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秋意已深,太极宫的梧桐叶落了满地,被宫人们扫成整齐的堆,却总挡不住风里捎来的凉意。杨玉环披着一件月白锦缎的披风,站在沉香亭的栏杆前,望着湖面残败的荷叶发呆。案上的青瓷瓶里插着几枝晚菊,是昨夜李亨派人送来的,说是曲江池畔最后开得盛的,可她看了半日,终究提不起兴致。
“娘娘,喝点热茶吧。”宫女碧月捧着茶盏走来,见她指尖微凉,便将暖炉也塞进她手里,“这几日您总站在风口,小心伤了身子。”
玉环接过茶盏,氤氲的热气模糊了视线。她想起去年此时,还与李瑁在咸阳的别业里赏菊,他穿着湖蓝的锦袍,笑着说这菊花像她鬓边的珠花,笨拙的比喻逗得她笑了半晌。可如今,别业的菊花开了又谢,那个人却还在千里之外的潼关,连一封家书都迟迟未到。
“前线……还没有消息吗?”她轻声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碧月刚要回话,却见内侍省的小太监跌跌撞撞跑来,手里举着一封火漆封口的信函,红漆上印着的“瑁”字在阳光下格外醒目。“娘娘!潼关来的急报!”
玉环的心猛地一跳,茶盏险些脱手。她接过信函时,指尖竟有些不听使唤,那小小的火漆像是有千斤重。旁边的侍女想帮忙拆开,被她轻轻拦住——这封信,她要自己拆。
火漆剥落的轻响在寂静的亭子里格外清晰。展开素笺,熟悉的字迹跃入眼帘,笔锋比从前凌厉了许多,却依旧带着她认得的温和。只是开头的“玉环亲启”四个字,就让她眼眶一热,积攒了数月的思念与担忧,仿佛都要随着这墨迹倾泻出来。
“见字如面。潼关已破,逆贼主力溃散,日内便将挥师洛阳。战地苦寒,却常念长安春深,念你窗前玉兰,念你灯下缝衣……”
读到“潼关已破”四字,玉环猛地捂住嘴,泪水毫无预兆地滚落,砸在信纸上,晕开一小片墨迹。她不怕自己失态,只觉得心口那团憋了许久的郁气,终于随着这泪水散了去。旁边的碧月与宫女们也红了眼眶,她们跟着娘娘担惊受怕了这么久,此刻终于能松口气。
“快!拿笔墨来!”玉环擦干眼泪,声音还有些哽咽,却带着掩不住的雀跃,“我要给殿下回信!”
宫女们忙不迭地铺好宣纸,研好松烟墨。玉环提笔时,手还在微微发颤,可落在纸上的字迹却娟秀依旧。她写了长安的秋景,写了宫里的菊花,写了她让人给前线送去的棉衣是否收到,却独独不敢写那些日夜牵挂的辗转反侧——她怕他分心,怕他在战场上为她担忧。
写了又改,改了又写,直到日头偏西,才终于满意。她将信笺仔细叠好,放进锦盒里,又从妆奁中取出一支白玉簪,那是李瑁从前送她的,簪头刻着小小的“环”字。“把这个也一并送去,”她对信使说,“告诉殿下,长安安好,我等他回来。”
信使领命而去,玉环站在亭中,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宫墙尽头,忽然觉得这深秋的风都带上了暖意。她想起昨夜做的梦,梦见李瑁穿着铠甲归来,脸上带着风霜,却笑着朝她伸出手,说“我回来了”。那时她只当是空想,如今却觉得,这个梦离得这样近。
“娘娘,虢国夫人来了。”内侍的通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杨玉环转身时,已敛去了泪痕,只眼角还带着微红。虢国夫人提着食盒走进来,见她眉宇间的愁云散去,便笑道:“我就说今日该有好消息,你瞧你这气色,比前几日鲜亮多了。”
“姐姐怎么知道?”玉环拉着她的手坐下,语气里满是欢喜。
“方才路过宫门,见信使捧着你的信物往外走,那脚步轻快的,定是报喜的。”虢国夫人打开食盒,里面是几碟精致的点心,“我让厨房做了你爱吃的杏仁酪,趁热尝尝。”
玉环舀了一勺杏仁酪,甜而不腻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她把李瑁的信递给姐姐,脸上带着羞赧:“你看,他说潼关已破,很快就要打洛阳了。”
虢国夫人读完信,眼中闪过欣慰:“三郎如今是真的长大了。”她想起从前那个总跟在玉环身后的少年,如今已成了能担起江山社稷的栋梁,“只是这信里字里行间,满是对你的牵挂,你呀,也别总让他惦记。”
“我哪有?”玉环娇嗔着别过脸,却忍不住又拿起信笺,指尖轻轻抚过“念你灯下缝衣”那行字。其实她哪会做针线,不过是从前在别业时,见他铠甲上的系带松了,笨手笨脚地缝过一次,被他笑了好久,却没想到他竟记到了现在。
正说着话,玄宗派人来了,说是听闻潼关大捷,要在紫宸殿设宴,让杨玉环也过去陪驾。她换了身正红色的宫装,发髻上簪了那支李瑁送的白玉簪,镜中的自己虽清减了些,眼底却亮得惊人。
紫宸殿里早已喜气洋洋,玄宗坐在龙椅上,手里捏着捷报,笑得合不拢嘴。见杨玉环进来,便招手让她到身边:“玉环,你看,瑁儿打了大胜仗!这孩子,没辜负朕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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