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长安西市的晨雾里就飘着淡淡的墨香。吏部衙门前的空地上,早已支起了数十张长案,案上摆着笔墨纸砚、算筹、木尺,甚至还有几架拆开的水车零件和装着谷种的布包——这是为特科考试准备的“考场”。
李瑁一身常服,站在廊下看着陆续赶来的考生。为首的是个背着半旧书箧的青年,正是苏明远。他昨日特意提前来看过考场,此刻熟门熟路地找到算科的位置,放下书箧时,里面的算筹“哗啦”作响。紧随其后的是赵二柱,他扛着个沉甸甸的木匣子,里面装着他连夜改良的夯机模型,木头上还沾着新鲜的木屑。更远处,老农陈九背着个竹篓,里面是他培育的改良谷种,用粗布小心翼翼地裹着,生怕碰坏了。
“人来得差不多了吧?”李瑁问身边的文选司郎中。
郎中翻看名册,点头道:“回殿下,三百二十七人,一个不少。算科八十七人,工科六十九人,农科一百零三人,海科六十六人,比最初报备的还多了十七个——听说都是昨晚听说消息,连夜从邻县赶过来的。”
李瑁轻笑:“来得巧,正好让他们赶上。”他抬眼望向东方,晨曦正刺破云层,“开考吧。”
随着郎中一声令下,考生们各自就位。算科考场里,苏明远铺开纸,提笔蘸墨,目光落在考题上:“已知长安城外三条水渠,甲渠长十二里,宽三丈,乙渠长八里,宽两丈,丙渠长十里,宽两丈五尺。若总引水量为每日一千二百石,按渠宽与长度的比例分配,各渠每日应分得多少?另,甲渠途经沙地,每日渗水率为百分之五,乙、丙渠为黏土地,渗水率为百分之二,实际可用于灌溉的水量各为多少?”
这题看似复杂,苏明远却不慌不忙。他先算出三条渠的“过水面积与长度乘积”——这是他根据水流规律总结出的分配系数,甲渠是12×3=36,乙渠8×2=16,丙渠10×2.5=25,总系数36 16 25=77。随后按比例分配,甲渠得1200×36/77≈558.44石,乙渠1200×16/77≈249.35石,丙渠1200×25/77≈392.21石。接着算渗水后水量,甲渠558.44×(1-5%)≈530.52石,乙渠249.35×(1-2%)≈244.36石,丙渠392.21×(1-2%)≈384.37石。他算得又快又准,算完还不忘验算一遍,确保数字无误。
隔壁工科考场的赵二柱正对着考题琢磨:“如何改良夯机,使单人操作的夯力提升一倍?要求成本不增加,材料仅限木材与铁件。”他打开木匣子,取出零件开始拼装。原本的夯机是简单的杠杆结构,他在支点处加了个可拆卸的齿轮组,又在夯锤底部安了块弧形铁板,“这样一来,下落时齿轮能借惯性蓄力,铁板能减少与地面的摩擦,省力还增力!”他边装边解说,手指粗糙却灵活,额头上的汗珠滴在木头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农科考场的陈九则在回答“盐碱地改良三策”。他写道:“一曰‘泡田洗盐’,引淡水漫灌,使盐分随水排出;二曰‘种植耐盐作物’,如苜蓿、甜高粱,既能改良土壤,又能作饲料;三曰‘增施有机肥’,用牛羊粪与秸秆混合发酵,改善土壤结构。”他还画了幅简易的灌溉示意图,标注着“先灌后排”的水流方向,笔触虽糙,却一目了然。
海科考场最是热闹。考生们围着一张巨大的手绘海图,上面标着从广州到波斯湾的航线。考题是“夏季从广州出发,如何利用季风与洋流,最短时间抵达波斯湾?若遇台风,应如何规避?”一个老水手站起身,用手指着图上的“马六甲海峡”:“夏季吹西南风,船出广州后,借风力向西南行,过了海峡,顺着印度洋暖流往北,四十天就能到!至于台风,看云色——若天边起了‘铁砧云’,就得赶紧往附近港口躲!”另一个年轻些的水手补充:“还能看海鸥!海鸥贴着海面飞,就是要变天了!”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把航海的经验说得透彻。
李瑁一路巡查,看着考生们专注的神情,心里颇感欣慰。算科的考生眉头紧锁,笔尖在纸上飞快游走;工科的考生手脑并用,时而敲打零件,时而画图标注;农科的考生捧着谷种,边看边写,仿佛在与庄稼对话;海科的考生则围着海图,用石子模拟船只航行,争论得面红耳赤。这场景,比传统考场里一片死寂的默写经义,不知鲜活了多少。
中途休息时,考生们聚在角落吃干粮。苏明远啃着粗面馒头,旁边的考生凑过来问:“苏兄,你这算法是谁教的?我咋从来没见过按‘过水面积乘长度’分配的?”
苏明远咽下馒头,笑道:“是我爹教的。他是个老河工,一辈子跟水渠打交道,说水这东西‘又懒又犟’,只认宽窄长短,不认什么规矩。”
不远处,赵二柱正给大家展示他的夯机模型:“你们看,这齿轮是我照着磨盘的齿做的,转起来可顺溜了!”几个考生啧啧称奇,其中一个红脸膛的汉子说:“我是修城墙的,要是有这东西,上个月就不用累死三个弟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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