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墨者 第35章 赤血破邪：至诚之心

山谷之内，死寂无声，仿佛连风都停止了呜咽。先前那股由黑色火焰令牌引发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芒与生命的恐怖能量，如同退潮般，缓缓消散在冰冷而潮湿的空气之中，只留下满地的狼藉——那些曾是鲜活生命的“墨影卫”，如今已化为一滩滩散发着浓烈恶臭的黑色液体，在坑洼不平的地面上缓缓流淌，如同大地无法愈合的伤口，又像是九幽地狱的使者，在人间留下的、永不磨灭的不祥印记。

季风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而冰冷的巨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几乎要窒息。他踉踉跄跄地扑到素心身边，眼前的一幕让他目眦欲裂，肝胆俱碎。只见她原本清丽绝俗、总是带着温柔浅笑的脸庞，此刻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如同被冰雪覆盖的寒梅。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如同失去生机的蝶翼般，无力地垂落，不再颤动。而她的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而妖异的，与昔日影月如出一辙的，令人不寒而栗的诡异笑容！

她的身体，被一层若有若无的、如同实质般的浓郁黑气所紧紧包裹，那黑气之中，仿佛有无数扭曲的冤魂在无声地嘶吼、挣扎，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毁灭、杀戮与……无尽怨念的**。那块邪异的黑色火焰令牌，依旧被她紧紧握在手中，仿佛已经与她的血肉融为一体，正源源不断地向她体内注入着那股阴冷而霸道的力量。

“素心！素心！你醒醒！你看着我！我是季风啊！我是季风啊！”季风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绝望而扭曲变形。他伸出颤抖的、沾满了血污和尘土的手，想要去触摸素心的脸颊，想要将她从那可怕的噩梦中唤醒，却又……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她冰冷肌肤的刹那，猛地停住了。

他怕，他怕触碰到的，不再是他熟悉的那个温柔善良、悲天悯人的素心，不再是那个会在他迷茫时给予他智慧启迪、会在他受伤时为他悉心疗伤的素心，而是……一个被那邪异令牌彻底控制了心神，变成了另一个影月般的……没有感情，没有灵魂，只知杀戮的怪物。

他的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自责与……一种几乎要将他彻底摧毁的绝望。若非他……若非他先前在山穷水尽的绝望之际，没有及时阻止素心动用那块充满不祥气息的黑色令牌，素心……又岂会变成现在这副……令他心碎欲裂的模样？！他宁愿自己被那些“墨影卫”千刀万剐，也不愿看到素心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更不愿看到她……变成自己最痛恨的敌人的样子！

“不……不……我绝不能让你有事！我绝不能让你变成那样！”季风的眼中，布满了血丝，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他抱起素心，往最近的山洞狂奔而去，进入山洞后，猛地从怀中，取出那块在他生命垂危之际，曾爆发出璀璨红光，挽救了他性命的“炎狱之心”！

他不知道这块蕴藏着至阳至刚之力的“炎狱之心”，能否克制那黑色火焰令牌的阴寒邪异力量，但他知道，这……是他唯一的希望了！也是……素心唯一的希望！

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身上多处伤口传来的剧痛，以及先前因催动“炎狱之心”而几乎耗尽的内力，他将自己对素心那份早已融入骨血、超越生死的深情与守护之心，以及……他那颗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她从黑暗深渊中拉回来的坚定信念，毫无保留地、源源不断地注入到那块温热如火的“炎狱之心”中！

“嗡——！”

赤红色的晶石，仿佛感受到了他心中那份焦灼的呼唤与不屈的意志，再次爆发出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璀璨夺目、都要炽热耀眼的红光！那红光，如同初生的骄阳，充满了勃勃的生机、无尽的希望与……一种足以净化世间一切阴邪污秽的、浩然正大的天地正气！

季风咬紧牙关，双目赤红，他将那块散发着万丈红光的“炎狱之心”，缓缓地、却又异常坚定地，贴近了素心那被浓郁黑气所紧紧包裹的冰冷身体！

“嗤——！嗤——！嗤——！”

红与黑，两种截然不同，却又仿佛同出一源，相互克制的神秘力量，在接触的刹那，便爆发出了前所未有、也惨烈无比的冲突！如同滚油泼入沸水，又如同冰炭置于一炉！一股股刺鼻难闻的白烟，夹杂着令人作呕的焦糊与腐臭的气味，从素心的身体表面疯狂地升腾而起，几乎要将整个山洞都笼罩在内！

素心的身体，在红与黑两种极端力量的激烈交锋与反复撕扯之下，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有可能倾覆！她那张原本苍白如纸的脸庞，此刻更是变得忽红忽白，青筋暴起，表情也因为极度的痛苦而扭曲变形，显得异常狰狞！她的口中，发出一阵阵压抑而痛苦的、不似人声的呻吟，仿佛她的灵魂正在经历着……炼狱般的无尽折磨！

“素心！撑住！你一定要撑住啊！为了我……为了我们……一定要撑下去！”季风的心，如同被万千钢针反复穿刺一般，痛得无法呼吸，痛得几乎要窒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从那块黑色火焰令牌之中散发出的那股阴冷邪恶的力量，是何等的顽固、何等的霸道、何等的……难以驱除！它仿佛已经侵入了素心的四肢百骸，融入了她的骨髓血液，甚至……试图彻底吞噬她的灵魂，将她变成一个……永世沉沦的傀儡！

而“炎狱之心”所散发出的至阳之力，虽然也能暂时压制住那股邪气，使其无法进一步扩散，但……却似乎难以将其从素心的体内，彻底根除！两种力量，在素心的体内，形成了一种……恐怖的平衡，相互消耗，相互摧残，而最终承受这一切痛苦的，却是……素心自己！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每一刻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而煎熬。山洞之外，风雨依旧在呼啸，仿佛在为这绝望的场景伴奏。

季风的额头上，早已布满了豆大的汗珠，顺着他消瘦的脸颊滚落下来，与他嘴角的血迹混杂在一起。他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苍白，越来越透明，仿佛随时都会消散一般。他体内的墨家内力，如同决堤的江河般，飞速地消耗着，丹田之中，早已是空空如也。但他依旧咬牙坚持，凭借着一股……对素心生死不渝的爱意与执念，将自己最后一丝生命潜能，都源源不断地注入到那块滚烫的“炎狱之心”中！

他知道，他不能放弃！一旦他放弃，素心……便真的万劫不复，永无宁日了！

就在季风也快要支撑不住，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即将再次陷入无边黑暗之际，一直在一旁焦急万分，却又因伤势过重而束手无策的石头，突然发出了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怒吼！

他猛地从地上捡起一块先前“墨影卫”自爆时留下的、边缘异常锋利的青铜面具碎片，毫不犹豫地、狠狠地划破了自己的手腕！

鲜血，如同决堤的泉涌般，瞬间喷涌而出，染红了他破旧的衣衫，也……染红了他那双充满了忠诚与决绝的眼眸！

“师兄！用我的血！用我的血去救素心姑娘！墨家前辈曾经说过，赤子之心，至诚之血，可感天地，可动鬼神，可破万邪！”石头嘶吼着，他强忍着手腕处传来的剧痛，将自己那流淌着滚烫鲜血的手腕，猛地按在了那块依旧散发着诡异黑气、被素心紧紧握在手中的黑色火焰令牌之上！

“嗤——！嗤啦——！”

一股更加浓烈、也更加刺鼻的白烟，伴随着一股令人作呕的、仿佛皮肉烧焦般的焦臭味，从那块黑色火焰令牌之上骤然升腾而起！那令牌，在接触到石头那充满了阳刚之气与忠诚不二的鲜血之后，竟如同被烧红的烙铁投入了冰水一般，发出一阵阵剧烈的、如同哀鸣般的颤抖，其表面那层原本浓郁得如同实质般的黑气，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退！仿佛……遇到了克星一般！

“有效！师兄！真的有效！”石头见状，脸上露出一丝惨然而欣慰的笑容，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血液和生命力，正在飞速地流失，但他……毫不在乎！只要能救回素心姑娘，只要能让师兄不再那么痛苦，他……死而无憾！

季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他万万没有想到，石头这个平日里看起来憨厚木讷的师弟，竟然会在如此关键的时刻，做出如此……壮烈而果决的举动！他更没想到，石头那看似普通的鲜血，竟然……真的能克制住这黑色令牌的邪异力量！

他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集中全部残存的心神，将“炎狱之心”的至阳之力，催动到极致！

红与黑，两种原本相互克制、相互吞噬的极端力量，在石头那至诚之血的奇异催化之下，终于……分出了胜负！

只见包裹在素心身体表面的那层浓郁黑气，在“炎狱之心”的至阳之力和石头至诚之血的双重夹击之下，如同遇到了克星的毒蛇一般，发出一阵阵不甘而凄厉的嘶鸣，最终……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回到了那块黑色火焰令牌之中！

而那块令牌，在吸收了所有的黑气之后，表面的光芒也彻底黯淡下去，变成了一块……平平无奇的，仿佛用普通黑铁打造而成的，毫不起眼的令牌，“啪嗒”一声，从素心松开的手中，掉落在地。

素心口中发出一声悠长而痛苦的呻吟，身体猛地一软，便向后倒去。

“素心！”季风连忙伸出颤抖的手臂，将她那柔软而冰冷的身体，紧紧地、紧紧地抱在怀中。

只见此刻的素心，脸色虽然依旧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但她嘴角那抹冰冷而妖异的笑容，已经消失不见。她的眼神，也渐渐恢复了往日的清澈与温柔，只是……充满了无尽的疲惫、虚弱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后怕和……对季风深深的依恋。

“季……季公子……”她虚弱地唤了一声，声音细若蚊蚋，仿佛随时都会消散在风中。

“我在！我在这里！素心，我在这里！”季风紧紧地抱着她，声音哽咽，泪水如同决堤的江河般，不受控制地从他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眸中滚落下来，滴落在素心冰冷的脸颊之上，“没事了……素心……一切都过去了……你安全了……”

素心没有说话，只是将头轻轻地、却又用尽全身力气地靠在他的胸前，感受着他虽然虚弱但依旧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怀抱的温暖与安全，感受着他那份……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守护自己的深情。她的眼角，也滑落两行清泪，但那泪水中，却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与……难以言喻的甜蜜。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在季风那温暖而坚实的怀抱中，沉沉地……睡去了。

……

数日之后，在一处更为隐蔽和干燥的山涧瀑布之后的水帘洞中。

季风、素心和石头三人，围坐在一堆燃烧正旺的篝火旁。洞外，是震耳欲聋的瀑布轰鸣声，以及……连绵不绝的秋雨，淅淅沥沥，仿佛在为这个多事之秋，奏响一曲悲凉的挽歌。

素心的身体，在“炎狱之心”的持续滋养和她自己的精心调理之下，已基本恢复。只是，那次被黑色火焰令牌的邪异力量侵蚀心神的恐怖经历，依旧让她心有余悸，如同一个无法摆脱的噩梦。她常常会在夜深人静之时，从梦中惊醒，口中喃喃地念着一些令人不安的呓语，然后……紧紧地抓住睡在身旁的季风的手，仿佛只有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才能让她那颗惶恐不安的心，重新获得一丝平静。

而石头，手臂上的刀伤和腿上的箭伤，也在素心的精湛医治下，渐渐愈合。只是，那条为了救素心而被“墨影卫”机关犬咬伤、又为了催动黑色令牌而大量失血的左腿，虽然在“炎狱之心”的帮助下保住了，但恐怕……会留下永久的残疾，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灵活自如地奔跑和跳跃了。对此，石头却毫不在意，他常常咧着嘴，憨厚地笑着说：“只要能救回素心姑娘，别说一条腿，就是要了我这条命，俺石头……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季风的内伤，也已痊愈。而且，经过那次“炎狱之心”的能量爆发，以及与黑色火焰令牌那股邪异力量的生死对抗，他的墨家内力，似乎……也因祸得福，突破到了一个新的、他以往想都不敢想的境界，变得更加精纯、凝练和……雄厚。只是，他心中那份对墨家命运的深深忧虑，以及……对那个神秘莫测的“归墟”之地的好奇与探究之心，却如同在干柴之上投入了一颗火星的燎原野火般，愈烧愈旺，再也无法熄灭。

“师兄，我们……接下来，究竟该去哪里？之前我们跟剩余的师兄弟已经约好了前往蜀地。但经此一战，师兄弟们死的死，逃的逃，如今只剩下我们三个人了，还要往蜀地去吗？”一个飘着蒙蒙细雨的清晨，石头一边将一块烤得焦黄香喷的野兔肉递给正在凝神望着洞外雨幕的季风，一边含糊不清地问道。他知道，这个与世隔绝、鸟不拉屎的水帘洞，虽然暂时安全，但绝非长久之计。秦国的追捕，如同悬在他们头顶的一柄剑，随时都可能落下。

季风接过那块散发着诱人香气的兔肉，却没有立刻送入口中。他沉默了片刻，深邃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那层层叠叠的雨幕，望向了遥远的北方。然后，他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们……继续向北。”

“向北？！”石头和正在一旁整理草药的素心，闻言都是一愣，脸上露出了不解的神色。他们原以为，在经历了这么多磨难之后，季风会选择一个更为安全和隐蔽的地方，暂时休养生息，从长计议，再前往蜀地追寻“归墟”之谜。却没想到……

“不错，向北。”季风点了点头，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有悲悯，有愤怒，也有一丝……探究与……反思，“我曾听闻，秦始皇为了抵御北方草原之上那些骁勇善战的匈奴的侵扰，巩固其万里江山，正在征调数以百万计的民夫和六国降卒，日夜不停地修筑一道……西起临洮，东至辽东，横贯东西，绵延万里的巨大城墙。”

“那里……或许有我们需要寻找的，关于墨家失落传承的线索，也或许……能让我们更清楚地看到，这刚刚建立的大秦帝国，究竟是以何种方式，建立和运转的。那所谓的‘统一’与‘强盛’背后，又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血泪与苦难。”

他想起了公孙先生在临终前，那番关于秦国徭役酷烈、民不聊生的沉痛描述；想起了那些在咸阳街头，因私藏**而被当众焚烧的儒生们绝望的哀嚎；想起了那些被强权扭曲了人性、沦为杀戮工具的“墨影卫”们冰冷而麻木的眼神……他心中那份属于墨者的“兼爱”之心，再次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冲击！他想去亲眼看看，那座象征着帝国荣耀与强权的万里长城，究竟……是用多少无辜百姓的血泪与白骨，一寸一寸地堆砌而成的！

素心似乎看穿了他内心的想法，她放下手中的草药，走到季风身边，轻轻握住了他略显冰凉的手，柔声道：“季公子，无论你做出怎样的决定，无论你选择走向何方，素心……都会永远陪在你身边，支持你，理解你。”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对季风的全然信任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她知道，季风此行北上，必然会再次目睹无数人间的惨剧，他那颗本已伤痕累累、充满了悲悯与理想的心，又将承受怎样难以想象的煎熬与……冲击？

……

（上集完）