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省红旗农机厂正式签订的小批量试制合同,像一纸庄严的军令状,沉甸甸地压在“旭遇”每一位成员的心头。合同金额不算巨大,但意义非凡,它代表着“虎煌”材料和技术首次得到了正规工业领域的认可,也是一次严峻的实战检验。
然而,从实验室的“样品”到生产线的“产品”,这其间的距离,远超他们之前的想象。展会和应对“渔火”的紧张感,迅速被一种更枯燥、更精细、更不容有失的压力所取代——量产。
首先袭来的是“标准化”的阵痛。孙宇根据前期数据制定的工艺规程,细致到近乎苛刻。
粉碎环节:王小虎再也不能凭“手感”摇粉碎机了。孙宇给他规定了严格的摇动次数频率(甚至录了节拍器让他跟着摇)、每批料的时间,并要求记录每批碎料的目数分布(借来了标准筛网)。王小虎叫苦连天:“宇哥!俺这是手!不是机器臂!这比考理论力学还难啊!” 孙宇只是推推眼镜,递上一张新的数据记录表:“肌肉记忆形成需要重复训练。或者,设计自动粉碎装置。” 王小虎看着那堆复杂的图纸和零件,默默闭上了嘴,继续跟节拍器较劲。
配料环节:毛蛋成了“克gram必究”的大师。电子天平、量筒、滴管成了他最亲密的伙伴。孙宇要求的处理液浓度精确到了小数点后两位,环境温湿度必须记录在案。以前毛蛋是“差不多先生”,现在是“绝对精确”的强迫症患者,常常配完一锅料,自己还要复核两遍。
热压环节:这是提升最大,也最依赖张伟的环节。他编写的控制程序V2.0版本,集成了初步的“专家系统”逻辑。操作者(主要是陈平)只需输入几个关键参数(如材料批次、目标厚度),程序就能自动生成并执行一条优化的压力-温度曲线,大大降低了人为经验的波动性。陈平看着屏幕上那条平稳运行的曲线,既欣慰又有些失落:“老了,以后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张伟难得地开口:“陈叔,经验数据已录入系统。系统是您的经验。” 陈平愣了一下,哈哈大笑:“好小子!会说话!”
这个过程繁琐、重复,充满了挫败感。每一次微小的偏差,都可能导致整炉料性能不达标。废品率在初期居高不下,看着那些因为一点点参数偏离而报废的部件,毛蛋的心都在滴血,那都是钱啊!
林莉则扮演了“对外大使”和“内部政委”的双重角色。她需要与周工保持密切沟通,及时反馈进度(尤其是遇到的困难和解决的措施),打消对方的疑虑,同时还要负责合同、票据、财务等一切文书工作。对内,她还要时刻关注大家的情绪,在毛蛋为成本焦虑、王小虎为操作烦躁、陈遇为技术难点彻夜不眠时,送上温水、买来夜宵,说几句鼓励的话。她的细心和温暖,成了团队高压环境下最好的润滑剂。
陈遇是当然的核心和最后的决策者。他需要消化吸收孙宇的分析、张伟的程序、毛蛋的成本控制、王小虎的实操反馈、陈平的经验判断,做出最终的技术决策。他常常站在那台经过无数次改造的热压罐前,一站就是很久,仿佛在与这台老旧的设备进行无声的交流。重生的阅历让他比同龄人更沉稳,但巨大的压力依然让他眉宇间锁着化不开的凝重。
就在他们艰难地向量产化迈进时,那朵名为“渔火”的乌云,并未散去,反而以更密集、更卑劣的方式,笼罩下来。
电话线路的干扰变本加厉,后来甚至发展到直接断线。去电信局报修,对方总是敷衍了事,说是“线路老化,正在排查”。最后,毛蛋不得不咬牙申请安装了一部新电话,换了号码,只告知核心客户和周工,情况才稍有好转。
原材料方面,那家T300供应商果然开始“断供”,理由从“设备检修”到“原料紧缺”层出不穷。幸好他们早有准备,“虎煌”料已成为主力,但部分特殊型号的原生料仍需外购,这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麻烦。毛蛋不得不动用所有关系,四处寻找新的、可靠的替代供应商,过程曲折又耗时。
然而,最恶意的攻击来自市场层面。
不知从何时起,省城的钓鱼圈和一些相关的工业圈子里,开始流传起关于“旭遇”的谣言。
有人说:“那帮学生用的都是洋垃圾回收的碳布,有毒!做出来的东西辐射超标!”
有人说:“他们的技术是偷‘渔火’的,现在正打官司呢,用了他们的产品小心惹上官司!”
还有人说:“他们那个回收料根本不靠谱,性能不稳定,也就骗骗外行,红旗厂那个订单估计是走了什么后门…”
谣言说得有鼻子有眼,极具蛊惑性。
这些谣言很快产生了效果。一些原本对“旭遇”帐篷和配件感兴趣的钓友开始犹豫、询价后便没有下文。甚至有两个之前谈得差不多的小订单,对方也突然变卦,含糊其辞地取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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