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墨者 第70章 河西走廊：秦国的屯兵之地

大梁城，废墟之下，那座尘封了数百年的墨家地下粮仓之内。

昏暗的火光，映照着一张张充满了警惕、敌意与……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的脸庞。那名左臂被齐肩斩断，脸色惨白如纸的中年墨者，用仅存的右手紧握着断剑，剑尖直指季风的咽喉，眼中燃烧着熊熊的、混杂着愤怒与悲怆的火焰。

“你们……你们这些……背叛了巨子，投靠了暴秦的……无耻叛徒！竟然……竟然还敢回来这里？！我墨翟……就算是死，也绝不会……让你们得到……这里的一粒粮食！”

他的声音沙哑而虚弱，却又带着一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属于墨者的，最后的尊严与倔强。

季风的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与……一种深深的悲哀。他没想到，他们历尽千辛万苦，找到的……竟是这样一幅……同门相残，手足相向的惨烈景象。

“这位师兄，你误会了！”季风收起手中的短刃，将那卷承载着墨家最高权柄的“巨子令”，高高举起，声音沉稳而恳切，“在下季风，乃是当代巨子亲传弟子。我等此来，并非为了抢夺，而是为了……守护！为了……联合所有尚存的墨家同道，共同……在这乱世之中，为我墨家，寻求一线生机！”

那名为墨翟（与祖师同名，或许是其父母寄予的厚望）的中年墨者，在看到那卷散发着古老而神圣气息的“巨子令”之时，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与……剧烈的动摇。但他手中的断剑，却依旧没有放下。

“巨子令……？”他惨笑一声，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自嘲与……绝望，“巨子……早已死了！中原的墨家，也早已……被秦国的鹰犬，屠戮殆尽！剩下的……不过是一些，像影月那般，卖主求荣，助纣为虐的……无耻叛徒罢了！”

他的话，如同一柄柄尖刀，狠狠地刺入了季风的心中。

就在此时，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的素心，突然上前一步。她没有看那些手持兵刃、神情戒备的墨家弟子，她的目光，只是落在了那些躺在地上，痛苦呻吟，伤口不断渗出黑血的伤者身上。

“这位师兄，”她的声音，如同山谷中的一缕清泉，带着一种……能够安抚人心所有创伤的奇异力量，“是非曲直，稍后再论。但……救死扶伤，刻不容缓。你的这些同伴，身中剧毒，若再不救治，恐怕……不出一个时辰，便会毒发身亡，神仙难救。还望师兄……能以同门性命为重，暂息雷霆之怒，容我……为他们施以援手。”

她打开自己那早已陈旧不堪的药箱，一股清雅的药香，瞬间在这充满了血腥与霉味的粮仓之内，弥漫开来。

墨翟看着素心那双清澈如水、不含丝毫杂质的眼眸，又看了看身边那些……气息越来越微弱，已然奄奄一息的同伴，他那颗早已被仇恨和绝望所冰封的心，终于……产生了一丝动摇。

“好……”良久，他才声音沙哑地，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

……

在接下来的数个时辰里，这座死寂的地下粮仓，便成了素心一个人的战场。

她凭借着自己那早已出神入化的道家医术，以及……那份源自血脉深处的、对各种奇花异草的独特感知，有条不紊地为那些身中剧毒的墨家弟子，施针、拔毒、敷药、包扎……

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她所面对的，并非是一具具充满了伤痛与死亡气息的躯体，而是……一件件需要被精心呵护的，稀世珍宝。

季风和石头，则在一旁，默默地为她打着下手，烧水，碾药，清洗伤口……

而那些原本还对他们充满了敌意的墨家弟子们，在看到素心那充满了悲悯与圣洁光辉的侧影，以及……那些在她的救治之下，渐渐脱离了生命危险的同伴之后，眼神中的敌意与戒备，也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激与……深深的愧疚。

终于，当最后一名伤者的伤口被妥善包扎好，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之后，那位一直在一旁默默注视着这一切的独臂墨者墨翟，才缓缓地走到季风和素心面前，将手中那柄早已断裂的长剑，“当啷”一声，扔在地上，然后……对着素心，郑重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姑娘……大恩不言谢。方才……是在下鲁莽，误会了各位。还望……海涵。”

他又转向季风，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你……真的是巨子派来的？”

季风点了点头，将邯郸城破之後，墨家所遭遇的种种变故，以及……他们此行的真正目的，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墨翟。

“白圭……‘四海商会’……”墨翟听着季风的讲述，脸上露出了刻骨的仇恨，“没错……就是他们！数月之前，那个自称是魏国大商人白圭的家伙，带着他的商队，找到了我们这里。他自称是……我们墨家在外的资助者，是……巨子安插在魏地的暗桩。他给我们带来了大量的粮食、布匹和……外界的消息。”

“我们……我们当时也曾怀疑过。但……他所说的，关於外界墨家的种种秘闻，以及……他手中所持有的，一些只有墨家核心弟子才能看懂的暗号和信物，都……让我们……渐渐放下了戒备。”

“直到……十日之前，”墨翟的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痛苦，“他……终於露出了他那狰狞的獠牙！他带领着数百名‘四海商会’的江湖高手，以及……一些不知从何而来的，同样精通机关之术的神秘杀手，对我们……发动了突袭！”

“他们的目的，并非是为了抢夺粮食，而是为了……彻底掌控这座地下粮仓的核心枢纽——‘中枢’！那里……不仅控制着整个粮仓的运转，更……连接着一条，可以通往天下各处的，秘密的……地下轨道！”

“地下轨道？！”季风闻言，心中再次掀起了惊涛骇浪！他没想到，这座地下粮仓，竟然还隐藏着如此……惊世骇俗的秘密！

“不错。”墨翟惨笑一声，“这……才是我墨家先贤，当年耗费了数百年心血，所布下的，真正的後手！这座粮仓，不仅仅是一座粮仓，更是一个……巨大的，可以快速调兵遣将，运送物资的……战略枢纽！只可惜……我们这些後辈无能，非但未能……将其发扬光大，反而……几乎要将其，拱手让与外人！”

“那一战，惨烈无比。我们……虽然拼死抵抗，但终究……寡不敌众。大部分的兄弟，都……战死了。只有我们这数十人，侥幸逃到了这里，苟延残喘。而那座‘中枢’，也已……被白圭和他的爪牙们，彻底占据。”

季风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事情……远比他想象的要更加复杂和……凶险。

白圭，这个看似只知唯利是图的商人，其背後……必然还隐藏着更大的图谋！他与苏代联手，其最终的目的，恐怕……便是想利用墨家这座隐藏了数百年的地下枢纽，来实现他们自己那……不可告人的野心！

“我们……必须将‘中枢’夺回来！”季风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寒光！

……

在接下来的数日里，季风便与墨翟以及那些幸存的墨家弟子们，开始了周密的……反攻计划。

季风凭藉着自己对墨家机关术的精深理解，以及……那几卷核心秘典之上所记载的，关於这座地下粮仓最原始的设计图纸，很快便……找到了数条，可以绕过白圭重兵把守的正面防线，直插敌人腹地的……秘密通风管道和……废弃的排水渠！

而墨翟，则利用自己对这座地下城市数十年的熟悉，以及……在幸存弟子中的崇高威望，将所有尚能一战的力量，都团结了起来，准备……发动一场，出其不意的，绝地反击！

一场……关乎墨家尊严与未来的，地下攻防战，在这座沉寂了数百年的古老城市之中，骤然……拉开了序幕！

……

战斗，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惨烈。

白圭手下的那些“四海商会”的高手，以及那些神秘的机关杀手，其实力……远非寻常的江湖匪徒可比。他们不仅武功高强，配合默契，更……装备了各种，由秦国“铸兵司”秘密提供给他们的，威力巨大的……改良型机关兵刃！

季风和墨翟所带领的墨家弟子们，虽然占据了地利之便，又攻其不备，但在对方那强大的火力和精良的装备面前，依旧……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

不断有墨家弟子，倒在血泊之中。

“师兄！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们的‘火神弩’太厉害了！我们……根本冲不过去！”石头挥舞着手中的铁盾，为季风挡开一波密集的火箭，焦急地吼道。

季风的心中，也同样是焦急万分！他知道，再这样拖延下去，等待他们的，只有……全军覆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突然想起了……在南越“天机城”，墨石长老在托付给他“息壤之核”时，曾对他说过的话——

“息壤之核，乃大地之精，可……操控土石，改变地形……”

他不再有丝毫犹豫，他从怀中，同时取出了那三枚……分别代表着“生”、“死”与“平衡”的，神秘的信物！

“炎狱之心”、“黑色火焰令牌”、“息壤之核”！

他将三枚信物紧紧握在掌心，然後……将自己体内所有的内力，以及……他从墨渊遗书和公输班图纸之中，领悟到的，关於如何平衡和融合三种本源力量的法门，毫无保留地，注入其中！

“嗡——！”

一股……前所未有的，包含了至阳、至阴、以及……中正平和的，三种截然不同，却又相互关联、相互制衡的奇异能量，瞬间从他掌心爆发！

“地载！坤元！万象……归一！”

季风口中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他猛地将手掌，按在了脚下那坚硬的青石地面之上！

“轰隆隆——！”

整个地下城市，都仿佛在这一刻，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只见他们脚下的地面，以及……前方那条被敌人重兵把守的甬道，竟如同活过来一般，开始剧烈地翻滚、隆起、变形！无数巨大的石笋和石墙，拔地而起，瞬间便将那些原本还在疯狂射击的“火神弩”阵地，彻底摧毁！也……将敌我双方，暂时隔绝开来！

“快走！”季风趁此机会，发出一声怒吼，带领着早已惊得目瞪口呆的墨翟等人，向着“中枢”的方向，疯狂地冲去！

……

当他们终於冲破重重阻碍，抵达那座由巨大的青铜和水晶构筑而成的“中枢”之时，却发现……白圭，那个满脸堆笑的魏国商人，早已……不知所踪。

而控制室中央那座巨大的、如同星盘般的总控制台之上，则静静地摆放着一卷……用密蜡封口的竹简，以及……一枚，他们苦苦寻觅的，由天外陨铁打造而成的，散发着奇异能量的……“镇魂石”！

季风的心中，充满了疑惑。他走上前，展开那卷竹简。

只见上面，是白圭那独有的、圆滑而精明的笔迹：

“呵呵……季小哥，当你看到这卷竹简之时，想必……老夫早已远在千里之外了。这座地下粮仓，老夫……就暂时，还给你们墨家了。也算是……还了你当年，在邯鄄的救命之恩。”

“至於这枚‘镇魂石’，乃是老夫耗费了无数心血，才从楚地一个早已破落的公输家族後人手中，交换而来。本想……用它来与秦国，做一笔更大的生意。但如今看来……似乎，将它交给你，这笔‘投资’的未来回报，会……更高一些。”

“星舆图之上，除了那极北的‘不咸山’之外，想必……还标注了另一处，更为重要的所在吧？那便是……昔日大秦的龙兴之地，如今帝国最重要的屯兵之所与……通往西域的咽喉——河西走廊！”

“据老夫所知，秦国……似乎在那里，也建立了一个……比黔中工坊更加庞大，也更加……神秘的秘密基地！他们……似乎在利用那里独特的地理环境和……某种不为人知的力量，进行着某种……更为恐怖的实验！”

“老夫……已为你们，准备好了一切。去吧，去那片……被黄沙与鲜血所覆盖的土地，去……揭开秦国最後的，也是……最大的秘密吧。老夫……很期待，你能给老夫，带来怎样的……惊喜。”

季风看着竹简上那充满了算计与诱惑的文字，心中一片冰冷。

他知道，他与白圭、苏代这些乱世棋手之间的博弈，远未结束。

而他，以及他身边的素心，也将……再次踏上一条，更加凶险，也更加……波澜壮阔的，宿命之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