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墨者 第72章 长城秘道：墨家最后的尊严

九原郡，长城之下，旷野之上。

匈奴铁骑的突袭，如同一场席卷草原的黑色风暴，来得快，去得也快。当大秦上将军蒙恬率领着那支如同黑色山峦般厚重、又如同离弦之箭般迅猛的精锐骑兵，从长城关隘之中奔涌而出，试图与之一战之时，那些狡猾如狼的草原骑士，早已在完成了对民夫营地的血腥屠戮与抢掠之后，裹挟着大量的物资和俘虏，呼啸而去，只留下一片狼藉的营地、满地的尸骸，以及……那在凛冽的北风中久久不散的，浓烈刺鼻的血腥。

蒙恬并没有下令追击。他只是勒马立于那片惨烈的修罗场之前，那张饱经风霜、如同刀削斧凿般坚毅的脸庞之上，看不出丝毫的表情变化。但季风，即便隔着数里之遥，也能清晰地感觉到，从那位大秦战神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如同实质般的，冰冷的愤怒与……滔天的杀意！

他知道，一场……更加惨烈，也更加……持久的，属于两大帝国之间的血腥战争，已在所难免。而那些……被夹在两大帝国战争机器之间的，无论是中原的百姓，还是草原的牧民，都将……沦为这场宏大博弈之中，最无辜，也最……微不足道的牺牲品。

“我们……快走！”季风当机立断，他知道，此地已是风暴的中心，绝不可久留！秦军在吃了如此大亏之后，必然会……对整个九原郡，展开更为严密的封锁和搜查！他们这些来历不明的外乡人，一旦被发现，必死无疑！

他们趁着秦军主力正在收殓尸骨、清点损失、重整防线的混乱之际，悄然从藏身的山丘之后退下，如同几道在荒原之上潜行的孤狼，向着西方，那片更加荒凉和未知的河西走廊方向，疾驰而去。

然而，他们很快便绝望地发现，他们……已无路可走。

为了防止匈奴骑兵再次深入，也为了……彻底清查可能存在的内奸与乱党，蒙恬在第一时间，便下达了最高等级的戒严令！以长城为界，方圆百里之内，所有的关隘、渡口、道路，都被数以万计的秦军士卒，彻底封锁！一只鸟，也休想飞过！

季风、素心、石头和阿蛮四人，被困在了这片……前有匈奴，后有暴秦的，绝望的土地之上。

“师兄，我们……我们现在怎么办？”在一个寒冷的夜晚，当他们再次因为远处秦军巡逻队那如同鬼火般摇曳的火把，而不得不放弃一个可以勉强遮风挡雨的破旧羊圈，藏身于一处冰冷刺骨的岩石缝隙之中时，石头忍不住开口问道。他的声音中，充满了难以掩饰的疲惫与……一种快要被磨灭了所有希望的绝望。他的左臂，在阴冷的寒风之中，又开始隐隐作痛。

季风没有说话，他只是默默地将自己身上那件早已破旧不堪的皮袄，脱下来，轻轻地披在了身旁早已冻得瑟瑟发抖的素心身上。

素心抬起头，看着他那张虽然也同样写满了疲惫，但眼神却依旧坚定如铁的脸庞，她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他冰冷的手，轻声道：“季公子，没事的。无论……无论将来会遇到什么，我们……都在一起。”

季风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知道，他不能放弃。为了素心，为了石头和阿蛮，也为了……那些早已逝去的，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的同门，他……必须找到一条生路！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远处那条在清冷的月光下，如同巨龙般，蜿蜒起伏，横亘在天地之间的，雄伟的……长城。

长城……长城……

他的脑海之中，突然如同闪电般，划过了一段……他先前在兰若寺中，研读那卷由“守缺派”前辈所托付的机关秘要之时，曾看到过的一段，极其隐晦和……古怪的记载！

那段记载，并非什么高深的机关之术，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战略思想，而更像是一段……充满了牢骚与……一丝黑色幽默的，施工笔记。

“……始皇帝三十三年，吾辈奉巨子密令，携‘坤舆图’，应征北上，参与长城之修建。此举……实乃无奈之举，亦为……权变之道也。然，观此工程之浩大，其劳民伤财，其暴虐无道，实乃……罄竹难书！吾辈虽名为‘工匠’，实与‘囚徒’无异。每日里，与百万刑徒、降卒为伍，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稍有懈怠，便遭鞭笞。同道之中，多有不堪其苦而亡者，其尸骨……亦被填入城墙之内，永世不得安宁……”

“……然，吾辈墨者，岂能……坐以待毙，任人宰割？！巨子有云：‘天志’无常，唯‘兼爱’永恒。‘非攻’之本，在于‘救人’，而非‘避战’。既无法阻止此恶政之施行，便当……于此恶政之中，为天下苍生，为后世同道，留下一线……生机！”

“……故，吾辈以墨家‘缩地’之术，于长城墙体之内，仿上古‘地龙’之形，秘密修筑一‘中空’秘道。此道……西起临洮，东至辽东，绵延万里，内设通风、排水、藏兵、储粮之所。其入口隐秘，非持我墨家核心信物，谙熟‘奇门遁甲’与‘五行生克’之理者，绝无可能寻得。此道……非为‘攻’，而为‘守’；非为‘战’，而为‘生’！若后世有暴君当道，民不聊生，或……有外敌入侵，生灵涂炭，此道……或可成为我华夏子民，最后的……避难之所，与……反抗之基也！此……乃我等，被钉死在这座血腥丰碑之上的，墨家最后的……尊严！”

……

墨家最后的……尊严！

季风的心，在瞬间被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情感所填满！有震撼，有悲壮，有敬佩，也……有一种找到了方向的，狂喜！

他终于明白，为何那卷机关秘要之上，会记载如此……看似与墨家理念背道而驰的“施工笔记”！

原来……墨家，从未真正地“消失”！也从未……真正地屈服！

他们……只是用一种，常人难以想象的，充满了智慧与……悲壮的方式，将墨家“兼爱非攻，利天下”的种子，深深地，埋藏在了这座……由暴政和血泪所铸就的，冰冷的……钢铁长城之内！

他们，在敌人的心脏之上，为天下苍生，开辟出了一条……通往“生”的道路！

这……才是墨家真正的“非攻”！这……才是墨家真正的“侠”之大者！

“素心！石头！阿蛮！”季风猛地站起身，他的眼中，燃烧着前所未有的，璀璨夺目的光芒！“我……我知道该怎么走了！我们……有救了！”

……

在接下来的数个时辰里，季风便凭借着自己那早已烂熟于心的墨家典籍知识，以及……怀中那三枚信物之间，越来越清晰和强烈的能量共鸣，带领着素心他们，如同最老练的猎人般，在长城脚下那片充满了危险与未知的土地上，小心翼翼地，寻找着。

他知道，那秘道的入口，必然……极其隐蔽，也必然……与周围的环境，完美地融为了一体。

终于，在一个……看似毫不起眼的，位于两座烽火台之间的，早已被风沙掩埋了大半的排水涵洞之前，季风……停下了脚步。

他怀中的“息壤之核”，在这一刻，发出了最为强烈的，温润而厚重的能量波动！

“就是这里！”

季风没有丝毫犹豫，他让素心他们退后，自己则独自一人，走到那早已被堵塞的涵洞之前。他深吸一口气，将自己体内的内力，缓缓地注入到手中的“巨子令”和“息壤之核”中，然后……按照那卷机关秘要之上所记载的，一种极为复杂和……古怪的顺序，在那块看似普通的涵洞封石之上，轻轻地，叩击了九九八十一下！

每一下的力道，每一下的间隔，都……分毫不差！

当最后一下叩击落下之时，整个大地，都仿佛……微微地颤动了一下。

只见那块重达万斤的巨大封石，竟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中，缓缓地……向着墙体之内，沉了下去！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仅容一人通过的，散发着一股古老而潮湿气息的……秘密洞口！

洞口之内，是一条……由青石板铺就的，狭窄而悠长的阶梯，一路……通往未知的黑暗深处。

“走！”

季风没有丝毫犹豫，他点燃火折子，第一个，踏入了这条……由墨家先辈用血与泪铸就的，最后的……尊严之路！

……

秘道之内，果然别有洞天！

那是一条……完全超出了他们想象的，宏伟壮丽的地下长城！

宽阔的隧道，完全是用巨大的青石和熔化的铁水浇筑而成，坚不可摧。隧道的两侧，每隔数十丈，便设有一处……小小的休息室和储物间，里面……还存放着一些，早已腐朽不堪的粮草和……一些密封完好的饮用水源。

而在隧道的穹顶之上，更是每隔百丈，便设有一处……极其隐蔽的，与地面相通的通风口。那些通风口，大多被巧妙地伪装成了山间的岩石缝隙，或是……古树的树洞，既保证了秘道之内空气的流通，又……绝不会被外界所轻易察觉。

“天哪……这……这简直是……神迹啊！”石头抚摸着身边那冰冷而坚硬的墙壁，忍不住发出一声由衷的赞叹，“我们的先辈们……竟然……竟然真的在这长城的肚子里面，又修了一条……看不见的长城！”

季风的心中，也同样充满了无尽的震撼与……一种难以言喻的自豪。

他知道，这……才是墨家真正的智慧！这……才是墨家真正的力量所在！一种……在最绝望的境地，依旧不放弃希望，依旧……要为天下苍生，留下一线生机的，伟大的……创造之力！

他们顺着这条仿佛永无止境的秘道，一路向西。

一路上，他们又在秘道的墙壁之上，发现了一些……由那些修筑此道的墨家先辈们，用血泪刻下的，悲壮的遗言。

“……今日，又有三名同道，因积劳成疾，倒在了工地上。监工……竟不许我等收殓其尸骨，直接……将其填入了墙体之中。悲夫！痛哉！此等血海深仇，我等……永世不忘！”

“……蒙恬此人，虽为秦将，然……治军严明，赏罚分明，与那些残暴的监工，不可同日而语。其……似乎也对‘奇技’之事，颇感兴趣，曾数次召见我等，询问关于‘天外陨铁’和‘地磁之力’的奥秘。吾辈……皆以‘不知’对之。然，此人城府极深，恐……已对我等，心生怀疑。”

“……白圭商队，今日又至。其人……送来了大量的粮草与药材，解我等燃眉之急。然，其言谈之间，多有试探，其所图……恐非我墨家之友。巨子……当慎之。”

“……今日，于河西之地，遥感‘炎狱之心’与‘息壤之核’之气息交汇。莫非……巨子已至？然，此地……亦有另一股，更加邪异和……恐怖的力量存在！其源头……似乎指向，那座由‘铸兵司’秘密建立的，‘始皇陵’的……地上投影？巨子……千万小心！此地……乃是陷阱！”

……

“河西之地……始皇陵的地上投影……陷阱？！”

当季风看到最后那段……字迹潦草，充满了焦急与警告的血色遗言之时，他的心，猛地一沉！

他知道，白圭……那个看似对他们“帮助”良多的商人，他……果然没有安好心！

他将自己引向这河西走廊，其真正的目的，恐怕……便是想利用自己，利用自己手中的三枚信物，去为他……打开那座，比黔中地下工坊更加凶险，也更加……神秘的，秦国秘密基地的……大门！

而那里……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等待着他……自投罗网！

就在此时，他们前方的秘道尽头，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充满了痛苦的呻吟声。

季风心中一凛，他立刻示意众人停下，自己则独自一人，悄无声息地，向着声音的源头，潜行而去。

只见在秘道的一处出口附近，一名同样身着古老墨家服饰，但却浑身是血，已然奄奄一息的老者，正倚靠在冰冷的墙壁之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的胸口，插着一支……闪烁着幽蓝寒光的，秦国“墨影卫”特有的……三棱破甲箭！

“前辈！”季风见状，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将一股精纯的内力，输入到老者的体内，试图为他护住心脉。

那老者缓缓睁开浑浊的双眼，在看到季风和他手中那枚散发着温热红光的“炎狱之心”之时，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欣慰。

“你……你终于……来了……”老者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怀中，取出了一卷……同样用兽皮包裹的，残破的竹简，以及……一枚，与“玄冥寒晶”颇为相似，但却散发着勃勃生机的，碧绿色的……藤蔓种子！

“玄冥寒晶……早已……被……被那个……魔鬼……夺走……这……这是……最后的……‘句芒青藤’……快……快带着它……去……去‘归墟’……绝不能……让那个……魔鬼……的阴谋……得逞……”

话音未落，他的头便无力地垂了下去，再无声息。

而他的手中，还死死地攥着一枚……季风无比熟悉的，象征着“四海商会”的……黑色铁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