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事堂的铜壶滴漏刚过辰时三刻,李瑁铺开的《唐六典》校注本上,已被朱笔圈出了十七处。最醒目的是“三省六部”架构图旁的批注:“吏部考功司,三年一考,迟滞如老牛拉车;户部度支司,账册堆叠至梁,查核需三月——此非治世之象。”
“殿下,这是新拟的《机构精简策》,您过目。”秘书郎捧着卷册进来时,靴底沾着的露水在青砖上洇出浅痕。册子里列着十二条改革案:裁撤冗余的“九寺五监”属官三百余人,将地方“州府参军”员额减半,用“季度考成法”替代沿用百年的“三年考绩制”,每一条都像针,扎在守旧派的痛处。
李瑁指尖划过“裁撤詹事府司直”一条,忽然想起昨日系统调出的贞观年间旧档:“贞观十七年,房玄龄精简官员,留任者仅六百四十员,天下大治。开元二十五年,官员已增至一万七千,十羊九牧,民不堪负。”他将旧档抄本夹进策论,墨香混着陈年纸味,竟生出几分穿越时空的沉郁。
早朝的钟声撞响时,紫宸殿的梁柱间还飘着晨雾。李瑁捧着策论刚站定,礼部尚书韦陟便出列奏道:“陛下,臣以为荣王所提改革,实乃动摇国本!我大唐官制承自隋炀,经贞观、永徽两朝完善,岂是说改就能改的?”他抖着花白的胡须,朝阶下的勋贵们扫了一眼,“詹事府司直掌皇亲教化,裁了他们,难道要让宗室子弟沦为市井无赖?”
“韦尚书怕是忘了,贞观年间本无詹事府司直。”李瑁上前一步,展开贞观旧档,“彼时宗室子弟或戍边疆,或理农事,无一人寄食朝廷。倒是如今,司直衙门养着百余人,除了给王爷们抄抄佛经,还做了什么?”
阶下立刻响起窃窃私语。户部侍郎萧炅摸着油光的肚皮,瓮声瓮气地接话:“季度考成?那地方官岂不是要月月折腾?秋收时忙着纳粮,春耕时忙着劝农,哪有功夫应付考核?依老臣看,还是三年一考稳妥,祖宗的法子错不了。”
“稳妥?”李瑁的目光像落在冰面上,“去年河南道蝗灾,刺史上报时已过了三个月,等朝廷赈灾粮到,庄稼早成了空壳。若用季度考成,灾情当月便能上达天听,何至于饿殍遍野?”他忽然提高声音,“萧侍郎掌管度支,该知道河南灾民今年要借多少口粮——那些粮食,够养十个詹事府司直衙门!”
萧炅的脸涨成了紫猪肝色,往后缩了缩,却被身后的赵国公李峤推了一把。李峤拄着镶玉拐杖,慢悠悠出列:“荣王年轻气盛,怕是不知‘变则乱’的道理。汉武帝改弦更张,晚年轮台罪己;隋炀帝妄改旧制,落得身死国灭。前车之鉴,不可不察啊。”
这话像块巨石投进池里,不少老臣纷纷点头。李瑁却笑了,从袖中取出另一卷册,正是系统提供的《历代改革得失录》:“赵国公只知其一。商鞅变法,秦遂一统;孝文帝迁都,鲜卑融汉。若一味守旧,何来今日之大唐?”他翻到“隋文帝废九品中正制”一页,“当年也有人说‘乡举里选乃古法’,可科举一开,寒门才有报国之门——难道赵国公要让我大唐再回到‘上品无寒门’的日子?”
李峤的拐杖在金砖上笃笃直响,却说不出反驳的话。玄宗在龙椅上捻着胡须,忽然开口:“瑁儿说的考核之法,具体如何施行?”
“回陛下,臣已让吏部拟了《考成法细则》。”李瑁展开细则,“地方官每月报农事、刑狱、税赋三册,由巡查使核对;京官每季度交政绩账,由中书省稽察。做得好的,俸禄加三成;差的,降职调用;若有欺瞒,就地罢官。”他指着细则后的算例,“就像长安西市的掌柜,每日盘点账目,才能知道赚了亏了——朝廷治天下,难道不该比掌柜管铺子更用心?”
“胡闹!”礼部侍郎崔琳猛地出列,朝服的玉带都崩开了一颗玉扣,“朝廷是圣明之地,岂能与市井商铺相提并论?官员考核自有礼法约束,用这些市井法子,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我大唐无礼?”
李瑁盯着他腰间的玉带——那是条逾越规制的十三銙玉带,按律只有亲王能用。他忽然转向玄宗:“陛下,臣昨日在大理寺查到,崔侍郎去年为子求官,曾向吏部主事行贿百匹丝绸。按旧制,这类事要等三年考绩时才查,如今有了季度考成,便可即时纠察——不知崔侍郎怕的是‘市井法子’,还是怕自己的勾当藏不住?”
崔琳的脸瞬间没了血色,瘫在地上。玄宗拍了下龙案:“查!给朕彻查崔琳!”
殿内鸦雀无声时,系统的提示音在脑海响起:“守旧派核心成员动摇,中立官员倾向改革,支持率上升至四成。”李瑁却知道,这只是开始。韦陟、李峤背后是关陇世家,萧炅连着山东士族,他们怕的不是改革本身,是改革断了他们垄断官场的路子。
退朝后,李瑁刚回到荣王府,就见鸿胪寺卿郑虔在廊下候着,手里捧着个波斯鎏金盒。“殿下,这是大食使者刚送来的,说他们的‘商队账簿’,每月一核,从无差错。”郑虔打开盒子,里面是叠得整齐的羊皮账册,每一页都有经手人签字,末尾还画着小小的星月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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