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雨下了整整三日,朱雀大街的青石板被冲刷得油亮,倒映着檐角垂下的雨帘。政事堂内,李瑁正对着案上堆叠的国书出神,那些来自不同国度的羊皮纸、丝绸卷上,墨迹或张扬或谦卑,却都藏着各自的盘算。窗外的石榴树被雨水打湿,新叶更显翠绿,叶尖的水珠滚落时,正落在廊下那尊铜鹤的喙上,叮咚一声,像是敲碎了室内的沉静。
“殿下,回纥使者已在偏厅候了一个时辰。”鸿胪寺卿躬身禀报,声音压得很低,生怕惊扰了这份雨日的宁谧。他手里捧着个锦盒,里面是毗伽可汗送来的礼物——两颗鸽卵大的东珠,珠体圆润,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柔和的晕彩。
李瑁抬手示意将锦盒放下,目光却落在那份来自吐蕃的国书上。昨日吐蕃使者在驿馆里“不慎”打碎了大唐赏赐的琉璃盏,碎片划伤了随从的手,今日便以此为由,说要“静养”三日再议地界之事。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在拖延,等着看大食与大唐的动向。
“让回纥使者进来吧。”李瑁将吐蕃国书推到一边,指尖在案上轻轻叩击,“告诉他,我允了他提出的互市增额,另外,再赏三百匹蜀锦,让他带回给毗伽可汗的夫人。”
鸿胪寺卿有些惊讶:“殿下,蜀锦是贡品,三百匹是不是太多了?”
“不多。”李瑁笑了笑,目光透过雨帘望向西方,“毗伽可汗的牙帐里挂着咱们的织锦,周边部族见了,自然会眼红。他们想要,就得跟咱们做买卖,买卖做久了,刀兵就少了。”
说话间,回纥使者已大步进来,他身着锦袍,腰束玉带,却仍保留着游牧民族的爽朗,进门时带起的风卷着雨丝,落在案上的丝绸国书上,洇出细小的湿痕。“可汗让小臣给殿下带句话,”使者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大食若敢过葱岭,回纥的铁骑愿为大唐先锋!”
李瑁扶起他,指着案上的舆图:“先锋倒不必,只需可汗派三千骑兵守住莫贺延碛。那里是大食通往安西的捷径,守住了,大食的粮草就跟不上。”他拿起笔,在舆图上圈出一片沙漠,“作为回报,我许你们在河西增设三个互市点,茶叶、瓷器不限量供应,税银减免三成。
使者眼睛一亮,伸手在胸口重重一拍:“殿下放心!莫贺延碛的沙子,比小臣家乡的羊群还多,大食人想过去,得先问问回纥的弯刀答应不答应!”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块风干的羊肉,用随身的小刀切了片递过来,“殿下尝尝?这是咱们草原上最好的黄羊肉,用盐巴腌了三个月,能存一年不坏。”
李瑁接过肉片,放在鼻尖闻了闻,有淡淡的盐香和肉干的醇厚。他忽然想起柳明月传回的消息,说大食军队的干粮里掺了椰枣,不耐储存,若是遇上连绵阴雨,不出十日便会发霉。“告诉可汗,”李瑁将肉片放下,语气郑重,“若能截获大食的粮草,里面的椰枣,我按斤两换给他茶叶。”
使者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殿下这主意好!椰枣甜得发腻,哪有茶叶解渴?小臣这就派人回去报信!”
送走回纥使者,李瑁立刻召来兵部侍郎魏叔玉:“传我令,让安西都护府关闭与大食的玉石互市,凡携带和田玉过境者,一律没收。另外,命岭南道停运香料往大食,告诉那里的商户,谁敢私运,按通敌论处。”
魏叔玉怔了怔:“殿下,玉石和香料是大食贵族的最爱,这么一来,怕是会激化矛盾。”
“激化才好。”李瑁走到舆图前,手指点在大食与吐蕃的边境,“大食的苏丹想拉拢吐蕃,就得给好处。他们缺玉石香料,咱们断了来源,吐蕃见不到实惠,盟约自然就松了。”他忽然想起苏明远说过的治水之道,“就像堵堤坝,这边紧了,那边自然会松。”
正说着,内侍匆匆进来,手里举着份从陇右传来的急报,油纸封面上印着三道朱砂痕,这是最高等级的军情。李瑁拆开一看,脸色微沉——吐蕃军队趁雨夜偷袭了承风岭的烽燧,虽被守军击退,却抢走了两箱刚运到的火药。
“这群豺狼!”魏叔玉气得拍案,“昨日还说要静养,今日就动了手!”
李瑁却异常平静,将急报放在烛火上点燃,火苗舔舐着纸页,将那些字迹化为灰烬。“他们是想试试咱们的反应。”他望着窗外的雨,“传信给陇右节度使,让苏明远把拒马桩再加密两排,另外,派五十名工匠去修赤水川的浮桥,要让吐蕃人看到,咱们不仅守得住,还能随时过去。”
雨稍歇时,李瑁带着魏叔玉登上城楼。城外的护城河涨了水,浑浊的浪涛拍打着堤岸,远处的军营里,士兵们正冒雨操练,陌刀方阵变换时,刀刃反射的寒光穿透雨幕,格外刺眼。“你看,”李瑁指着那些士兵,“吐蕃人以为雨天咱们会松懈,可越是这样,越要让他们看到咱们的筋骨。”
魏叔玉忽然指着西南方向:“殿下您看,那是不是波斯使者的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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