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总坛的晨雾还没散尽,艺苑的铜铃就被风撞得叮咚作响。李瑁踩着露水走进院子,脚下的青石板沾着细碎的白霜,空气里飘着松针的清香,还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墨香——那是文宣部的先生们正在东厢房赶画“江湖艺谱”。
“盟主早!”守在艺苑门口的是铁剑门的小徒弟石头,这孩子以前总爱躲在赵铁柱身后啃铁坯,如今却穿着洗得发白的短褂,腰里别着支炭笔,见了李瑁就挺直腰板,“沈先生让我在这儿等着,说‘淬火舞’的鼓谱改好了,让您去瞧瞧。”
李瑁跟着他往锻造坊走,刚转过月亮门,就听见“咚!咚锵!”的鼓点声,混着铁器碰撞的脆响,震得廊下的麻雀都飞了起来。锻造坊里雾气腾腾,赵铁柱光着膀子抡大锤,通红的铁坯在他手下渐渐显出剑鞘的形状,每锤落下都踩着鼓点,火星溅在青砖地上,像撒了把碎金。旁边四个学徒各司其职:一人敲锣,一人打鼓,两人举着铁皮做的“响板”,配合着赵铁柱的动作开合,“哗啦”声里竟藏着几分韵律。
“盟主您看!”赵铁柱锤下的铁坯突然迸出一串火星,他顺势转身,大锤在半空划了个圆弧,落在铁砧边缘的铜铃上,“叮”的一声脆响,正好接在鼓点的间隙。“沈先生说缺个收尾的亮音,俺寻思着加个铜铃,您听这声儿,够不够亮?”
李瑁刚点头,西厢房就传来一阵歌声,是苏婉带着药农们在唱“四季药歌”。秋段的调子改得更活了,突厥老汉的喉音混在岭南的婉转里,竟有种奇异的和谐——“寒露收得银杏果,泡酒能治老风湿哟——”唱到这儿,老汉突然加了句突厥语的“要泡足九九八十一天”,引得众人笑起来,苏婉的小徒弟卓玛立刻接了句汉话:“还要加三钱枸杞才好!”
穿过月亮门就是展厅,周先生正指挥着学徒挂画。最显眼的是那幅“百艺图”横轴,今早又添了几笔:右下角补了个波斯商人哈曼的身影,他正举着琉璃盏,给画里的孩子们倒葡萄酿,盏沿的水珠滴在地上,竟被画成了串铜钱,引得路过的孩童指着嚷嚷:“是哈曼大叔!他上次给我们带的糖可甜了!”
“这画得改改。”李瑁指着画中一处,“赵铁柱的铁画旁,得添个小熔炉,他徒弟们说,‘淬火舞’的灵感就是从熔铁时的火光里来的。”周先生连忙让学徒取来颜料,笑道:“正要跟您说呢,岭南蛇形门送了幅‘蛇笛谱’,上面画着笛孔对应的鸟兽叫声,我打算贴在‘百艺图’旁边,让观展的人能对着学。”
说话间,廊下传来一阵马蹄声,是突厥的阿古拉带着几个骑手来了。他们翻身下马,马鞍上捆着卷地毯,铺开一看,竟是幅羊毛织的“草原狩猎图”,每根毛线都染着不同的颜色,猎人身后的猎犬嘴里叼着只狐狸,狐狸的尾巴尖竟用金线织成——“这是俺阿爸织的!”阿古拉指着金线尾巴,“他说狐狸尾巴尖的火光是‘草原的灵气’,对应着你们汉家说的‘精气神’,让俺带来当展品。”
李瑁刚接过地毯,就见苏婉扶着个穿青布衫的老妇人进来,是镇上的绣娘张婆婆。老人手里捧着个锦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件“百鸟朝凤”绣品,凤凰的尾羽竟是用各门派的标志拼的:铁剑门的剑穗、蛇形门的蛇鳞、百草堂的药叶,连哈曼的琉璃盏都被绣成了凤冠上的珠子。“张婆婆熬了三宿绣的,”苏婉轻声说,“她说江湖人护着我们安稳过日子,她也想给艺展添份力。”
正说着,文宣部的小吏匆匆跑来,手里拿着张字条:“盟主,长安来的乐师陈老先生到了,还带了宫廷乐坊的几位师傅,说要跟咱们的‘淬火舞’合乐呢!”
李瑁赶到前厅时,陈老先生正摸着胡须听赵铁柱敲铁砧。“好!好!”老先生齿齿不清地赞叹,“这铁器声里有股‘劲’,比宫廷乐坊的编钟多了三分野趣。老夫带了支玉笛,咱们试试?”他让随从取来玉笛,凑到唇边一吹,清越的笛声裹着铁器的铿锵,竟像溪水撞在礁石上,激得满厅都是鲜活的气儿。
“要得!”赵铁柱抡锤的力道更足了,“俺们这舞还缺个领舞的,卓玛说她编了段‘采药步’,要不加进去?”卓玛红着脸点头,从药篮里拿出支黄芪,边唱“春采黄芪补气强”,边踮着脚转圈,裙角扫过地面,竟真有几分采药的灵动。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织出格子。哈曼带着他的商队来了,骆驼背上驮着各色玩意儿:琉璃盏里插着汉家的梅花,波斯地毯上绣着突厥的狼图腾,最妙的是个铜制的转经筒,转起来能发出“叮咚”声,哈曼说:“这是用你们的铁砂和波斯的铜料融在一起做的,转一圈,就像各族的声音在说话。”
孩子们围着骆驼疯跑,阿古拉教他们跳突厥的“踏歌舞”,卓玛教他们认药草手势,石头则举着炭笔,把这热闹劲儿画在“百艺图”的留白处。突然有人喊:“清议堂的老先生来了!”众人回头,只见须发皆白的老堂主拄着拐杖,手里捧着卷书,竟是本手抄的“江湖典故集”,封皮上用各族文字写着“共守”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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