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深宫,在晨曦微露时便已苏醒。琉璃瓦映着初升的日光,流转着新朝的气象。然而,在这片庄严肃穆之下,权力的运作从未停歇,它细致入微地渗透到帝国的每一个角落,如同血液在庞大的躯体中流淌。
太极殿的常朝刚刚散去,百官鱼贯而出,脸上神色各异,或振奋,或凝重,或暗自盘算。陈衍,如今的大秦皇帝,仍端坐于御座之上,指尖轻轻敲打着紫檀木的扶手,目光扫过方才群臣站立的位置,仿佛还能感受到那里残留的争论余温。
今日朝议,焦点再次落在了“均田令”的推行上。新朝初立,这道旨在恢复生产、巩固国本、争取民心的政令,却在中原新附的各州郡遇到了不小的阻力。地方豪强阳奉阴违,巧立名目兼并土地,甚至煽动不明就里的农户抵制清丈。更有甚者,与旧晋、旧宋的残余势力暗通款曲,散布流言,称北秦“以胡制汉”,“均田实为夺田”。
“陛下,”中书令崔浩去而复返,手持几份紧急奏疏,眉头紧锁,“豫州、兖州急报,地方豪族串联,阻挠度田括户,甚至殴伤朝廷使者。其势虽未成燎原,但若放任,恐伤新政根基,亦损朝廷威严。”
陈衍接过奏疏,快速浏览,面色沉静。他早已预料到这一步。打破数百年来门阀豪强对土地和人口的垄断,无异于虎口夺食,岂能没有反扑?
“朕知道了。”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传旨兵部,命当地折冲府府兵戒备,若有聚众抗法、袭击朝廷命官者,以谋逆论处,绝不姑息。另,着御史台、门下省即刻选派干练御史、给事中,组成巡察使团,分赴各州,明察暗访,既要严惩不法豪强,亦需核查是否有官吏执行过急、滋扰地方,借机渔利。一应情状,直报于朕。”
“是!”崔浩领命,眼中闪过一丝钦佩。陛下手段刚柔并济,既显雷霆之威,又留核查之隙,不让酷吏借此生事,反而败坏了新政名声。
“还有,”陈衍补充道,“将去年关中三辅地区均田成效显着、百姓安居乐业的案例,整理成文,由巡察使广为宣传。要让百姓知道,均田是为了让他们有地可种,有粮可食,而非与民争利。人心,终究要比刀剑更能平定天下。”
崔浩深深一揖:“陛下圣明。臣即刻去办。”
处理完这桩急务,陈衍才稍稍舒缓了一下紧绷的神经。他起身,离开太极殿,信步走向后宫。朝堂之上,他是乾纲独断的帝王,运筹帷幄,裁决天下。而回到后宫,他还有另一位不可或缺的支柱——他的皇后,慕容月。
相较于前朝的波谲云诡,后宫在慕容月的打理下,显得井然有序,甚至透着一股难得的活力与暖意。
此刻,慕容月并未在富丽堂皇的正殿接受妃嫔晨省,而是坐在一处临水敞轩内,身边围着几位负责宫内事务的女官和几位从北地带来的、心灵手巧的侍女。石桌上铺陈着好几匹织物,色彩斑斓,质地各异。
“娘娘,您看,这是江南新贡的越罗,轻软透薄,最适合夏日裁衣。”一位女官恭敬地呈上一匹素雅莹洁的织物。
慕容月伸出纤指,轻轻抚摸,感受着那细腻的纹理,却微微摇头:“确是上品。然陛下崇尚节俭,新朝初立,百废待兴,宫内用度不宜过于奢靡。此等珍品,记录在册,少量入库,以备年节赏赐之用即可。日常之用,还是以北方产的绢、绸、棉布为主。”
她又拿起另一匹颜色略显暗淡但厚实许多的棉布:“此布质地坚韧,但经纬仍粗,染色亦不够牢固。传话给将作监,陛下既已升格工械司,专研军国利器,这民用织机、染技的改良,也当拨些人手琢磨。百姓衣被天下,并非小事。若能织出更细密保暖的布匹,染出更不易褪色的花纹,于国于民,都是善政。”
“是,娘娘。”女官连忙记下。
这时,一位身着医官服饰的中年女子上前行礼,她是太医院的女医正,姓沈。
“娘娘,您吩咐整理的常用药方和避疫手册,已初步编订成册。只是……各地药材名称、剂量时有差异,恐生歧误。”
慕容月接过那本用工整小楷誊写的书册,仔细翻阅。她不仅是草原上骑马射箭的公主,更是自幼受过良好教育,通晓汉文经典,甚至在流离和战乱中,对医术草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并积累了丰富的实用知识。
“沈医正辛苦了。”她温和地说,“名称剂量,务必与太医院掌籍反复核对,力求统一。此外,本宫以为,可将一些常见病,如风寒、腹泻、小儿惊厥的简易疗法和应急方剂,单独列出,用最浅白的文字书写,若能配以图画更佳。日后或可请旨,颁发至各州郡县,乃至乡里,使民间略通医理,不致因小疾延误而丧命。”
沈医正闻言,眼中露出惊喜和敬意:“娘娘仁心,思虑周详!若真能如此,实是天下百姓之福!下官定当竭尽全力,完善此书!”
慕容月微微一笑,又转向另一位负责宫中用度的女官:“近日天气转暖,蚊虫渐生。旧时宫中多用熏香驱蚊,耗费颇大,气味也烈。本宫听闻,艾草、薄荷晾干后效果亦佳,且价廉物美。可命人多采买一些,分置各宫。还有,宫女宦官们的夏衣也该准备了,用料务必透气,尺寸要合体,不得克扣。”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