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固城在重重围困与持续的心理打击下,已如风中残烛,摇摇欲坠。城墙破损处处,守军士气低迷,城内饥荒蔓延,甚至隐约传来了人相食的恐怖传闻。胜利的终点似乎触手可及,但最后这段路程,往往最为血腥艰难。慕容超收缩残兵,龟缩于内城,做最后的顽抗,每一次攻城都意味着北府军要付出相当的伤亡。
这一日,秋雨初歇,天空依旧阴沉。北府军中军大帐内,气氛却比天气更加凝重。刘裕面沉如水,手指反复摩挲着帅案上的广固城防图,目光最终落在了蜿蜒流经城西的泗水支流上。
“围城三月,伤亡日增。慕容超冥顽不灵,欲拖我大军于此,空耗钱粮,若北虏(北魏)或有异动,恐生变故。”刘裕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不能再等了!朕意已决,掘泗水,灌广固!”
帐内诸将闻言,神色各异。檀韶等悍将面露兴奋:“大将军英明!水灌广固,看那慕容超还能龟缩到几时!必能一举破城!”他们仿佛已看到滔滔洪水冲破城门,淹没街巷,守军不战自溃的景象。
然而,亦有部分将领面露迟疑。水攻之术,固然是破城利器,但其后果……太过酷烈。
陈衍的心猛地一沉。他一步踏出,声音清晰而坚定:“大将军!万万不可!”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刘裕抬眼,目光锐利:“哦?阿衍有何高见?莫非惧伤天和?”语气中已带有一丝不悦。
陈衍深吸一口气,迎着刘裕的目光,朗声道:“非是惧伤天和,而是惧伤民心,惧损天道,亦惧毁我将士征伐之本意!”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广固城上:“广固城内,如今尚有十余万军民!其中绝大多数,是手无寸铁的百姓!他们是我华夏子民,只因慕容超一人之罪,困守孤城,易子而食,已是人间惨剧!若引水灌城,洪水无情,玉石俱焚!届时,淹死的岂止是燕军?将是满城妇孺老幼!我军北伐,是为拯黎民于胡尘,光复华夏故土,岂能行此……近乎屠城之事?!”
帐内一片寂静。陈衍的话,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那些刚才主张水攻的将领,也收敛了兴奋之色。
陈衍继续道,语气愈发沉痛:“即便破城,我军得到的将是一座被污水浸泡、尸骸狼藉、瘟疫横行的死城!我军将士入城,必将染疫!且此举一旦施行,天下人会如何看我北府军?如何看大将军?仁义之师,瞬间沦为酷虐之军!青州百姓,乃至北方遗民,将如何心寒?日后收复之地,必遇拼死抵抗,因其惧我屠戮!此乃绝户之计,虽得一城,却失尽天下人心,于我北伐大业,有百害而无一利!”
刘裕眉头紧锁,陈衍所言,他并非完全没有想到。但速胜的诱惑和减少麾下士卒伤亡的现实压力,让他倾向于采用这种“高效”却残酷的手段。他冷声道:“那你待如何?强攻?徒增儿郎伤亡!围困?城内百姓难道就不是死?”
“强攻不必,围困亦无需太久!”陈衍目光灼灼,显示出强大的技术自信,“衍有一策,或可破墙而入,直捣黄龙,且能将附带损伤降至最低!”
“何策?”
“穴地攻墙,定点爆破!”
陈衍走到帐中空地,拿起几支令箭,在地上快速划出示意图:“我军掘子军已有多条地道逼近城墙根基。其中‘坤’字道,据‘听瓮’探测及土壤分析,已非常接近西门瓮城内侧一段墙体之下。该段城墙曾遭我军炮石多次击中,已有内伤,结构不再稳固。”
“请大将军予我三日时间,集中人力,将‘坤’字道掘进至该段墙基最深处。同时,秘密运送大量干柴、火油、以及我特制的‘猛火雷’(混合了硝石、硫磺、木炭等物,密封于陶罐中,爆炸威力远超寻常火药)至地道尽头。”
“计算好药量,在墙基关键承重处挖掘药室,填入柴火与‘猛火雷’。届时,同时引燃!大火将急剧消耗地道内空气,产生巨大向上的冲击力,而‘猛火雷’的爆炸将提供瞬间的、定向的猛烈爆破!内外夹击之下,足以将那段本就受损的墙体彻底震塌、甚至向上炸开!”
陈衍的眼中闪烁着科学与自信的光芒:“如此,我们可在城墙之上,突然打开一个巨大的、无法迅速堵塞的缺口!我军精锐可由此缺口迅速突入,直扑内城慕容超所在!而爆炸与坍塌主要集中于城墙一段,对城内百姓的波及远小于水灌全城!此乃外科手术式的精准打击,而非无差别的毁灭!”
帐内诸将听得目瞪口呆。他们听说过穴攻,无非是挖到墙基,烧毁支撑木让城墙塌陷一段。但如此精准的定位、利用爆炸和大火产生的复合力量进行“爆破”,闻所未闻!
刘裕的目光死死盯着陈衍划出的简易图,眼中光芒闪烁。他在权衡。水灌全城,简单粗暴,后果严重但见效快。穴地爆破,技术高超,能最大限度减少无辜伤亡和城市破坏,但风险未知,万一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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