大王您应该先歃血来确定合纵的事，接下来是我的主人，再接下来是我。”就这样，在大殿上确定了合纵的盟约。

毛遂左手拿着装血的盘子，右手招呼那十九个人说：“你们也在堂下一起歃血吧！你们这些人平平庸庸，就是所谓靠着别人成事的人啊。”

平原君确定了合纵的事就回赵国了，回到赵国后说：“我再也不敢随意给人相面、判断谁有才能了！”他把毛遂奉为上宾。

于是楚王派春申君带兵去救赵国，魏王也派将军晋鄙带着十万大军去救赵国。

秦王派人对魏王说：“我攻打赵国，很快就要打下来了。要是有哪个诸侯敢来救援，等我攻下赵国，一定先调兵去攻打他！”

魏王害怕了，就派人去让晋鄙停止前进，把军队留在邺城，表面上说是去救赵国，实际上是在两边观望。

魏王又派将军新垣衍偷偷进入邯郸，通过平原君去劝说赵王，想和赵王一起尊秦国为帝，这样让秦国撤兵。

齐国人鲁仲连当时在邯郸，听说了这件事，就去见新垣衍说：“秦国啊，是个抛弃礼义，只看重杀敌立功的国家。要是让它肆无忌惮地在天下称帝，那我鲁仲连宁可跳进东海去死，也不愿意做它的百姓！而且魏国是还没看到秦国称帝的危害罢了，我会让秦王把魏王煮成肉酱、剁成肉干！”

新垣衍很不高兴，说：“先生您怎么能让秦王把魏王煮成肉酱、剁成肉干呢？”

鲁仲连说：“当然可以，听我慢慢说。从前九侯、鄂侯、文王，是商纣王的三公。九侯有个女儿长得很漂亮，就献给了纣王，纣王却觉得她不好，就把九侯剁成了肉酱；鄂侯为九侯争辩得很激烈，纣王就把鄂侯做成了肉干；文王听说了这件事，只是叹了口气，就被囚禁在牖里的仓库里一百天，差点就死了。现在秦国是个大国，魏国也是个大国。大家都有一万辆兵车，也都有称王的名分，为什么看到秦国打了一次胜仗，就想跟着尊它为帝，最后落得像鄂侯那样被做成肉干的下场呢？而且要是秦国没完没了地称帝，那它就会用天子的礼仪来号令天下，到时候就会更换诸侯的大臣，把那些它认为不好的人撤掉，换上它认为贤能的人，把它讨厌的人撤掉，换上它喜欢的人。它还会让它的女儿和那些会进谗言的小妾去做诸侯的妃姬，住在魏国的王宫里，魏王怎么还能安稳地过日子呢！而将军您又怎么能还得到原来的恩宠呢！”

新垣衍听了，站起来拜了两拜说：“我现在才知道先生您是天下少有的贤士啊！我这就离开，不敢再提尊秦国为帝的事了！”

这时候，燕国的武成王去世了，他的儿子燕孝王即位。

当初，魏国的公子无忌为人仁义，还能礼贤下士，招揽了三千食客。魏国有个隐士叫侯嬴，七十岁了，家里很穷，是大梁城东门的守门人。

公子无忌摆下酒席，大宴宾客，等大家都坐好了，他带着车马，空出左边的尊位，亲自去迎接侯嬴。侯嬴整理了一下自己破旧的衣服和帽子，直接上了车，坐在公子无忌空出的尊位上，一点也不谦让，公子无忌手握缰绳，态度却更加恭敬。

侯嬴又对公子无忌说：“我有个朋友在市场的屠宰铺里，希望您能委屈车马，带我去拜访他一下。”公子无忌就赶着车进了市场，侯嬴下车去见他的朋友朱亥，斜着眼睛看，故意站了很久，和他的朋友聊天，还偷偷观察公子无忌，公子无忌的脸色却更加温和。

侯嬴和朋友告别后上了车，到了公子无忌家。公子无忌请侯嬴坐在上座，还向其他宾客一一介绍侯嬴，宾客们都很惊讶。

等到秦国包围了赵国，赵国平原君的夫人，是公子无忌的姐姐。平原君的使者一批接一批地来到魏国，责备公子无忌说：“我之所以和您结为姻亲，就是因为公子您有高尚的道义，能急人之困。现在邯郸很快就要向秦国投降了，可魏国的救兵还不来，就算公子您轻视我，抛弃我，难道就不可怜您的姐姐吗？”

公子无忌很担心这件事，多次请求魏王下令让晋鄙救赵国，他的宾客和能言善辩的人也用各种办法去劝说魏王，可魏王始终不听。

公子无忌只好召集自己的宾客，准备了一百多辆车马，打算去和秦军拼命，死在赵国。他路过东门的时候，去见侯嬴。侯嬴说：“公子您努力吧，我老了，不能跟您一起去！”

公子无忌走了几里路，心里不痛快，又回来见侯嬴。侯嬴笑着说：“我就知道公子您会回来的！现在公子您没有别的办法，就想去和秦军拼命，这就好像把肉扔给饥饿的老虎，能有什么用呢！”

公子无忌拜了两拜，向侯嬴请教办法。侯嬴让周围的人退下，说：“我听说晋鄙的兵符在魏王的卧室里，而如姬最受魏王宠爱，有能力把兵符偷出来。我听说公子您曾经为如姬报了她父亲的仇，如姬愿意为公子您去死都不会推辞，公子您要是开口求她，肯定能拿到兵符。拿到兵符，夺取晋鄙的军队，向北救援赵国，向西打退秦国，这可是能建立像春秋五霸那样的功业啊。”

公子无忌照侯嬴说的做了，果然拿到了兵符。

公子无忌要出发了，侯嬴说：“将领在外面打仗，有时候君主的命令也可以不接受。要是晋鄙核对了兵符，却不把军队交给您，还要再向魏王请示，那事情就危险了。我的朋友朱亥是个大力士，可以和您一起去。晋鄙要是听从，那最好；要是不听从，就让朱亥杀了他！”

于是公子无忌邀请朱亥和他一起去。到了邺城，晋鄙核对了兵符，心里还是怀疑，就抬起手看着公子无忌说：“我带着十万大军驻扎在边境上，这是国家的重任。现在您只坐一辆车就来代替我，这是怎么回事呢？”

朱亥袖子里藏着四十斤重的铁椎，一下子就把晋鄙打死了。公子无忌就整顿军队，向军中下令说：“父子都在军中的，父亲回去；兄弟都在军中的，哥哥回去；只有一个儿子又没有兄弟的，回去赡养父母。”最后挑选出了八万人，带着这些军队向前进发。

王龁围攻邯郸很久都攻不下来，各国诸侯的救兵到了之后，秦军多次作战都失利。武安君白起听说了这些情况，说：“大王不听我的计策，现在怎么样了呢？”秦王听到白起这话，非常生气，强行命令白起出征。白起说自己病得很重，怎么也不肯动身。

公元前257年十月，秦王把武安君白起贬为普通士兵，让他迁到阴密去。十二月，秦王又增派更多士兵驻扎在汾城旁边。白起当时还在生病，没能出发。诸侯联军攻打王龁，王龁多次败退，向秦王告急的使者一天接一天地来。秦王就派人驱赶白起，让他不能留在咸阳城。

白起离开咸阳城西门十里，走到了杜邮这个地方。秦王和应侯范雎还有大臣们商量说：“白起被流放，心里好像还很不服气，说不定还会说些不好的话。”于是秦王就派使者赐给白起一把剑，白起无奈之下就自杀了。秦国人都很可怜他，各个乡邑的人都自发地祭祀他。

魏公子无忌在邯郸城下把秦军打得大败，王龁只好解除对邯郸的包围逃走了。郑安平被赵军围困，带着两万人向赵国投降，应侯范雎因为这件事受到了牵连，得罪了秦王。

公子无忌救了赵国之后，不敢回魏国了，就和他的宾客们留在了赵国，派别的将领带着军队回魏国。赵王和平原君商量，打算把五座城邑封给公子无忌。赵王亲自打扫道路迎接公子无忌，用主人的礼节招待他，还请公子无忌从西边的台阶上堂（按礼西边台阶为尊）。

公子无忌侧着身子走路，推辞谦让，从东边的台阶上堂，还说自己有罪过，既辜负了魏国，对赵国也没什么大功劳。赵王和公子无忌喝酒一直喝到天黑，因为公子无忌的谦让，赵王到最后也不好意思说出封给他五座城邑的事。后来赵王把鄗邑给了公子无忌。魏国也把信陵这个地方又封给了公子无忌。

公子无忌听说赵国有两位隐士，毛公隐居在赌徒之中，薛公隐居在卖酒人家，就想去见他们。这两个人一开始不肯见公子无忌，公子无忌就悄悄地步行去和他们交往。平原君听说后，觉得公子无忌这样做不对。

公子无忌说：“我听说平原君很贤能，所以才背弃魏国来救赵国。现在看平原君交往的人，只是些喜欢装阔气、讲排场的人罢了，他根本不懂得寻求真正的贤士。我能和这两个人交往，还担心他们不愿意和我交朋友呢，平原君竟然觉得这是羞耻的事吗？”公子无忌甚至收拾行装准备离开赵国。平原君赶紧摘了帽子向他谢罪，公子无忌这才留了下来。

平原君想封赏鲁仲连，派使者去了三次，鲁仲连始终不肯接受。平原君又拿了一千金给鲁仲连祝寿，鲁仲连笑着说：“天下贤士最可贵的地方，就是能为别人排除祸患、解除危难、解决纠纷，而且不收取任何报酬。要是收取报酬，那就成了商人做的事了，我不忍心这么做！”于是鲁仲连就辞别平原君离开了，一辈子都没再和他见面。

秦国太子的妃子叫华阳夫人，她没有儿子；夏姬生了个儿子叫异人。异人被送到赵国做人质，秦国多次攻打赵国，赵国人对异人很不友好。异人作为秦王庶出子孙被送到诸侯这里当人质，车马和日常用度都不充裕，居住的地方也很简陋，心里很不得志。

阳翟的大商人吕不韦到邯郸做生意，见到了异人，说：“这真是个可以囤积起来、等高价出售的奇货啊！”于是吕不韦就去见异人，游说他说：“我能让您的门庭变得光大显赫。”异人笑着说：“你还是先光大你自己的门庭吧！”吕不韦说：“您不知道，我的门庭要等您的门庭光大了才能光大啊。”

异人心里明白吕不韦的意思，就请他坐下，和他深入交谈。吕不韦说：“秦王已经老了。太子宠爱华阳夫人，可华阳夫人没有儿子。您的兄弟有二十多人，子傒有继承王位的优势，还有士仓辅佐他。您在兄弟中排行居中，不太受宠，又长时间在赵国当人质。等太子即位后，您是没机会去争太子之位的。”

异人说：“那该怎么办呢？”吕不韦说：“能决定谁当嫡嗣的，只有华阳夫人。我虽然不富有，但愿意拿出一千金为您向西去秦国游说，让您被立为嫡嗣。”异人说：“如果真能像您说的那样，我愿意和您一起分享秦国。”

吕不韦就给了异人五百金，让他去结交宾客。自己又用五百金买了些奇珍异宝和好玩的东西，亲自带着这些东西向西到了秦国，去见华阳夫人的姐姐，把那些奇珍异宝献给华阳夫人，还趁机称赞异人贤能，说他的宾客遍布天下，而且常常日夜哭泣思念太子和华阳夫人，还说：“异人把夫人您当作天一样重要！”华阳夫人听了非常高兴。

吕不韦又让华阳夫人的姐姐劝说华阳夫人：“靠美貌侍奉别人的人，等美貌衰老了，宠爱也就没了。现在夫人您受宠爱却没有儿子，不在青春美貌的时候早早地在众多儿子中结交一个贤能孝顺的人，把他立为嫡子，等您美貌不再、宠爱消失的时候，就算想说句话，还能有机会吗？现在异人很贤能，而且他自己也知道作为排行居中的儿子，没机会当嫡子。夫人您要是在这个时候提拔他，那异人就从没有封国变成有了封国，夫人您也从没有儿子变成有了儿子，这样您就能在秦国终身受宠了。”

华阳夫人觉得说得有道理，就找机会对太子说：“异人非常贤能，来来往往的人都称赞他。”接着又哭着说：“我不幸没有儿子，希望能让异人做我的儿子，立他为嫡嗣，也好让我有个依靠。”太子答应了她，还和华阳夫人刻了玉符作为凭证，约定立异人为嫡嗣。然后太子给异人送了很多丰厚的礼物，还请吕不韦做异人的老师。从此，异人在诸侯中的名声越来越大。

吕不韦娶了邯郸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子一起居住，知道她怀孕了。异人到吕不韦家喝酒，看到这个女子后就请求吕不韦把她送给自己。吕不韦假装生气，后来还是把她献给了异人。这个女子怀胎一年后生下一个儿子，取名为政，异人就把她立为夫人。

邯郸被秦军围困的时候，赵国人想杀了异人，异人和吕不韦拿出六百斤金子送给看守的人，才得以逃脱，投奔到秦军那里，最后回到了秦国。异人穿上楚国的衣服去见华阳夫人，华阳夫人说：“我是楚国人，你就当是我的亲儿子吧。”于是就把异人的名字改为楚。

公元前256年，秦国将军摎攻打韩国，夺取了阳城和负黍，斩杀了四万人。接着又攻打赵国，夺取了二十多个县，斩杀和俘虏了九万人。

周赧王很害怕，就背叛了秦国，和诸侯们约定合纵抗秦，还率领天下的精锐部队从伊阙出发去攻打秦国，让秦军不能通过阳城。秦王派将军摎去攻打西周，周赧王只好到秦国去，磕头认罪，把自己的三十六座城邑和三万人口都献给了秦国。秦国接受了他的进献，又把周赧王送回了周地。这一年，周赧王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