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策的二十岁 第123章 苦闷与冷淡

云林独自站在甲板上许久，海风带着咸涩的气息吹乱他的发丝，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纷乱与怅然。

他从未想过，自己竟有这样的身世。

在云雪萍面前，他强撑着没有表露太多，生怕虚弱的她更加忧心。可此刻，在这仿佛与世隔绝的海上，那份茫然、无措、还有对未知身世的隐隐担忧，就像这刺骨的海水般反复冲刷刺痛着他的心。

他能感受到顾清风的视线落在他的背影上，还以为对方会劝说两句，结果根本没有。不仅没有，还只匆匆一眼，就拎着箱子走了。

那破箱子里到底有什么啊？这么宝贝。

雷烈和凌霜是伙伴，是兄弟，但这种关乎出身根源的私密心事，他此刻还无法坦然向他们倾诉。

这种时候，反而是顾清风这种不算太熟的熟人更合适，偏偏顾清风不解风情，看到他的脆弱，压根没理。

云林看着沉稳老练，可此刻他心里烦闷无处排解，不由自主的再次去看顾清风，自然是没看到人，不止如此，船舱也关的严严实实。

他转身去厨房要了些酒菜端上，深吸几口气，径直去找顾清风。

“叩叩！”

“顾前辈。”

听到云林的声音，顾清风正在看书，“请进。”

看到端着酒菜面露愁容的云林，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云林一边把酒菜一样一样拿下来，一边故作轻松的笑道，“前辈，还得在海上几日，也是无聊的紧，不如咱们喝几杯。我知你不善饮酒，就当是陪陪我吧。”

顾清风轻轻点头，将手中的书册小心的收好，放回竹箱里。云林偏头看去，竹箱中东西分类规整，最上面几本书，旁边的木盒不知道装的什么，还挺精致，再旁边是青绿色的香包，上次好像没见到有。

“前辈真是爱书之人，如此珍惜，想必是名家孤本。”他随意的说了一句，本不指望顾清风回他，但对方这次却回了，“嗯，确实只有这一本。”

云林笑了一下，“那确实值得好好珍藏。”

“前辈请。”斟满两杯酒，云林仰头便先干了一杯，火辣的酒液顺着喉咙烧下去，似乎能将那份郁结之气暂时压住。

他一杯接一杯，顾清风只捏着酒杯，细细慢慢的品着，小半天一杯还没喝完。抬眸轻扫一眼，这人是奔着把自己喝醉来的吧。

几杯烈酒下肚，醉意上头，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些许。云林握着酒杯，指节泛白，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前辈，我才知道，我竟然不是我娘亲生的，我是罗姨抱回来给她的。”

他将云雪萍告知的身世，连同那根金簪的来历，以及自己所有的迷茫和对前往京城的彷徨，断断续续地、颠三倒四的都说了出来。

“…我甚至不知道我爹是谁，是死是活…娘说罗姨应该知道，可这么多年了，罗姨为什么不告诉我？甚至连一点风声都没透露过？”

他没忍住红了眼眶，“不告诉我就一直别说啊，现在突然告诉我，还让我去京城找爹，连名字都不知道，我怎么找啊？”

他的声音里带着醉后的沮丧和一丝脆弱，“我感觉自己像个无根的浮萍，你说娘是不是不要我了才让我出来的？前辈，我好难过…”

“前辈，你说我该怎么办啊？京城那么远，那么多人，我只听罗姨说过，从来没去过，我怕，如果真的找到爹，万一他不认我该怎么办？要是他有别的儿子了怎么办？”

他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不停的灌自己，顾清风安静的听着，面上依旧是那副淡漠无波的神情，但心中却已是波澜起伏。

云林的每一句话，都如同拼图，与他之前的猜想不断印证、叠加。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越来越清晰，冲击着他的心绪。

就在这时，云林忽然抬起头，醉眼朦胧地直勾勾看向顾清风，带着酒后的胆气和执拗，“前辈…你之前，偷偷看了我的脸，三次，你这样清冷的人，看了我三次，你…是不是…是不是看出我像谁了？”

他声音不自觉的染上哭腔，“你当初救我，是不是认出我的脸像你认识的人，所以你才救我的，对不对？”

船舱内霎时一静，只有船身破浪的细微声响。

确实是，但顾清风抬眸迎着他的目光，眸色深沉如夜海，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情绪。“云林，天下相似之人何其多。像谁，不像谁，不要听外人怎么说，要自己去看，我的话，不重要。”

“不，很重要，只要你说的，都很重要。”云林直勾勾的盯着顾清风看，眼底都是执着。

顾清风没什么波澜的回望他，语气平常带着漫不经心的引导，而非回答，“事关你身世的大事，怎可问他人。自己的根，自己去找出答案，岂不更好？”

闻言，云林怔了一下，看着他，醉意让他的思维有些迟缓，喃喃重复，“自己去寻找？”

“对。”

“对啊，自己去找答案，自己去找。”他用力点头，已有醉态，却笑了，“谢谢前辈，我懂了，我要自己找到答案。找到了，皆大欢喜，找不到，也没关系，我还有我娘。”

他似乎一下轻松了很多，看着顾清风再次绽开笑，想到自己接下来要说的，突然有些紧张，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和期盼，“那…前辈你会陪我一起去京城吗？我想你陪我一起去。”

没得到回答，云林试探性的换了个说法，“前辈，你说，那个…与我相似的人…他在京城，对吗？”

京城。

这两个字再次被提起，像是一颗石子投入顾清风看似平静的心湖，漾开圈圈涟漪。

去京城吗？

前不久他刚拒绝了兰策，之前也是几次三番的拒绝，也不知道兰策还生不生气。

他下意识的抬手摸向一边的竹箱，那个位置正下方，是樟木箱，里面放着那套兰策送他的衣服。

想到兰策最后一次见面时满是愤恨的吼叫，“我讨厌你！”

顾清风心中掠过一丝极细微的刺痛和恍惚，策儿，别讨厌我。

他深吸口气，垂下眸，掩去眸中所有翻腾的情绪，再抬眼时，已恢复了一贯的清明与冷静。他看着眼前这个因身世而迷茫、与故人容颜酷似的少年，终于做出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