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10月的红山乡,清早的薄雾还没散尽,空气里飘着秸秆燃尽的焦糊味。
乡政府1楼的司法所门口,老槐树叶落了一地,像撒了层碎金。
所长王茂英叉着腰站在台阶上,看着眼前收拾整齐,背着挂脖水壶的祁同伟,说道
“小祁,大学生来基层,别嫌苦。给你一周时间,啥也别瞎掺和,跟着我多听、多看、多学就行。”
祁同伟连忙点头,就被王茂英拉上了三轮车
——今天,他们要去十里外的李家坳搞普法宣传。
三轮车在土路上颠得人直晃,王茂英扯着嗓子,跟路边扛锄头的老乡打招呼道
“张叔,下午村头晒谷场开普法会,过来听听啊!”
到了李家坳,祁同伟跟着老所长把印着“土地承包法”“邻里纠纷调解要点”的传单往老乡手里递,可大多人摆摆手就走,有人还嘀咕道
“纸上的字能当饭吃?”
王茂英不急不躁,拉着蹲在墙根抽烟的村支书,唠起来道
“咱把去年老王家,和老李家争宅基地的事掰扯明白,比发十张传单都管用。”
祁同伟站在一旁没作声,却清楚听见村支书的心思。
(要是能顺便问问我家小子,和邻村姑娘的彩礼纠纷就好了,媒人说要三千块,实在拿不出啊。)
他犹豫了一下,凑到王茂英身边低声说道
“王所,我刚才听人说,村支书好像有彩礼纠纷的困扰,要不宣传完跟他聊聊?”
王茂英愣了愣,转头看了眼搓着手的村支书,心里犯嘀咕。
(这事要是真的,倒是能当个案例宣传,就是不知道这小子说的话有谱没?)
当天下午,司法所的调解室里果然来了对愁眉苦脸的小年轻。
男方家说凑不够三千彩礼,女方父母拍着桌子喊
“没彩礼别想娶我闺女”。
王茂英端着搪瓷缸子喝了口茶,刚要开口讲“婚姻自由、彩礼自愿”的道理,祁同伟却没忍住,插嘴问女方母道
“大妈,您是不是怕闺女嫁过去受委屈,才要彩礼撑场面?其实男方家准备把西屋翻新给小两口住,还答应以后一起照顾您老。”
女方母亲猛地抬头道
“你咋知道我这么想?”
王茂英看着女方母亲的反应,知道说对了,心里一惊。
(卧槽,这年轻人!)
祁同伟顺着女方的心思,又劝小两口承诺“以后常回家看老人”,这场闹了半个月的纠纷竟真的和解了。
送小两口出门时,王茂英瞅着祁同伟的背影,心里打鼓。
(这小子,我20多年才摸透的“察言观色。”,他刚来两天就上手了?这世上真有天赋异禀之人?)
这话刚冒出来,祁同伟就听了个真切,他偷偷勾了勾嘴角。
(看你还敢小看我这“大学生”。)
接下来几天,祁同伟跟着王茂英跑遍了红山乡的八个村子。
在王家村调解宅基地纠纷时,他听见占了邻居半米地的老王心里喊。
(其实我就是气他,去年秋收抢着收我家玉米。)
当即提议“两家一起平整宅基地,老王帮邻居把玉米囤加固,这事就翻篇”。
在石桥村处理赡养纠纷时,他捕捉到老人的心思。
(不是要赡养费,就是想让儿子多来看看。)
又劝着三个儿子排了轮流陪伴的时间表。
10月下旬的一个傍晚,王茂英和祁同伟蹲在乡政府1楼的司法所门口吃煎饼果子,路过的老乡远远就喊道
“祁大学,上次多亏你劝我家那口子!”
王茂英咬了口煎饼,拍了拍祁同伟的肩膀,这次没藏心思,大大方方地说道
“小子,真有两把刷子。以后调解案子,咱俩一起上!”
祁同伟笑着点头,晚风卷着槐树叶落在两人脚边,远处传来村广播里的普法宣传声
——那是他昨天刚写的广播稿,比老所长的“经验之谈”多了几分年轻人的鲜活,却同样暖了红山乡的寻常日子。
周六,天刚蒙蒙亮。
祁同伟揣着搪瓷碗走进食堂时,蒸笼里的白面馒头正冒着热气,大师傅舀了勺浓稠的玉米糊糊递给他道
“小祁,今天咋起这么早?不歇会儿?”
“李师傅,我去乡上办点事。”
祁同伟咬着馒头,心里早盘算起今天的正事
——买辆摩托车。
来司法所快一个月了,跑村调解全靠蹭老乡的三轮车或步行,遇上急事总耽误功夫,他想趁着休息去把摩托车买了,以后回家和工作都能用得上。
吃完饭,他仔细锁好宿舍的木门,把钥匙串别在腰带上,沿着乡政府门前的土路往乡中心走。
乡信用社刚开门,柜台后的玻璃上还贴着“存款自愿,取款自由”的红标语。
祁同伟递上存折,看着营业员数出一沓带着油墨味的十元纸币,他小心的把钱装好
——这两万块,在90年代的乡下能盖五六间砖房。
乡东头的“农机摩托专卖”是全乡唯一卖摩托车的地方,门口支着块木板,用红漆写着“嘉陵125,8800元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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