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江南的雨,怕是要打湿旧梦了。”
“旧梦不湿,心才不会沉。”
山道蜿蜒,四人并肩而行,晨雾未散,衣袂沾露。沈微澜袖中《江山雪霁图》残卷微烫,她指尖轻抚,那股灼热自胎记蔓延至心口,像一缕未熄的火种。她没停下脚步,只将左手按在肩头片刻——红莲印记已隐于肌肤,却仍隐隐发烫,似与什么遥遥呼应。
春棠走在最前,袖中算盘轻响,三枚铜钱在指间翻转,她忽地顿步:“不对。”
“怎么?”夏蝉手已按上剑柄,目光如刃扫向四周。
“百姓。”春棠声音压低,“逃得太急,鞋底沾的不是山泥,是城南柳家旧宅外的青灰砖屑。”
话音未落,一队难民自岔路奔来,衣衫凌乱,有人手中紧攥黄纸符咒,上绘一朵扭曲红莲,九瓣错生,歪斜如咒。
“红莲妖女现世了!”一老妇扑跪在地,颤声哭喊,“昨夜三更,井水泛血,说她要血祭全城!”
“哪家的井?”冬珞上前半步,声音冷如霜降。
“城南……柳府后巷那口老井!天刚亮就封了,官兵不让近!”
沈微澜眸光一凝。柳若蘅虽已失势,但柳家余党未清,竟借民情反扑,将她肩头印记化作妖祸之源。
她抬手,制止夏蝉拔剑的冲动。剑可斩人,却斩不断流言。
“谣言杀人,不必见血。”她低声,“我们得让百姓看见真相。”
“可他们认不得字。”春棠皱眉,“市集里十人九不识墨。”
“那就用他们看得懂的东西。”沈微澜从她手中取过朱砂账册,指尖一挑,红粉簌簌落下,“画,他们总认得。”
——
京城西市,人声鼎沸。
一戴红巾的女子被围在高台,暴民举着火把,怒吼着“烧了妖女”。官兵在外围束手,不敢上前。
“红莲降世,血染三更!”有人高喊,“昨夜城南死了三户,门上都画了红莲!”
“我不是!”女子哭喊,“我只是戴了条红帕!”
火把逼近,浓烟呛鼻。夏蝉怒目圆睁,剑已出鞘三寸。
“住手。”沈微澜踏上高台,声音不高,却如冰泉击石,瞬间压下喧哗。
众人回头,见一素衣女子立于风中,眉目清冷,肩头似有暗纹流转,却无人看清。
“你说她是妖女?”沈微澜目光扫过人群,“那我问你,红莲生于何处?”
无人应答。
“生于浊泥,却洁如雪。”她翻开账册,朱砂沾指,抬手在素缎上疾书——
“莲出浊泥未染尘,一纸谣言岂断根?
君不见,画中雪峰今犹在,何曾化血噬黎民?”
笔落如刀,最后一字收锋,朱砂竟微微发烫,沈微澜指尖一颤,一滴血渗入墨迹,染在“雪峰”二字旁,那红莲图案忽似活转,花瓣轻颤,仿佛要破缎而出。
台下死寂。
有人低头看手中符咒——那九瓣红莲,歪斜丑陋,哪有半分诗中清雅?再看沈微澜笔下雪峰,分明是《江山雪霁图》残卷意境,她曾在宫中献画,京城文人皆知。
“这诗……是蘅芜小姐的笔意!”一书生惊呼。
“她七岁画雪峰,先帝亲批‘蘅芜有骨’!”另一人接道。
沈微澜收笔,将素缎高悬于杆。风起,红莲在阳光下如血绽开,却无半分妖气,反透出凛然清光。
“若红莲是妖,那这天下读书人的骨气,岂不也都成了祸根?”
人群骚动渐止。有人默默撕了符咒,踩在脚下。
官兵趁机上前,救下红巾女子。那女子扑通跪地,泪流满面:“谢……谢夫人!”
沈微澜摇头:“我不是夫人了。”
她转身欲走,忽觉肩头一烫,红莲印记微微跳动,似有预警。
冬珞已蹲下身,拾起一张未烧尽的符纸,指尖轻抚那九瓣莲花:“不对劲。”
“怎么?”春棠凑近。
“花瓣数。”冬珞声音冷了,“小姐胎记初绽时是八瓣,如今九瓣——他们在模仿,却多画了一瓣。”
沈微澜眸光一沉。九,是极数,是终局,是启动之钥。
“有人在用这谣言,试阵。”
——
城南,柳家旧宅。
谢云峥立于井边,黑袍猎猎,右手指尖金纹仍在隐痛,他将虎符按在腕间,压下蛊毒反噬的抽搐。
井水已清,但底下有异物。
他挥手,亲卫垂绳下探,片刻后,捞起一物——青铜铃铛,锈迹斑斑,却刻有红莲印记,铃舌非金非铁,形如锁芯。
“打开看看。”他声音低哑。
亲卫撬开铃身,内壁刻有细密星轨图,与地宫星图残缺部分吻合。
谢云峥瞳孔微缩。这不是信物,是机关图。有人想重启地宫阵眼。
他沉默片刻,将铃铛收入袖中,只在铃身内侧,以指为刀,刻下一个极小的“蘅”字——不是为她,是为那个曾以血写祭文、烧尽蛊母的女子。
他不能明助,却可暗递。
“送过去。”他对心腹道,“别说是从我这儿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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